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看铜。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伏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伦敦铜上蹿下跳。铜们脱离了实物形态,化作一根根棒状线条,随着时间推移而不停变化。当铜价上涨,棒棒呈红色;当铜价下跌,棒棒成蓝色。这些或红或蓝的棒棒,犹如一群小精灵,活蹦乱跳。LME,伦敦商品交易所正在进行热烈的交易,价格走势图通过互联网输人电脑,呈现在我的眼前……
现在我明白了,老泰山书房里那间神秘的小屋,并未供奉什么菩萨,而是摆放着电脑——就像我面前的电脑一样。不像人们所猜测的那样,老泰山并没有走火人魔,他的精神完全健康。他钻人密室,彻夜不眠,只是在关注伦敦铜的交易情况。圣经上说:你的财富在哪里,你的心就在哪里。我老丈人岳泰总裁,他的财富在伦敦,心当然也就在伦敦。
由于时差关系,他那颗心脏长期经受熬夜的折磨,难免出现故障。他无心照料公司事务,也情有可原,因为公司最宝贵的鲜血——资金,已经流淌到伦敦商品交易所里去了。
怎样评价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我正在学习一些有关期货的知识,并且像老丈人一样熬夜看LME铜的交易情况。我力图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我本能地感觉到,铜,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老泰山只要在L材E打了胜仗,他就能赢得大满贯,甚至赢得整个世界!反之,我却不敢想像……
常人眼里的困境,在老泰山眼里算不得什么。鸡毛蒜皮,雕虫小枝,小儿科……老泰山大手一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粉碎了!邓一炮被一杯五粮
液送进医院,心肌梗塞再次发作,现在还未脱离危险期。庄子繁带了许多贵重托品,亲自来龙宫,登门拜访。我明白,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位查赫里呢。华光银行那边的态度也软了下来,法院判决书下来了,却迟迟未执行。我和装行长又签定了新的还款计划,八亿元贷款再一次被延期。潘行长显然被老装甩到一边,唉声叹气去了……
瞧,事情都搞定了。他们都犯了一样的错误,既低估了楼王的实力,又未找准他的死穴。
死穴,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就是伦敦铜!我不清楚老泰山在LME所进行的交易规模有多大,但是,梅真说过一句话:伦敦铜每涨跌一美元,我们就能获利一百二十万美元!我就想:反之,铜们上涨一美元,不就净赔一百二十万美元吗?自从我了解了我国的期货交易规则,考虑问题总爱想到两个字:反之。梅真还告诉我:他们这次投资的获利目标,是十亿美元!天文数字确实惊人。然而我却还是忍不住想——反之!
老泰山输十亿美元会怎么样?资不抵债,破产,坐牢。那真是泰山崩塌,大厦倾倒。我实在不敢想像。
我搞不懂,像老泰山这样一个精明、冷静的人,怎么会陷人这么一场豪赌呢?无疑,是梅真起了作用。关于卖铜就是卖楼的说法,确实颇有诱惑力。老泰山也许接受了这说法,在想像中提前卖出百慕大城所有的楼盘。梅真是大学生,是英语教师,她身上某种东西肯定打动了农民出身的老泰山、梅真为他打开世界金融之窗,让他看见一个活跃多变、花样翻新的大千世界。我猜想,老泰山面对一举获利十亿美元的投资前景,肯定怦然心动。
原本,老泰山只是在上海期货交易所卖空铜。很快他就感觉到,对于他这样的重量级大鳄来说,国内期市这碗水太浅,庞大的资金很难自由进退。况且,伦敦铜价格比上海铜高出两千元一吨,保证金比例又低。要做空头,总是捡价高的铜卖空为好,在梅真的鼓动下,老泰山逐步将资金移到海外,在LME开户建仓,由梅真在国内电脑上为他操盘。伦敦他很熟,外孙女克在那里,还有一栋花园洋房。最终,他与梅真结婚,结为不可分割的同盟。似乎是命中注定,伦敦成为老泰山人生旅途中的重要驿站。
梅真说,其实,国内很多大机构、大公司,都到伦敦去卖空铜。他们做一种期货套利交易:国内铜价低,就在上海交易所买入铜I国外铜价高,他们在伦敦交易所卖出铜。这样,从理论上说可以赚取不菲的利润。在出海卖铜的投机大潮中,甚至还能看到国家储备中心的重量级人物的身影……
确实,我在期货网站上看到许多文章,评论家们都说铜处于十年以来的历史高位。若抓住机遇,进行战略性建仓,现在空铜必获厚利——其论调与梅真一模一样。在这种氛围中,老泰山很容易受到感染,他勇敢地闻人一片陌生领域,开始一场历险记。
从图表上看,铜价犹如一座突兀拔起的峰顶。眼下,铜们上蹿下跳,在三千至三千二百美元一吨的价区内大幅震荡。有报道说,国际基金正在大量买入铜,与来自中国的大空头进行博弈。我未免有些担心,玩这套把戏,中国人恐怕不是对手。那些金融大鳄都成了精,万一在铜价顶峰再又拔起丁座山峰,不就要我老丈人命了吗?
凌晨三点,行情结束,世界变得一片宁静。我关机,合上笔记本电脑。在黑暗中,我默默地坐着,一动不动。照我看,形势不太乐观,至少,现在还是胜负难料。
我下楼,在客厅里徘徊。老猫菲菲跟在我后面,发出疑问的喵喵声。我跺跺脚,把它赶走。我喜欢寂静,喜欢在黑暗中审视龙宫的每一个角落……
老泰山摆平他所有的对手了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在这座别墅里,隐藏着一个危险的敌人,我至今没有把他搜寻出来。老泰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让我保护他的背部。是啊,他正在伦敦商品交易所血战,背后再让人捅一刀,可怎么受得了?我责任重大啊!
谁,将恐吓信丢人老泰山的卧室?楼王七日必死,这是诅咒还是警告?
老泰山去伦敦之前,连续三日发生厨房煤气着火事件他走后,一段日子里神出鬼没的对手,是内部敌人!他们的存在,都将置老泰山于死地。
徨香驾他,远未脱离危险。
翱曳我穿过底层走廊,扫视每一扇房门。施医生、沈大厨、小王小李都在熟睡。杨画眉是否进入梦乡我不敢肯定,自从她得知老泰山与梅真结婚的消起的峰顶,鼾,锄息,每天早晨都两眼红肿着走出房间。她想走,老泰山让我挽留她。我说了许多好话安慰她,终于使她留下。可怜的女人,她已经不知怎么办才好……
二楼。我走过孙自之的房间,哑巴的房间,又站在我和静水居住的大套房,我未免樾铋超间门前。我暗自思忖:这些人里面,怎么会潜藏着一个危险的敌人呢?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会是坏人!我亲自做过调查,并把他们的名字从笔记本上一个一个划掉。至少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清白的,都是好人!
我走向三楼。我踏入老王的领地。这里不可能隐藏敌人。除了他的新婚妻子梅真,别人没有机会接近他。可是,无证据,无动机,我又怎么能怀疑梅真呢?况且,他们坐在同一条船上,船翻了,对谁也没有好处……
房门忽然打开,从书房里走出一个人来。我站住脚,那人走到我面前,也站住脚。是哑巴!
我们面对面地站了许久,彼此有一种敌意。我们以深深怀疑的目光打量对方,谁也不肯退让。僵持许久,我一侧身,哑巴从我身边走下楼梯。
他是养子,我是女婿一一半个儿子。难道敌人会在我们之间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