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书记,不好了,迟校长家又出事了!”
更让楚里感到头疼的是中师布局即将调整,是保留还是被淘汰,弄得人心惶惶。摆在楚里面前的是一艘难以掌舵的破船,屋漏偏遇那连阴雨,楚里心中无底。
月盈则亏。任何事业只要发展到了鼎盛时期,也就将要到了衰败期。全国中等师范学校在一定的历史阶段应运而生,由少到多,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发展了近百年,发展到县县办师范,校校生源旺的规模。随着教育形势的发展,中小学生生源逐步减少,小学教师已呈饱和状态,师范发展面临着危机。南方部分发达地区率先行动,采用“独立升格”、“合校”及“挂靠高等院校”的方式进行中师布局调整,发展势头很猛。在发展中求生存,在借债中求发展。有一所学校借贷六千万,吓得贫下中农出身的楚里吐出了舌头。
汉水师范是一所农村师范,基础差,底子薄。尽管近几年国家放开了收费政策,可收了学费还得被县政府扣出百分之二十归县财政。学校硬件软件都不能与南方同类学校相比,就是本地区的六个师范当中,也是属于下等的,起码还没有达到省级规范化学校。
为此,楚里决定申报省级规范化学校和地区十面红旗。
全校上下动员,充分准备。上级来验收前,楚里照例沿着预先设置的参观路线巡视一遍,“地瓜花”照例拾起扫帚清扫院子。
先是迎来了“十面红旗”的验收。
地区教委师范处谢处长率职教处等一行七人,按时到达学校。他们听汇报、听课、召开座谈会、看档案现场,忙了整整一天,最后的情况反馈令楚里和新任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坐不住了。先是谢处长反馈课堂教学情况,具体存在的问题,一是教学基本功差,缺少示范性。作为一所师范学校,教师授课就应有师范性和示范性。例如教师板书不规范,粉笔字没有基本功,而且还随手乱写,教师不如学生。普通话有缺陷,汉平味太重。还存在拖堂现象,拖堂是没有驾驭课堂教学的能力,是严重的课堂事故!
可不是,这该死的数学组“刀鱼头”,关键时刻瞪不起眼,下课铃响了,还有一个问题二个问题三个问题的,能不令陪同听课的楚里难堪吗?楚里掏出手巾擦了擦鼻头上的汗珠。
问题之二是组织课堂教学的能力不够。如分组讨论的内容不明确,教师站在讲台上不下来,不能和学生对话交流等。
分管教学的副校长也掏出手巾不时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关于教学理念,谢处长的反馈是传统教法没有突破,教为中心没有向学为中心转移,教师讲的多,学生练的少。没有教予学生想学、乐学和会学的方法。现代技术手段运用不合理,有的教师就根本不会用。
这语文组的“碗头菜”,关键时刻也掉链子,就是打不开微机了,临时借了一台,还是打不开。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事后调查才弄明白是学生设上密码了,这该死的学生!楚里恨得牙根痒痒。
关于教学管理,谢处长严肃地指出,有检查时图书管理员都不按时到场,可见平时了,这说明缺少监督,没有管理!
是啊,这该死的管理员,平时都是按时到场,可到了关键时刻便冲不上去了。陪着谢处长参观图书室,汇报时还吹了大牛,多报了十几万册图书,没想到铁将军把门,这黑生铁块仿佛砸在了楚里的鼻头上。
一周后,“十面红旗”评选揭晓,汉水师范名列倒数第一,离“十面红旗”还有十万八千丈呢!脑得楚里大动肝火,把全体教职员工集合在阶梯教室里,整整训了一个上午。
裘三石捂着嘴“嗤嗤”窃笑。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充分准备,全体师生严阵以待,迎来了“省规范化学校”检查验收组。
省教委师范处老处长的情况反馈令楚里为之一振。
老处长说八年前曾来过汉水师范,这次来真当刮目相看。印象最深的是学校变化大,具体反映在师生精神面貌好,有一个团结向上,开拓进取的领导班子。学校的发展空间大,硬件建设跟得上。学校以教学为中心,能够体现出无常不稳,无改不活的理念。规范教师的教学行为,有素质教育的新观念和新思想,能够面向全体学生,因材施教,全面发展,主动发展,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学校管理也将过去的粗放型转移到精细型,再进一步转到未来的精品型。
楚里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省验收组公布的好消息,可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离“省规范化学校”仍有一定距离。
二次拼搏不成功,楚里已泄了一半的劲:自己就干一届了,即是师范跨了也得三年后,最起码把在校生送出校门吧。到时自己已退休养老,管你保留不保留呢!可一想,形势发展很快,自己能不能干到六十还很难说,不能坐以待毙,这最后一届可不能乱了江山。裘三石非法办学曝光影响太坏了,真是“麦穰擦腚不利索”弄了一腚草。这个“蟹子骨头似的扔货”冬天找日头,夏天找阴凉,真是个“不出油吸油”的东西!当初赶到乡下就对了,留着这“是非精”,一次次惹乱子不知道大小。还有那帮不安分的小青年,倒出工夫来再跟他们讲。那“三口人命案”怎么还没有结果,不是从北京请来专家了吗?还有小娟的孩子和迟彪家,最近怎么光出横立事,难道真是挪大门挪出大祸吗?]
迟彪从医院输液后回到家门口,推了推门没推开,敲了几下也不见动静,趴在门玻璃上向里一望,惊叫一声瘫倒在地。正在竹梯上检修线路的“水电部长”见状,慌忙跳下来扶起迟彪,只见迟彪铁青的脸上仿佛涂了一层蜡,手无力地指了指家门。
“水电部长”趴在门玻璃上见里间门帘内垂下一对小红脚,忙破门而入,一下子抱住便往上举,大呼:“快来人哪!快来人哪!”迟彪突然蹦了起来,一步跃了进去,接过双腿便拼命向上举。“水电部长”搬过小方凳,跳上去一刀砍断绳索,把人放了下来,手放在她的鼻孔上试了试,已经断了气。
“闺女啊!闺女,你怎么想不开啊!闺女啊,闺女,我的闺女啊!”
迟彪跪在女儿的身旁,呼天喊地,哭得老泪纵横。
楚里等闻讯赶来,众人帮着料理后事。
迟彪的“农转非”妻子买菜归来,见院子里站满了人,慌得忙向里钻,见到躺在门板上的女儿,惊得一下子扑了上去。
“天哪!你怎么这么狠!闺女啊,是娘害了你,我不该出去啊!你怎么就是想不开啊,你怎么不想想娘啊!你好狠心啊,闺女,闺女!我好狠心的闺女啊!闺女,闺女!你听到了吗?娘没有本事啊!没有本事啊!你千不该万不该啊!你不该想不开啊,闺女啊闺女!”
在场的人哪个不落泪?楚里掏出手巾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下子握住了迟彪的手,久久不放开。
半月后,迟彪病危,楚里率众领导赶到了医院。
迟彪的病是肝癌晚期,开始误诊当作感冒治疗,越治越狠。长女自杀,过于悲痛的他失去了精神支柱。他恨自己兢兢业业工作了一辈子,却没有安排好自己的子女,孩子怨恨,妻子怨恨,自己更怨恨。是自己没有本事,是自己害了女儿,对不起老婆孩子啊!他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想。饭水不进,病情加重,专家再一次会诊,结论为肝癌晚期。
“不可能吧!迟校长平时从不打针吃药,多强壮的身体啊!没有搞错吧?”
“地瓜花”方德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边又一边地询问医生。
楚里又一次握住迟彪的手久久不放开。
迟彪微微地睁开眼睛,慢慢地扫了病床一圈,嘴唇微张,吃力地说:“再见了,同志们!多保重啊!”
“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对不住老婆孩子,请组织照顾好。”
众领导一齐点头,迟彪微笑着辞世,终年五十八岁。
楚里等回到了学校,召开了办公会议,专门研究迟彪的丧事,决定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和追悼会。迟彪享受县处级待遇,应当报请县委县政府有关领导。
遗体告别仪式和追悼会安排在汉平县殡仪馆,二歪贾中景代表县教委送了花圈并到场进行了哀悼。县委县政府没有来人,也没有回音。楚里有些心寒:迟彪毕竟是县处级干部啊!汉水师范全体教职员工参加了追悼会,只有裘三石没有去,他正忙着和同学“二挤眼”商讨搭救爱子的方案呢。
让楚里感到欣慰的是《汉平日报》按规定篇幅刊登了迟彪去世的讣告并配发了遗像。科局级只发讣告,不等照片,副科级发的篇幅更小,其他人就没有资格上报纸了。
公安局传来信息,“三人命案”真相大白。经过北京专家运用最新技术手段现场勘测,死者卧室内含有大量令人窒息的一氧化碳,原来杀人元凶就是这该死的毒气。寻找气源时才发现死者屋山外的校园路下埋藏的煤气管道已破裂泄漏,地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经过发掘才发现,已经泄漏的很厉害,周围的土壤都变成了黑色,煤气是透过土壤从卧室的水泥地面缝隙中散发出来的。近几天,死者为防寒已将窗户用塑料薄膜封严,大量的煤气使人窒息而亡。
想不到离墙三米多远的地下管道泄漏能致墙内人命,负全部责任的煤气公司派来的技术人员摇头表示出乎意料。经数次协商,终于达成了赔偿的协议。
楚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主持召开了校领导班子办公会议。会上通报了近期学校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处理情况,研究决定推出小峰为青年学习的榜样,授权团委发出倡议书,号召广大青年教师向小峰学习。安排总务主任联系制作一根高大的旗杆立于正对大门的教学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