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木鱼当上市博物馆长后,非常感激他的父亲,感激他父亲给他起了木鱼这么个好名字。
袁木鱼是文物系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对文物考古有点研究。前些日子,组织部物色博物馆长时,在众多的文物专业毕业生中挑来拣去,一下子被袁木鱼这个名字吸引住。“木鱼”二字古朴典雅,带有文物色彩,尤其是袁木鱼——缘木求鱼,嘿,带典散的,学问深着呢。组织上一考察组织部长上过目;袁木鱼就当上市博物馆馆长了。当上博物馆长的袁木鱼第二天就高兴地回家向他爹道喜。
这一天,天高气爽,风和日丽。袁木鱼自己驾着桑塔纳轿车,飞也似地奔向他的老家袁家村。车在门口一停,大人孩子就围了上来,连鸡狗猫们也过来看热闹。大家一见袁木匠门前停着轿车,就知道袁木鱼升官了。袁禾鱼和父老乡亲们打着招呼拱着手,从心里往外美。木鱼爹扔下手里的木活,也迎了出来。木鱼爹是祖传的老木匠,村里人都称他袁木匠。袁木匠一见儿子满面春风,就问:鱼儿今天又不是节假日礼拜天,你回来干啥?木鱼说,爹,我回来向你道喜。木匠问:道啥喜?木鱼说,我当上市博物馆馆长了。噢,怪不得这么喜气盈面的。木鱼问,爹,我这个名字是谁给我起的?袁木匠惊疑地看了看儿子说,怎么,不好?木鱼说,好啊。木匠说,庄户人家的孩子都是自己的爹给起名。木鱼又问,爹你读了多少书?木匠说,我从小跟你爷爷拉锯使锛的,那有机会去上学。木鱼说,你怎么知道缘木求鱼这个成语?袁木匠越听越糊涂,说,什么缘木求鱼。木鱼说,就是爬到树上去捉鱼的意思。木匠说,那树上能捉到鱼吗,你怎么犯神经。木鱼说,爹,说实话,开始我对我这个名字也不满意,同学们都说我是缘木求鱼,徒劳无功,我几次想改名怕你不同意,没有改。这次组织上选博物馆长,我听说我就跟木鱼这个名字沾得光。他们觉得这个名字希奇,就列人了馆长人选。袁木匠一听,满脸的核桃纹一聚,说,是吗?看起来这个名字算是起对了。不过,既然这样,家丑也就不向你隐瞒了,给你起这个名字时,有一段故事:我们家是木匠世家,你爷爷的爷爷就是木匠。干木匠这活就是在外出一身力赚一张嘴,家里并不富裕。尤其是生产队那时候,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准自己干,生活就更困难了。在你过百岁那天,亲戚朋友都来贺喜,由于我常年在外朋友多,你又是头生子,席薄了怕人家笑话,就杀了一只鸡,割了几斤猪肉。按我们这里的风俗,这样的大席必须是鸡头鱼尾。一个冬天上那儿去弄鱼,买又买不起,为了照顾面子,你爷爷出了个主意,就把当年给我过百岁的办法拿了出来。
中午时分,客人都到齐了。你姥爷,你舅舅,你的几个姑姑姑父,我的一些朋友和村里几个老尊长围了满满大圆桌。宴席开始后,先上去鸡,又连上几道菜,显得席很厚。客人们喝得也很高兴,你娘把你抱到席上给客人行礼,客人们都拿出几角钱往你兜里装。一直喝到日头西斜,客人们酒喝得差不多了,要上鱼(上鱼就意味着结束)上饭。本想把鱼端上去一放,摆摆样子再端下来。可是多年没吃鱼的人们都盼望着尝尝鱼鲜,尤其是你那个大舅,馋猫似的,我把鱼刚端上桌,他也不顾礼仪,伸出筷子就戳上去。由于用力过猛,只听“咚”的二声,筷子从腰折断了。大家很惊奇,一齐伸筷子,剥去了面皮的鱼显出了真身——用木头刻的。我当时羞得面红耳涨,无地自容。你大舅借着酒劲大发脾气,说我骗他们,席上的人也觉得受了骗,不欢而散。此事传出去后,村里人给我家编成了歇后语,袁木匠家的鱼——咚咚地。后来给你起名字时,为了记住那次尴尬事,不忘记那时的穷日子,就给你取名木鱼。
袁木鱼听后点点头说,是啊,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那条木鱼现在还有没有?袁木匠说,有,前些日子我还用它垫了桌子腿呢。水鱼说,能不能找出来我看看。袁木匠弯腰趴进桌子底下,从一堆老鼠土里拿出那个木鱼。袁木鱼接过木鱼,见上面沾着一层泥土灰尘,什么也看不清。他把盆里舀上几瓢水,把木鱼放进水里,木鱼一下子沉到了水底,并且象活鱼一样,从嘴里冒出一串气泡。袁木鱼把它洗干净,反复地用刷子刷,又用毛巾擦干净,木鱼便显出它的本色。这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一条鲤鱼,木质坚硬光滑,雕功细腻,纹理分明,翅尾鳞片栩栩欲生。最好看的是那对眼,眼纹美丽,眼圈圆滑细致,眼珠是用两颗珍珠镶嵌在眼圈内,放射出闪闪蓝光。袁木鱼认真翻看着欣赏着,问袁木匠,爹,这木鱼是从哪里弄来的。袁木匠说,据你爷爷说是他过百岁时,他爷爷给江南一个总督家里修藏书楼时带回来的。带回来后,他的奶奶把它吊在窗上逗你爷爷玩。以后也没舍得扔,除几次来客充当鱼外,再也没什么用处,现在就更没有用了。袁木鱼一听是从江南总督家带回来的,更显得神秘而珍贵。他从兜里拿出放大镜,用那双考古的眼在木鱼身上来回地巡视,看着看着,突然大叫厂声:国宝国宝!袁木匠被儿子吓了一跳,说,什么国宝,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块紫檀木吗。袁木鱼说,爹,你那是用木匠眼去看,我可长着一双考古的眼呢,几万尾活鱼也换不着这条,木鱼呀。袁木鱼指着木鱼的尾部说,你看这六个小字:永乐十八年制。你再看这个方印:朱棣御笔。袁木匠一听,瞪大了双眼,张开了大口,傻子一样坐在地上。袁木鱼双手端着木鱼,激动的筛糠一样,心里想,孟老夫子,谁说上树捉不到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