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送小丫去机场,我看小丫躺好了,就发动了车子,只听潘安大喝一声:“干什么!”赶紧停车,原来,他还在往后备箱里放行李。我的天,亏得我一档才起步。停下车,潘安拉开车后门坐进来,车子呼哈下沉了一截,我心里感动,说:“爷,嫩这是要干嘛,回家睡吧,不用去了,别耽误嫩的好觉。”
他说:“快走吧,少叨叨。我说没看嫩一上车这车子就掉下去半截,载重量二百五十斤,嫩上来就翻个番。”
他说:“换车!我早就看这车不顺眼了!”
小丫问:“换什么车?你这样的,得换个坦克。”
潘安笑:“那就坦克,这事,交你娘办了,下次孩回来,就坦克接!”
小丫欢呼起来:“那多拉风啊,不过,我还是喜欢马车,我娘坐前头赶着,我坐车兜子,不时地掀起帘子看看,这是一哪儿了呢?”
我说:“丫头,醒醒吧昂,还躺在琼瑶剧里睡大觉呢。”
小丫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安检,乔模乔样的抽答着鼻子表示她不爱走,她怎么会爱走,家里这么好,这么热气腾腾的日子,这么温暖的爱。回来时潘安坐在副驾驶,把座椅拉起来,一边骂着“他奶奶的,惯得不像样了”,一边找抹布把小丫蹭在驾驶台上的灰擦掉。我歪头看看他,一板一眼地做这些,自然而然的,像一个资深的父亲,小安子,你每一个举动都在提醒着我挖到了金矿,你还有多少好,多少惊喜要给予我?
进了家门,我说,你接着睡吧,我弄早饭。早起没吃早餐就走了,小丫路上带了点肯得基的早餐,飞机上也还有。潘安说,这个样子还睡?干活!
他换了睡衣,撸撸袖子就开始收拾小丫铺腾的乱摊子,这儿一堆衣服,那儿一堆书,书,分门别类插好,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拿水桶把水接着。为这事我屡次抗议,因为用洗衣服的污水冲马桶,每次冲完后马桶都是灰蒙蒙的,结果就是我还要再用清水冲洗一遍,好像没有省下什么水。小安子说,你用这些回收水(还回收水,不是污水了)把该冲的冲下去,再清洗也不需要多少清水了,拿喷头洗一下就行了,怎么不是省水?我说给他算账,你平均一天入厕五回,一年1825回,都照大号用水,每次6升,一共10.95吨水,一吨就打两块钱,一共21.9元。
算完了,我就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了,21.9元,对他来说,小到如同泰山和沙子,水滴和大海,他对于钱的概念,都是以万为单位的,像日本元、越南币。但他是常有理:“账不能这么算,节药用水,循环经济,我们省的钱是小事,干的却是环保和节俭的大事,你,要好生学着点昂,别教孩子学浪费。”
我打个敬礼:“是,潘大妈,遵旨!”
小事儿,都顺着他,没必要吵吵,不愿意用,就直接按下水按钮,何况人家说得也头头是道,冠冕堂皇。平时倒下来的纸箱子,我要直接丢在垃圾桶,他都会拦着不让,说攒起来卖,你这样的,让老太太就觉(骂)是了!嫩婆婆攒纸壳子,半年卖了十块钱,安阳恣的来。
我说:“房子这么贵,纸壳子占了多大空多少钱去,算没算?”
潘安:“空着那地方还能生出钱来?”
我说:“空着至少宽敞啊,谁愿意在家里挤挤巴巴别别拉拉的,要不都花那多钱买大房子。”
潘安在我眼里,就这么不断地变换着角色,像他的魔术棍一样,变形金刚。这样节俭的时候,我叫他大妈,在家里养花浇花的时候,我叫他大爷,上班当白领在股市上叱咤风云的时候,那是天下无敌大帅哥,在家里换上睡衣,贴皮贴骨,心无旁系地歪在那儿看电视或者上网,有一言没一语地应付着我事无巨细的汇报和喋喋的唠叨,是我的男人,我前世今生的男人。守住你,是我今生最大的业绩。
每天晚上,大茶泡好了,他安稳地来家了,我就会开始一天的功课,事无巨细地汇报一天的经历和见闻,没有重点没有标点,潘安就一个劲地嗯嗯嗯。我说嫩不用嗯了,多费劲,弄个录音机就行了。他还是嗯。我说你等着,你的嗯就表示同意和批准了对吧,哪天我想给你破点财了,我就用录音机录下来你的嗯,哼!
他对我的这个不重视,恨得我牙痒痒,但是,又一想,每天说的统统都是废话,有个人能在脸前嗯着已经够折磨人了,还要怎样?
我问潘安:“你嫌不嫌我絮叨?”
潘安这回终于没“嗯”,说:“和嫩婆婆一样。”
奶奶的,我就和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了。我说:“我比嫩婆婆还差三五十年吧,嫩就别这么套近乎了昂,我婆婆,我哪来的婆婆?孙青的婆婆好不好?”
潘安瞪我一眼:“少叽歪昂,你哪来的婆婆?等着!过几天我就给你领来!”
安老营了,不想走了,老太太都要领来了,却再也不提领证的事儿,小安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红辣椒那回是我不去,我不希望这事儿在某种情势下不得已而为,我要的是从容的,你情我愿的,两相好合,甜甜蜜蜜的去把这事儿办了。说实话你说去办我都不一定乐意,这事儿,对我,除了给你拴上一根绳,没什么别的意义,到你要走的时候,还要脱裤子放屁多一费一道手续,我又不指这个留住你。但是你得说,你得有这种表达,我可以不要,你不能不给。想到这我笑了,这就是女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其实潘安什么都没想,他只是懒得去领那个证,懒得被捆被拴,要来他自己来,要去哪他自己去,我肚子里又没有孩子逼着他当正牌爹。通常的情况都是,我千回百转地想了成千上万,到他那儿,只是轻轻一笑。我就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孙猴子,无论怎么折腾,他都点着烟,眯缝着眼,当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