“来了？”
“来了。”
每一次见到他，小芸总是习惯地问上这么一句。而他却也只是简单地用两个字回答了事。然后，他就开始拿起扫把和她一起打扫候车大厅。
他的话真少。她想。
她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兵了。她第一次看见他时他的肩上还只是两道杠，当时她才刚刚被分配到这个岗位上来，她还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扫卫生并不那么习惯。
是啊了一个从卫生中专学校毕业的女孩子，尤其是像她这么清纯秀丽的女孩子，怎么能在这火车站里干这样的工作魄？尽管心里带些情绪，但是没有办法，毕竟是一份工作呢她只能坚持下去。于是就在她上岗后的第三个月里，她和他相识了。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是和他的老乡来送站吧？当时她拿着扫把正和她的班长一起准备打扫卫生。她其实并不怎么卖力地往地上洒着水，她洒到他和他的战友面前时，她看到他和他的战友都在看她，她的脸上就有些烧。才刚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儿，脸皮儿都薄着呢！ 这些当兵的，怎么用这种眼光看人呢？
她低着头过去了。她本来就是个模样容易吸引男人眼球的女孩。见过她的人，几乎没有人不愿意多看她几眼，多议论她几句的。好像这几个当兵的也不例外。
突然就听身后有些笑声，似乎是对她的，似乎又是对别人的。她恼怒地转过身来，却看到其中一个兵对一个很脑腴的兵道：“喂！周亮，你去帮人家打扫卫生吧！你应该主动一点才是。”
她看到那个叫“周亮”的似乎很窘，那张“国”字型的脸一瞬间就红了。于是她不好意思去追究，一门心思地继续打扫着卫生。后来广播来车了，那帮兵就进站走了。
那一天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此后，小芸依旧上班，依旧每天要经历好多好多事情。那天晚上的不快早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不知过了有几天，又是小芸接晚班，小芸和往常一样从盤洗室拿了洒水壶和扫把准备打扫卫生时，忽然就看到那天晚上的“国”字脸穿着套整齐的军装勿勿推开候车室的大门进来。小芸心说他咋又来了？
正想着，却见“国”字脸径直走到她面前。或许是因为走路累了，或许是因为紧张吧？反正他的脸现在涨得通红，且挂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微微咬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我可以帮你们打扫卫生吗？”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我想帮你们打扫卫生。”
她一下子笑了。
在她小的时候，她经常在书上看到解放军叔叔喜欢助人为乐做好事，从来就没有亲眼看见过生活中真实的解放军是如何助人为乐的。可没想到等她长大开始上班了，却碰到一位和她年龄差不多的解放军来做好事了。她会拒绝吗？当然不会，她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咋样做好事的。
“欢迎你来帮忙，真是太感谢您了。”她说。
“我还一点儿没干呢你不要太客气了。”他红着脸说了一句，并伸手来接她手中的扫把。她在往他手里递扫把的时候，无意中触到了他的手指。没想到他很慌乱地躲开了。他的脸更红了，那汗似乎也更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说他真可爱，以后可不能让人家再难堪了。
开始打扫卫生了。她看得出，他似乎和她当初第一天上班一样，还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活。但他干得很认真，一个的角落也不放过。活于完了，整个候车大厅变得光亮无比。他看了看干净的大厅，满意地笑了。他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我该回去了。她心里很不安，说你喝点水再走吧了他说不了，回去晚了要挨批评的。于是他就走了，她一直送他出了候
车厅的大门。
再后来几天，他就经常来。他每一次来都是活儿干得多，可话不多，他总是干完了活就走。可是在不多的谈话里，小芸还是知道了他其实住在离火车站足有五里路的军营里。每天晚上他都要来回跑这十来里路，他真不容易。小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又不知道该怎样谢他。
时闻一长，他们越来越熟悉，干起活来也已经配合得很默契。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工作其实也挺快乐的。可是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帮忙的呢？他不会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吧了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蓦地红了。要不就试试他？
于是，等他再次来帮着打扫完卫生后，她非要叫他到休息室去喝口水。这一次，他倒没推辞。进了休息室之后，她先是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摘了自己的、帽子，很随意地把夹在后面长发上的一个红发卡摘了下来，她用洁白细腻的手指拿着发夹递到他面前，道：“麻烦一下，替我拿一会儿吧”她看到他的目光只是同她的目光稍稍一接触就躲开了。真可笑，他的脸又涨红了，他用两根手指似乎像夹着一团火焰似的接过了那只红发卡。
真是个傻兵，傻得是有些可爱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这几天他突然像气泡一样在空中消失了。
看不到他，小芸的心里居然就有些失落。她的班长见她时不时地朝着大门张望，打趣她道：“哎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兵哥哥了？”她慌乱地摇头。怎么可能呢？她连他老家是哪儿的都不知道呢？可是如果心里没有一点儿那样的感觉，她又怎么会那么盼望他的出现呢？真是奇怪了。其实不光是想看到他，她还替他担心呢！部队里的任务多，他可不要有哈意外啊！
忽然有一天，来了个肩上扛着一杠两星的军人，班长说他是那个“周亮”的指导员。班长说指导员想和你谈谈关于周亮的事情，你要实话实说。
她吓了一跳。她想周亮真是出事了，要不然他的指导员怎么会找到门上来呢？
可是，她又算是周亮的什么人呢？周亮有点儿事情，能够找到他的头上吗？
她正疑惑着，却听那指导员详细地问起周亮在候车大厅里干了些么，她紧张且小心地回答着。
可是指导员略微犹豫了一下，却突然道：“你和他有没有什么私人关系？比如，比如在感情方面的……”
她一下子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呢了”她涨红着脸辩解道：“他可是个好人儿，天天一打扫完卫生就走，我们想写封表扬信问他是哪个部队的他都不肯说呢！”
“真是这样的吗？”指导员追问道。
“就是这样的，你们可不要误解了他呵，他真是除了打扫卫生，什么也没有做的。”
“确实是这样的，他可真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呢”她的班长也在旁帮腔说道。
指导员听着她们的解释就“哦”了一声，他想了想，很礼貌地谢了她们，然后告辞走了。
只过了两天，周亮就又来了。这一次来这儿她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放过他了。
“你干啥去了？”
“你们指导员来到底是为了哈事？”
她一连串地问了好多问题，可是周亮只是淡淡地说：“因为帮你们打扫卫生，连队表扬我了。
“我是想知道你们指导员来究竟是想干啥呢？我觉得他是有目的而来的。他是不是调查你哈问题啊？”她继续追问道。
“他，他来是想了解一下我在这儿除了打扫卫生之外，和你之间还有没有其它的事情…… ”
他说到这里，自己却证住了。
“什么事情呀？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你快说吧”她很坚决地要求道。
“部队纪律很严，不准义务兵在当地找对象，指导员是怕我…… ”
她听到这里，脸“腾”地红了。她早就感觉到他没有来跟她稍稍有点关系，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你怎么还来呢？”她似乎是抱着某种希望追问了一句。
“我，我心里没有事，当然要来啦”他很从容地答道。
“那，那你以后不许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你要一直坚持下去啊”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可是我恐怕以后不能来了。我已经考上军校，过几天就要走了。”他为难地答道。
“啥…… ？你考上军校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心有些慌。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是啊！他算她的什么人呢？她又能让他咋样呢？
一时之间，她的心全乱了。
卫生打扫完了。他又要走，她像往常一样请他到她们的休息室里坐坐。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她依旧为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她摘下自己的帽子，摘下自己的红发卡。她把手中的红发卡还是递给他。
这一次，他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就接过去了。等她梳好那一头黑黑的长发，她用手握住自己的头发说：“帮我戴上吧”她从镜子中看到他的脸红得像块红布，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镇定自己，然后他用有些颜抖的手替她戴上了那只红发卡……
他就这样走了。这一次他真的像气泡一样消失了。一天一天，她也再没有他的消息。
她依旧在候车室打扫卫生。三年来，几乎一天也没有间断过。
无数次，她希望从那些过往的旅客中找寻出他的身影，可是她一天一天失望了。
她已经到了那个年龄。班上的几个大姐很热心，她们可不希望这样漂亮的姑娘连个男人疼都没有。不过经她们介绍的三三两两地与她见面，尽管人家热心，可她似乎哪一个也没有感觉。渐渐地，大姐们觉得她自己心里有想法，便不再为她介绍了。
三年之后的一天，她一如既往地在候车大厅里打扫着卫生。与以前不同的是，她现在已经是带班的班长了。
就在她打扫完卫生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她从墙上的镜子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突然狂跳，她转过身来，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朝着她微微笑着。
“是你？”可能是因为激动，有一抹红晕正浮上她的脸庞。
“是我。怎么？不认识了？”他打趣她道。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旅行包。真的是他回来了！
“不不，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进我们休息室坐坐吧。”她说。
他随着她进了休息室。她请他坐，他没有坐，却突然把手插进裤袋里。他的手从裤袋里拿出时，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很坚决地伸到她面前：“给，送你的。”
“这是什么呀？”第一次收到男孩于的礼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伸出了手。
她迟疑着接过盒子，她把它打开了，她看到了什么？那竟是一只火样红的精致发卡！
“你，怎么送我这个？”她疑惑不解地。
“还记得当年你让我帮你拿发卡吗？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我想，有一天，我非得回来找你不可……”他有些激动地说。
什么？她一下子被这激动给击晕了。是啊三年来，她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吗？
现在，她的脸上完全被红晕给占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