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两个人关在小屋里，就差没养出来孩子了，挽一下手臂才到哪。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出门了，终于可以在外面亲近你了。我抒发着那种在地下室里关了若干年终于见天日的豪情，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心抖了一下。这种靠近，甚至比在小屋里在床上的靠近更让我心颤，那是轻车熟路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啊，我的男人，我终于可以，可以在天日下在人脸前靠近你挽着你了！
可是，我刚刚把自己的手伸进他的胳膊肘，他就往上抽自己的胳膊，顺便往外推我。我看看他，一定是满眼幽怨，他看都不看我，说：不得劲。
我的心被狠狠地蜇了一下，不得劲！鬼才知道你哪不得劲！大哥哥在全世界人的面前都得劲，你不得劲！如果我是大姐姐，如果我年轻二十岁，你满世界追着我才得劲！
我扭身就走，走得很快，本来和他也不是一路，只是一块出门，他到他娘那儿下馆子，我要去学校接女儿。坐在车上，我半天没有发动车，被排斥被嫌弃的羞辱感，击垮了我，没有了力气。
他倒奇了怪，伸头看看我，敲敲窗：怎么还不走。
我忍住夺眶的泪，把脸扭向另一边，说，请你让开一下。
一边在学校门口等着女儿，一边整理着自己。是时候了，该结束了。看不到希望没有未来的日子，要它干嘛。徒然给人家当填空剂垫脚石，每个周末，挖空心思地做出各种花样的早点，颠颠地送去，再让人家按在床上操一顿，我他妈我真是贱到家了，贱到骨头肉一块砸巴砸巴白送还得倒贴。何苦何苦你是何苦啊。你不是一直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何苦找这份苦这份累这份羞辱？
想到累，我真是觉得自己累了。一年多来，我心里一直烧着一团火，在燃烧着，烧着自己，烤着他，感觉已经把自己烧成了灰烬，就像清明时街头的那些纸灰，轻得吹口气就能飞起来。所以，这个男人之后，我决不可能再有男人了，因为我已经烧成了灰，累了，倦了，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了。
既然没有了力气，既然看不到希望，那就只好打住，回归自己。打住的方式太简单，我只要让自己的腿值上二分钱，不再往他那边去，我敢说，不用一个月，甚至一个周，甚至一天，他的床上就会旧貌换新颜。
“一天！”，我心里一个激凌，谁知道他有没有天天换，谁知道我就不是一个周末的替补！他那个能量，一周一放显然不够啊！
懒得想，懒得管，懒得打听，我算什么，我是他什么人？情妇？甚至还是之一。“情妇”这两个字，在我从小的课本里，基本上等同于****，太难听，所以我总是极力回避着这个字眼，从来不去想自己会是这个身份，我是女人，你的女人，你是男人，我的男人。经常地，他在我身上一边忙活一边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的。我的回答总是更紧地抱紧他，更紧地回应他，更紧地留住他不让他出来。“留住他”，他是那么的好，那么干净那么纯粹那么坦荡，坦荡到不保留自己的每一根毛毛，全部，一根不留地坦露给我，让我数啊数啊数，数了一年，也没数清他到底长了几根毛毛。
一个周的时间很快，其实没到周五，我就通知他周六不去了。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人，提前通知，人家好早做准备，要不饿着找谁。他回信问为啥。我说不得劲。那个时候我就开始骂我自己了，这么没骨气的女人，活该让人轻侮，不去就不去，回什么“不得劲”，这明摆着斗嘴治气的话，明摆着浪着勾引人来哄来问的话，这声不去，看上去比去更迫不及待。
他问我哪不得劲了。我说哪都不得劲。他似乎已经想起我哪不得劲了，开始胡嘞嘞：不得劲，晚上过来我给治治，老中医我专治各种不得劲。
我还能继续生气吗，只能以不理他作为继续生气的表现。
他自称老中医是有来历的。有一次我感冒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这家伙乘人之危，过来给我扎针，那么深那么深的针扎下去，反来复去，进进出出，推拿揉捏，整整忙活了半个小时，直到我六魄出窍，昏死过去，一个时辰后攸攸因过气来，但觉神清气爽，感冒居然痊愈。自此以后，这厮便洋洋自得以老中医自居，听见的打个喷嚏就要给我下针治病。
老中医还有另一巨大的能耐：治月事不调。我不知道哪寒哪虚，月事每有迁延，将来未来的日子，小腹坠痛，老中医便会舍身上阵，施行扎针疗法，这厮针法也真好，又耐心，找准穴位一针下去，轻揉慢捻，收收放放，那月事经不住他这样的温柔，每每拔针见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