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接皇太后。药箱一只,换洗内衣一包,小灵通电话,手表,走出门再回头撒马一圈。自然自语:“我就说我不能出去,我家里多少东西,冰箱晾台上还有那么多菜。哦,对了,还光有那么些人来找我。”
我保持抿嘴微笑,我知道我抿嘴微笑的样子很性感很迷人。潘安配合太后说:“走吧,落下什么可以回来拿,白天有事可以送你回来。”
潘安!潘安的驾照已经过期被吊销了!原因是,他这个证是当年花钱从外地买出来的,没有亲自去考试,后来驾证到期,由于做贼心虚,自己不敢再去换证,怕没有档案被人查到,几年后证就过期作废了,需要重新考了,这个开了好几年车而且一直当我老师的人,如何能放下身架再去驾校学车考试,就一直撂着,他又没有开车的需要。后来又托了人去查,原来那个买来的证是个真的!他只需从外地把档案转来即可……所以,后来他基本不开车了,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警察都下班了的情况下,才替我开开,天天送他娘回家这样的事,他当然不能干,只有我!
但我依旧挂着微笑,我心里头热啊,我爱潘安,潘安的老娘到我家了,潘大姐总不能再带个人民教师、人民护士到我家给她弟弟作备胎吧?我都当了小媳妇和你一块伺候你老娘了,我们的生命,会更亲密地交合、更不能轻易分开了吧?
这就是我的小算盘,没有驱动力,谁当小媳妇。
老祖宗到家。最宽大最明亮的一间屋,还是上次来住的那间。
老太太来我家住是有心理障碍的,她去前三个儿女任何一家都理所应当,因为他们的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特别是潘康的儿子,直接在她家住到初中毕业,每日三餐。可以说,老太太对前三个子女都是功勋卓著,惟有对我们家,惟一的贡献就是养了个儿子在这,在这让我伺候着。我想,潘安一定会对他妈说,我是多么好,多么贤淑,多么知书达理,多么尊老爱幼,多么助人为乐,多么豁达大度,多么善解人意,总之一句话是,多么有爱心啊,所以,嫩老就安心住着吧,不用因为没对这个家庭做贡献就不得劲。
我在外头收拾,潘安安顿好他娘出来,小声说:“我跟老太太说这个房子是咱帮她买的,你别在意昂。”
翻译一下就是,潘安跟他妈说,这个房子是他花钱帮我买的!“咱”,在当地土话是复数,“咱们”的意思。
嫩娘的!我买这个房子的时候你还和红辣椒颠鸾倒凤吧,为了让你娘心安,就这么埋汰我,让你娘以为我干什么都是应该的,都应该低声下气,因为我住着你花钱买的房子?!你奶奶的潘安!你老母只认自家一亩三分地绝不欠人情,你就一定要让你妈认为是我欠了你家的人情?!
呱达。我似乎听见我的脸就那么在一瞬间挂上了一层霜,冰冷的霜。
我忍,我不忍又能如何。转念又想,潘安算盘打错了。他帮我买房子,恰恰会更让他老母不自在、气不过,因为房子很值钱,我不值钱。潘安啊潘安,你这财经大学毕业的高财生,在股市里玩得滴溜转的神人,怎么一对上你娘,就弱智了呢?
我笑,给皇太后送水果进去,腆着脸望着她笑,她老人家的脸啊,拉得老长,估计是让潘安买房这事儿气的。看见我的满面春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对我手里的水果,倒不再咬钢嚼铁地说“我不要”了,看还是不稀看的,我不管,我只管我做了。
晚上,潘安在他妈屋里陪看那个东家丢了猫西家跑了狗的电视,我也进去意思意思,那时候我还拿老太太当客人,得意思意思。老太太说:“电视上说,每天捏捏脊拔拔罐好。”
听潘安说过,老太太早年干过赤脚医生,现在每天看三台养生节目,北京台,省台,市台。
小丫高中的时候,我去中医学院培训部学过半年推拿拔罐,原本寻思小丫如果出国读书,我就出去跟着干老中医,街头摆个按摩床,拿洋老头们练臂力,结果这丫不出去,我学的这刷子就一直荒废着。这下子派上了用场。
我站起来,从厨房里提来一大瓶橄榄油,命令老太太翻过身去,潘安坐一旁直乐。
家里有一大盒子大大小小的医疗拔罐专用的玻璃罐,还有配套的镊子、药棉、酒精,火机。潘安常会扭伤了腰,和肩膀痛,所以要经常给他拔,这活儿,我干得很麻利。
镊子夹住药棉,蘸上医用酒精,打火机点火,一手拿着罐,一手把火头伸进罐里,快速拿出来,把罐子扣在皇太后的脊背上。在她的脊柱两侧各拔了一排五个罐,十分钟后,起罐,老太太就成了十星瓢虫花大姐,越紫的颜色越有成就感。然后,抹上橄榄油,再用手给她抓挠抓挠,学名叫捏脊,很认真,手法很正规很标准,潘安就在一旁喝彩,抓挠半天,老太太问:“擦得什么油?”
我说:“橄榄油。”
老太太嗯了声表示满意:“人说橄榄油好。”
我心话,嫩还要细皮嫩肉地去勾个老头咋的?可不敢说出口,潘安说过,有次孙青要给老太太找老伴,被直接恼了。
老太太很受用地趴着,我是打电话都要等别人先挂的主,伺候皇太后,岂敢善自停止?她不说,我不停,直到我抓得累了,回头跟潘安说:“我手上没劲了,都让老太太吸走了。”潘安就笑:“停了吧。”
我就给老太太盖上被子,让她起身活动活动,老太太像刚睡醒的样子:“好了?”
我说:“好了。”
潘安问:“怎样?舒服不?”
老太太:“好。”
潘安:“好就天天给你拿。”
潘安!你开下支票让我打饥荒啊!今天是周末我中午睡了觉才有这力气头啊,我平时上班一天来家就想趄着浑身没有力气啊!
没有力气也得干。下了按摩床,再去拿大木盆从热水器里接水,用出吃奶的妈劲端到老祖宗的床前,帮她脱了袜子挽起裤腿,蹲下来就要给老太太搓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