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长安,柒叶没打算再进去,帝王的气息始终不适合他的。这条桥,名叫拂晓。柒叶抱着紫燕的身体,在这条桥上,等待日出。
朝阳的光辉那样清澈,照到柒叶身上的时候,就感觉有了说不出的活力。回首一望,仿佛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它们只存在于身后,前面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桥下是流水,粼粼波光,淡红淡红的,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又鲜活鲜活的小鱼。顺着河水看,柒叶才想起来这条河是一直通向金陵的。想到金陵,就想到了李皋,接连一串的,雪恒、梦璃,这么都已经不能算是伤心的回忆,多么希望他们能再一次出现的自己的面前。最后,柒叶想到了宋彧,天涯一方,星宿中还有一个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宋彧。
老人带着小孩,应该是要到南山上去游玩一天的。柒叶奇怪的装束马上吸引了那个小孩子的注意力。老人看起来也是一个修道之人,苍白的须发里面,藏着他百岁的年轮。
“您是柒叶大侠吧?”老人问。
“怎么,有什么事么?”柒叶先是惊讶,不知道自己的名讳怎么传到了这个老人的耳朵里,这看来不是去南边的,倒像是特地来柒叶的。
“我这个孩子,前几天受一个道人点拨,也有了一点精神力,我看着他资质还不错,不知道可不可以”
柒叶听到一半大概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连忙开口拒绝,“如果是收徒的事情话,我没有那种打算。”
“那就那就非常遗憾了。”老人满脸的可惜,就好像在说“您再考虑一下不行么?”可是他知道,这已经没有了希望,稍微停了一会儿,他好像才想起来更重要的事情,回头说,“对了,那个道人说了,如果见到您,就让我请您去河头。”
“我?”柒叶寻思,说到道人的话,除了宋彧应该不会有别人了。他看看那个小孩,眉间透出的英气,他的年龄虽然小,灵气却不少,确实是一块儿好料子。可是柒叶累了,就不想看着别人也累成这样,临走的时候轻声的告诉小孩,“别走那条路了,平平淡淡的生活,真的很好。”
河口,水天一色。说是河口,却不是河的尽头。只因为这里有个河口山庄而得名的。远远的就望见长在河边的人,清白色的道袍,柒叶站的太远的话,还真的认不出这身打扮的宋彧。
走进时柒叶才恍然,说道,“师兄”
“回去了,一个人真的不会寂寞么?”宋彧不看柒叶的脸,只是望着朝阳说。
“嗯,我想好了。燕子岭上没有人能打扰我,在那里体悟大道,知道生命的终结。运气的好的话,山里的隐士找到我,弹琴下棋,煮一点青梅酒。也许在那里才有我的归宿。”
“好不容易给你找到一个徒弟,你也不要真是尘缘尽了的话,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宋彧嗔笑着说。
“话说师兄呢?”
“我这样挺好,河口就是我的道观,离长安近,你也知道我放不下天下的,李亨偶尔还会来做做,一起闲谈一些朝政,我虽然不在朝中,两只耳朵却灵敏的狠。”
柒叶笑笑,“李亨的话,希望他还是一个好皇帝,千万不要像他父亲那样堕落了。”
说到这里,宋彧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然后就是摇头,柒叶看出了异样,问怎么,宋彧才说,“想想李亨是怎么坐上皇帝的位置的,你真的以为李隆基甘心这么早就让给李亨么?从盟约大会开始我就隐约觉得我们都被李亨利用了,江南的全部力量,整个武林都在李亨的掌握之中,李隆基呢,退到蜀中之后,手上只有六千禁军。这样子他还敢不让位么?”
“那师兄的意思是”
“大唐的衰亡,只会越来越厉害。”
“怎么讲?”
“战争,节度使们的割据会越来越大,皇帝分权和制约早就不能平衡了,今天是李亨能够暂时把持住局面,往后呢,谁还能保证天下不乱算了,我也只是信口开河,天下什么的,终究不是我们应该心的东西。““师兄能这样想就好。”柒叶笑道。
宋彧回头看看柒叶的脸,一愣,马上也笑出了声儿,“好你个头好,你倒是在深山里过个一百来年,我呢,繁华到衰亡,我得用眼睛看完啊!对了,别忘了那样东西。”
“唉,我说师兄,谁让你喜欢看人来人往呢,我嘛,就喜欢花开花落!”
笑着,说着,不知不觉太阳慢慢升高,总有离别的时候,这次分开,以后就不会见面了。迈开斩断尘缘的一步,柒叶再也没有回头了。而宋彧,却久久伫立在河边目送柒叶,直到柒叶的身影消失在崇山叠嶂之中。
回来了,跨过满山的红枫,快过长江黄河。就像柒叶曾经,跨过一道道生死线。而今,那些艰难岁月,一眨眼就过去了。站在常年翠绿的燕子岭上,环顾一周,山水风光,柒叶开始佩服曲广泉了,当初真会挑地方。
宋彧在最后交给柒叶的锦囊,突然让柒叶想起了当初下山的时候曲广泉的交代,可是到现在为止,还剩下两个锦囊,惊和变没有使用掉,不知道是不是每次战斗都只想着拼尽全力,竟然把这些东西都忘记了。
红豆树下,柒叶把两个锦囊打开,本来没有什么变化,而放到一起之后,仿佛就是出现了奇迹。一道光闪过,强劲的精神力扑面而来。
柒叶睁开眼睛看,那不是。
“柒叶,好久不见啊!”
柒叶呆呆的愣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的笑容,柒叶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连忙跪地,“老师!”
“呵呵,不用这么意外,我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昆仑山上,我和那个最强的莎夏已经同归于尽,不然,你们也不可能战胜巅峰状态的莎夏呀。”
柒叶这才明白,为什么号称第一高手的莎夏会那么不堪一击,连只剩下一成功力的半月都打不赢。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幻影。当你留下这连个锦囊的时候,我早就下达的最高法术就会触发。”
“最高法术?”
“现在做出选择吧。”
“什么选择?”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紫燕复活,但是必须满足条件。”
柒叶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复活?”当他一直为自己的奢望失落伤心的时候,曲广泉竟然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个宝贵的机会,“什么条件,要怎样满足。”
“你别高兴的太早,紫燕本是魂魄,已经失去了轮回的能力,我说的复活,是给她一次投胎的机会。”
柒叶心里有点失望,即使曲广泉这么说了,柒叶还是很高兴,“那么”
“条件就是,她的记忆里面彻底不会有你。”
柒叶愣住了,即使转世投胎,通过一些方法还是可以让人找回前世的记忆,柒叶已经是仙人之体,可以等紫燕几百年的,可是如果没有了记忆。那么以后就是陌生人了。
可是柒叶没有犹豫,马上说了一声是。
“决定了么?”
“我希望她还有来生,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决定陪着老师精心打造的房子过完一辈子了。”
“那么,我要带走她身体。”
柒叶点点头,最后深情的看了一眼紫燕,把她放进了那光辉中,和曲广泉的幻影,一起消失在天迹之中。
紫燕,希望你下辈子,要幸福。不再卷入复杂的恩怨之中,不要再被宿命支配了,脱离的星宿的折磨,你应该有一个完美的一身了吧,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顶多,在寂寞的时候,能施个梦魇什么的,让自己做个梦,我去梦里找你好了。
柒叶站起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还记得自己和紫燕双双缠绵的那个山谷,柒叶带着两把绝世神剑,步行走到那里。不管是魔剑,还是神剑,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你们的存在了。任何一把的存在,只会增添了不平衡,只会惹起新的争端。
柒叶一只手拿着一把剑,然后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两把剑断裂开来。天底下,也只有这两把剑之间才能毁灭了对方。结束,应该伴随着彻底的结束。柒叶徒手拨开花草,挖开泥土,把断剑埋进去,然后立下一个墓碑,碑牌很大却什么也没有写。
柒叶想过是不是要在上面写一点什么,比如说过往的事情啊,两把剑的故事啊。不过最后,柒叶还是认为空白是最好的,因为要写的东西太多,太难取舍了。
埋完剑,柒叶也有些累了,但是感到身上轻松了不少。在草丛里面躺一会儿,柒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蓝的天空,这么白的云朵,光线格外可爱,照在脸上都是暖洋洋的感觉。柒叶,他已经忘了这个是什么季节。
风在草间穿过,来到柒叶身边,飘过鼻尖,柒叶突然察觉到了风中这个曾经是那么熟悉的味道。
面前那个白色的老人,弹着琴,笑着抬起头来,发出的声音正是柒叶在迷茫的时候最想听到的声音,“柒叶,久违了。”
“你是玄音?”
“不错,其实太古玄音就是我,我就是太古玄音,抱歉的是,之前都一直瞒着你。”
“哦,其实已经没有所谓了。都结束了,你来是”
“来告诉身为主角的你星宿之间的故事。”
“是么”
随着玄音的指引,这就像一部小说,柒叶翻看着自己的历程。听着玄音弹奏的高山流水,里面流淌着回忆的味道。
“紫微为了自救,让四大灵体去投胎寻找救世主,可是四大灵体各怀鬼胎,贪恋人世,没有走紫微给他们选好的路。谁知道朝自己选的方向掉落下去,却落到了不该落到的人身上。诗魄,选择了曲广泉。而天罡是曲广泉从张九龄那里得来的,紧接着,地煞追随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去世之后,地煞就传给了周雪恒。然后是月魂,在紫微身边的时候,月魂本就是两个可爱的女孩。落到人界的时候,她们走散了,一个飘到了飞燕山庄,一个往最繁华的地方飞去了。就这样,仲紫燕和李梦璃被选上了。其实星宿总有一天要归为的,这件事情我想你也看在眼里了。这劫难本事与生俱来的,被灵体选上的人,本来都是应该死去的人。张九龄在断头台上活了下来,难产的仲紫燕断气一炷香之后从鬼门关回来,周雪恒毒箭穿了心脏而苟延残喘,然后就是你,狼撕咬着你的脖子可是你却没有死,宋彧早就应该被盗贼送上黄泉路了。至于李梦璃,武德妃被处死的时候,实际上她应该得到珠链的,可是因为星宿的降临,你们被保存下来,但是最终你们还是逃脱不了那个命运。”
“你一定会说,本来就应该死去的人,这样在时间痛苦的走上一段不完整的路比早早死了更难受是么?我想不是这样的,既然活着,他们不是把他们的意义都显现的淋漓了么?最后改变了世界终结的命运的,也就是你们啊!”
柒叶听着,不知不觉笑了出来,然后问道,“为什么我没有”
玄音抢断道,“因为你在最后的战争中,战胜了你自己,宋彧也是一样最强的敌人,永远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柒叶点点头,也许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的,可是柒叶却躺了下去,闭上眼睛,看到的是阳光,然后安详的睡着了。
一睡不知道是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