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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向五星红旗敬礼(中)

长途汽车站每个售票窗口前都有若干个旅客等着买票。陈钿提着他的行李包走进售票大厅。他走向其中一个售票窗口,才一会他便对着售票窗口内的售票员询问道:“去xx市的车票多少钱?”

“四十一块!”售票员说。

陈钿递给售票员五十一块钱。

“车准备开,请马上到八号检票口!”

拿上车票和十块钱的陈钿听见售票员这样的提醒后,也马上向检票口奔跑过去。

赶上汽车的陈钿细喘着气拿着划了勾的车票寻找对号的座位,但他很快发现到已有人占了他的座位。

“大哥,你坐了我的位置了。”他对占他座位的黑眼镜男客气地说道。

可是黑眼镜男不客气回应他:“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坐车了,现在哪有人对号入座的,你自己随便找个没人的座位坐下不就行了。”

听黑眼镜男这么一说,陈钿马上想到自己真的有整整一年没有坐过回家的长途车了,他稍稍感触一下后,他索性带着他的行李包坐在黑眼镜男的身边。这位黑眼镜男皱眉瞄他一眼,他则抱着行李包把后脑勺枕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心里头慢慢地在想:一年前,当我离开家的时候——

同时地,他的脑海里渐渐清晰地浮现出他当年离开家时的画面:

一年前的他抱着行李包狼狈地被拿着木棍子的爷爷追打着,还听见身后的爷爷对他的怒骂:“你这个坏孩子,你给我站住!居然偷家里的钱,等我追到你我非打断你的腿!坏孩子,你还给我跑!”他不停步地向前奔跑时,他扭头往后瞧上一眼,他看见身后的爷爷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追赶他,他看见身后跌倒后的奶奶落泪伤心地拍打地面,他看见身后的围观起来的像在看场闹剧的邻里望着他指指点点,但他仍然狠心地撇下爷爷奶奶逃走了。

“钿钿啊!钿钿!”奶奶悲恸地呼唤着他,在他在少年管教所时,被教官带回监管房之际,他回头来看见了从奶奶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来的两行泪水,而这泪水也融化了他现在的回忆。

他猛地睁开渗出了眼泪的眼睛。这时汽车缓缓开出汽车站,他擦拭着眼泪望着车窗外那片蔚蓝的天空。

日落黄昏,天边晚霞映红了村街。现在街上的热闹是这些放学回家的学生的脚步声、自行车声,是这些收工回家的村民的脚步声、自行车声和摩托车声,以及水井台上的妇女洗涤的水声、说话声和欢笑声。

陈钿的家就在水井台的旁边,一栋木窗的旧楼房,一楼前庭用帆布搭成的遮雨棚便是爷爷陈财的自行车修理铺。

陈财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来,他是用气泵替修补好轮胎的自行车泵气,他布满老茧粗糙的手在握柄上用力地一下一上。在他将自行车交给中学生时,他嘱咐道:“你的单车外胎已经磨得有点薄了,记住尽量避开凹凸的路面。”

中学生点点头,把早已准备好的五块钱付给陈财。

陈财将钱放入鞋盒大小的木钱箱后,又对骑上自行车的中学生嘱咐道:“小心看路!”

“知道啦,陈伯。”中学生冲劲十足地应了他一声。

看见骑着自行车加入到同校伙伴们的自行车行列里的中学生平安地转进前面的路口,他才放心地坐回到小板凳上。

两条线形的水分别从两个装满清洗过的鲜绿蔬菜的箩筐里流出来落到街面上,陈钿的奶奶吴阿兰挑着菜吃力地走到修理铺前。陈财看见了,立刻过去要接她的。“我还能行的。”但她不用陈财帮忙。但陈财还是紧随她的身边,陪她拐进弄巷子,直到见她把菜担放在了后院水缸旁的矮砖台时,他才返回铺里。

天色淡墨般,陈财拉一下灯绳,一盏亮起的电灯在铺里发着黄色的光芒。这时,铺里进来了邻居老杜,他的年纪与陈财相仿,他的头发染得又黑又亮,他向自己的自行车踢一脚后对陈财说:“老财,我的破单车不知怎搞的老是‘嚓嚓’响,骑起来还很是吃力。”

陈财接过自行车把车推了几步说:“你不是说它是破单车,还拿来修理做什么?”

老杜赔笑道:“别跟我较真,我开开玩笑说说的。”

陈财睨他一眼,提起自行车把它倒放在两个一高一低的铁架上。

“老财,我记得下个礼拜天是你的牛日。”老杜有意无意地说。

陈财又睨他一眼:“什么,你想替我办几桌酒席?”

老杜眉飞色舞道:“我有钱一定替你办,别说区区几桌酒席,几十桌我也义不容辞。嘿嘿,说不定你的坐牢孙也会——”见到陈财将手上的螺丝刀一把扔在地上,他慌乱地改口道。“我是说你的孙子,你的孙子也会回来为你祝寿的!”

陈财仍然一脸愠色,他说:“你把你的单车推走,我不修理了!”

老杜一听急了:“老财,我刚刚只是口快快没心说你的孙子,你就别见怪,别跟我一般见识!”见陈财无动于衷埋头收拾地上的修理工具,他更加急了,“老财,整条街只有你这间单车修理铺,你不替我修还有谁替我修,明天我还要用单车运两包肥料到田头去!”

“咳,”陈财终于抬头来说,“我现在没有心情,你明早再过来取车吧。”

老杜顿时眉开眼笑:“行行,那我先走了。”

“走吧!”见老杜以轻快步伐走出铺面,陈财又埋头收拾地上的工具。

“老财!老财!”

可是片刻后,陈财又听见老杜叫喊他的声音,他皱眉未抬头地回应道:“我都说了明早!”

“老财,你快抬头看,看谁回来了!”老杜的叫喊声在陈财的耳边继续响起。

回来?难道,难道是——!陈财猛地抬起头,如闪电般眼前的一幕证实了他惊讶的猜测。他那双瞪圆了的眼睛看见了他这个不肖孙子陈钿提着个行李包出现在铺面跟前的街道上。

“阿爷,我回来了。”陈钿向爷爷陈财喊一声时他的样子是那么的疲惫,他的语气是那么透着惭愧。

然而消不去陈财脸上的乌云密布,陈财对孙子陈钿愤恨道:“死仔包,你死回来做什么!我倒是很希望你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你给我立刻滚!滚!”

“阿爷,我对不住阿爷你和阿嫲!”陈钿深切歉疚道。

陈财仿佛没有一丝的动容,他转身取来放在屋角的扫帚。“死仔包!”他每骂一句便往陈钿的身上狠狠地打一下。

陈钿立着不动,他咬紧下唇忍受着爷爷每打一下身上产生的疼痛。

这时候听见了骂声的吴阿兰从厨房里跑出来,当她看清楚了陈财在铺面前抽打陈钿的一幕,她慌忙扔下锅铲跑过去拉住陈财,一面带着哭腔劝道:“财,不要啊!不要啊!”

可是陈财还是推开吴阿兰继续抽打陈钿。“死仔包,我打死你!打死你!”

吴阿兰着急万分只好夺走陈财手上的扫帚,噙着泪水对陈财责骂道:“蛮牛!钿钿还没有进门你就只知道打他,难道你真的想把他打死?!钿钿学得再坏始终是我们的孙子呀!”

“惯吧!就让你惯个够!”他气冲冲地拨开这些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围观的人(在陈财大声骂陈钿开始,路人和邻舍便陆陆续续围拢过来看情况)往街上走去。

吴阿兰迅即将扫帚仍在地上,她伸手轻揉陈钿身上被打的部位时,她的泪水刷地从眼眶内涌出来,并且喉咙梗塞般说不出话来。

陈钿则眼泪汪汪地轻轻地对奶奶说:“阿嫲,我回来了。“

“好,”吴阿兰擦着眼泪好不容易挤出话来,“你回来就好,跟阿嫲进屋去吧。”紧紧捏住孙儿的手。

陈钿感受着从奶奶手上传来的温暖走进通过修理铺的房屋里。

那些围观的路人和邻里都三三两两地散开来。

陈钿接过奶奶给他盛来的一碗热饭。饭桌上的菜是一碟小鱼干、一碟油菜和用小碗盛就的几砖腐乳。

“身上被打的地方是不是还很痛?”坐在他侧旁的奶奶问。

陈钿扒着饭摇头。

“钿钿,你阿爷只是恨铁不成钢才对你发发脾气,你别怪你阿爷。”奶奶说。

陈钿含着饭点头。

“阿嫲进厨房再给你煎两个鸡蛋。”疼爱他的奶奶站起来向厨房走去。

陈钿嚼着饭淌下了两行泪水。

饭后,他打开莲蓬水龙头的开关,凉爽的水喷洒在他的头发上和前额上。他闭上眼睛对着墙如面壁思过般,水顺着他的脖颈、他的背、他的腿不断地流到地面上,不断地从排出口流出去。

冲洗完毕的他关上开关,用奶奶为他准备的干毛巾擦拭身体,用奶奶为他准备的衣服穿在身上。

从冲凉房走出来,他仿佛以脱胎换骨的精神姿态站到了奶奶的面前。

奶奶绽放一抹慰藉的笑容说道:“好,衣服还挺合身的。”

“阿嫲,阿爷回来了吗?”陈钿问奶奶。

“回来了。”奶奶说。

“那阿爷吃晚饭了吗?”陈钿又问奶奶。

“你阿爷就是头倔牛!”奶奶说,“他一回来只是一声不吭坐在门槛上抽闷烟。”

陈钿一走进厅堂便看见爷爷独个儿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抽着香烟。当他注意到灯光下爷爷那更显得瘦削的背脊时,他有点难过地抓住胸膛上的衣领角。半晌,他对背向着他的爷爷说:“阿爷去吃晚饭吧。”

“走开,不要你管!”爷爷没有扭头也没有转身,只扔给他一句负气的冷话。

“阿爷,”陈钿说,“我知道你很气我,很烦恼我——为什么会有我这么一个糟糕到偷窃过、坐过牢的孙子!阿爷,我也知道你怕我回来会死性不改!阿爷,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这次回家来是真的知错了,真的想重新做人!”

听了孙子这真切的话,陈财轻叹一口气,依旧倔强背对着孙子,但脸色有了点和暖。“给我回房睡觉去。”他连说话的语气也有了点缓和。

陈钿遵从爷爷的话步上楼去。

在二楼除了他的房间,还有他去世的父母的房间,一间总是关上门关住悲伤的房间。他一到楼上便打开这间房间,房内的一切物件都被白布条覆盖着,可他是如此熟悉地找到了放在抽屉里的他与父母最后一次合照的相片。他清晰地记得当年他十六岁,在一个照相店里,在一个蓝天白云大海的布景前,刚上高一的他穿着校服高兴地跟父母拍下了这张现在令他深深缅怀的照片。他对着照片中的父母说:“爸妈,好久不见了。住在天堂的你们还好吗?”

他把照片放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他倚着书桌环视一下房间,他看出房间的布置跟他当年上学时没有任何改变,书桌上依旧是摆着那盏台灯、那个笔筒,书桌前的窗上依旧垂着那面淡绿色的窗帘,书架上依旧是放着那些书本,衣柜上依旧是晾着那把葵扇,小鞋架上依旧是搁着那个篮球,床头柜上依旧是立着那座马造型的闹钟,床上依旧是挂着那罩蚊帐和铺着那套蓝色小格子的被单枕头,甚至房间里的每件东西和每个角落都是那么的一尘不染。

他伸手拉开窗帘并打开窗叶,窗外楼下的村街在街灯的清照下是一片入夜后的宁静。这时吹来了阵阵晚风把窗帘轻轻地掀起来,他把带回来的行李包放在书桌上,从里面首先拿出的是红领巾,他拿着红领巾又环视一下房间,似乎替红领巾搜寻最佳的“住处”,后来将红领巾系在台灯上,晚风吹来时的红领巾就像一只扇动着翅膀起舞的蝴蝶。

他离开书桌坐到床上,他摸着雪白的蚊帐和干净的床铺,仿佛看见了奶奶在他洗澡时为他挂上蚊帐和放好草席枕头被单的画面。他躺下来把被单抱进怀里,在想:从这一秒钟起,对于身边的一切,我都应该好好珍惜的!

他的心声飘向晴朗的夜空,夜空下从他窗子射出来的灯光熄了。

天蒙蒙光。闹钟发出的马嘶声唤醒了陈钿。他揉一揉惺忪的眼睛马上起床来,在他挽蚊帐、叠被子后,他才走出房间步下楼去。

他径直来到后院,爷爷奶奶正在后院里把箩筐内的一捆捆蔬菜放到一辆脚踏的三轮车上。

“阿爷阿嫲,早。”陈钿给爷爷奶奶一个清晨的问候。

爷爷奶奶对于他如此早起都感到出奇。奶奶则马上问道:“钿钿,为什么这么早就起床来?是不是睡得不好?”

“阿嫲,”陈钿说,“我睡得很好。我早起床是想跟阿嫲你去菜市场帮忙卖菜。”

奶奶微笑道:“不用你帮忙,回房再睡一会儿吧。”

“阿嫲,我——”

“想帮忙就马上去擦牙洗脸!”

陈钿的话被爷爷的严厉打断了,但陈钿还是高兴地转身来,往冲凉房跑去。奶奶也不再阻拦了,她向跑去冲凉房的孙子喊道:“钿钿,你别急!厨房锅内有热菜包!”

陈钿拿着菜包从厨房快跑出来时,爷爷奶奶已经将放好了蔬菜的三轮车推到铺面前的街上等着他。

他马上快跑过去且嚷道:“阿爷阿嫲,让我骑车吧。”

嘴里咬着菜包的陈钿卖力地骑着承载着奶奶和蔬菜的三轮车前往菜市场的路上。

露天的菜市场人来人往、人声鼎沸。陈钿在自家的菜摊前努力地替奶奶吆喝。而一旁的奶奶一脸笑盈盈地给蔬菜洒着水。

今天的午饭开在后院的葡萄架下,饭桌上除了小鱼干和腐乳,还有这一碟香气四溢的奶奶特意为陈钿烹制的牛肉炒菜心。而陈钿一坐下,奶奶便夹了一大片牛肉放在他的碗饭上,说:“钿钿,你最喜欢吃的,多吃点。”

陈钿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不过他的筷子夹下的是菜碟上的一片牛肉,这片牛肉夹在奶奶的饭碗上,“阿嫲,你也吃。”接着他又在菜碟上夹起另一片牛肉,这片牛肉夹在爷爷的碗饭上,“阿爷。”然后他才把自己碗饭上的牛肉片放进嘴里扒口饭起劲地咀嚼起来。

见孙子吃得津津有味,吴阿兰微笑道:“慢慢吃。”

陈财没有任何反应,但扒了几口饭的他趁吴阿兰和孙子埋头吃饭时,还是将孙子夹给他的牛肉片偷偷送进嘴里。

饭后,陈钿为爷爷泡茶一壶端来,他是怕爷爷看见他会厌烦,小心翼翼地把热茶放在桌子上后想马上转身离开。“钿钿!”然而爷爷却叫住了他说,“你坐下来。”

陈钿在爷爷的对面坐下来。“阿爷,你有话跟我说?”他瞧瞧爷爷深沉的神色问道。

“我当然有话跟你说!我问你,你回家来想打算做什么?”爷爷的话则像一股接着一股的洪水从他的嘴里泄出来。

陈钿马上认真地说道:“阿爷,我回家来想当兵。”

“你想当兵!”

爷爷一脸惊讶的表情使陈钿感到意外。“阿爷你怎么了?是不喜欢我去当兵吗?”

半晌,表情缓和过来的爷爷说道:“如果三年前的你想去当兵,阿爷我不但喜欢而且十分支持,可是你现在才想去当兵,阿爷我只好劝你脚踏实地地重新做人!”

陈钿听了,十分不理解问道:“难道去当兵就不是脚踏实地地重新做人吗?阿爷你怎会是这么想的!”

“我说的是你!你!”爷爷有点恼怒了。

“为什么?”陈钿也发起脾气。

“因为你,”爷爷的恼怒全爆发,他说,“你坐过牢!像你有案底的部队是不会要的!“

爷爷的话是把可怕的大锤重重地敲击陈钿的脑袋,把陈钿的脑袋敲得嗡嗡作响。可埋在心底处的顽强给了他反驳的勇气,他大声地向爷爷说道:“我不相信!阿爷你是老糊涂,我不相信你说的胡话的!”

买洗洁剂回来的奶奶看见对峙着的爷孙俩,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他想当兵!”陈财将这句引起争执的“苗头”话扔给吴阿兰。

吴阿兰的吃惊也不比陈财少,她说:“钿钿,你??????”

“你们都别说了!”可是情绪激动的陈钿把她要说的话打断,“我自己证实去!”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他便跑出门去。

后院留下替他担心的爷爷奶奶。

太阳照射正烈。陈钿喘着气渗着汗粒跑进村府的大门口。他两步并作一步地走上台阶,一眨眼间他便来到村府的大厅里。可是大厅空无一人,即便他连忙去敲走廊上的房间的门,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怎么全村府的人都去吃午饭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有点无精打采地自语道。但他没有离开还在大厅的接待客人的椅子上坐下来等待着。

时间在他紧张得合十的双手上流逝。

在他又一次扭头往门口看时,他终于盼到了一位上班来的村府人员。这位村府人员正用牙签剔着牙慢悠悠地走进门口。

陈钿既兴奋又忐忑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叔!请问——”

“呀!”

被陈钿这冷不丁发出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的村府大叔不小心地把牙签刺进肉里直痛得叫出声来,同时陈钿的问话也被村府大叔的叫声打断了。

随即陈钿抱歉道:“对不起大叔,我不应该这么大声的!”

村府大叔右手按住生疼的嘴边,左手向陈钿摆了摆说道:“不要紧的。”接着稍稍打量陈钿一下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陈钿迫不及待地重新问道:“我想问当兵——”

“原来你是来登记当兵的!”可是村府大叔却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不但把他的问话再次打断而且一副不辞耐烦的样子说道,“青年你别急,开完下午两点钟的动员大会后登记才开始进行的。”

面对如此热情的大叔,陈钿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当兵可不可以有案底?”

“当然不可以啦!”村府大叔也直截了当地说道。

清楚地听见了,陈钿顿时感觉到心底处的那份顽强碎了,看上去整个人变蔫了。

而陈钿的神色变化正被村府大叔看在眼里,他以试探的口吻问道:“难道青年你有案底?”

“我——”陈钿沉吟片刻后还是向村府大叔承认道,“我坐过牢。”

村府大叔不免吃惊瞪着他看,但他的吃惊不仅是为了陈钿曾经坐过牢,还为了陈钿敢于承认坐过牢的态度。正在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时,他看见陈钿表情落寞地走出了大厅门口。

看着灯光下用碟子保着余温的饭菜,看着门外夜幕降临的天色,吴阿兰一脸担心地在门口的台阶上踱来踱去。

“你走来走去他就回来了?你还是给我回屋里坐。”坐在门槛上抽烟的陈财对影响他视线的她有点不耐烦了。

“那你自己还不进去!”开始着急的吴阿兰不客气地回应他。

陈财无话以对,只连抽两口烟,把心中的忧虑化作腾空的烟雾。

片刻间,陈钿从外面回来,而深感惭愧的他一看见在门口等着他的爷爷奶奶便马上低下头来。“阿爷阿嫲。”他说话的语气也欠缺了活力。

奶奶忙问道:“钿钿你去哪了?”

陈钿有气无力地说:“去村府了。”转向爷爷道歉道。“爷爷对不起。中午时我不应该骂你老糊涂!”

爷爷冷冷道:“怎么样?证实了?”

陈钿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心疼孙子的吴阿兰急忙把话抢过来道:“过去了!全都过去了!钿钿听阿嫲的话先去吃饭。”

陈钿摇摇头:“我不饿。”

爷爷生气了:“怎么不饿?你是不是在外面吃过了?”

陈钿又摇摇头:“不是,我从村府出来后我一直坐在河边埠头的石阶上。”

在之前,就像他所说的,他从村府出来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直到来到河边他才在埠头的石阶上坐下来。他望着流动的河水,望着漂浮的水莲,望着停泊的渔船,望着歇息的渔民,再望着流动的河水,时间不知不觉中变成日落西山了。

“钿钿听话,不饿也要吃一点的。”奶奶不厌其烦地劝道。

“阿嫲,我真的没有胃口。”说罢,陈钿擦过爷爷奶奶的身边走上楼梯。

进到房间的他没有开灯便躺倒在床上,然后掀被子把头蒙起来。

“咯咯”

“钿钿!”

奶奶的敲门声、奶奶的叫唤声同时响彻陈钿漆黑的房间。陈钿好不容易撑起上身,朝房门外的奶奶回应道:“阿嫲,我睡了!”

“傻孩子,晚上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快给阿嫲开门,阿嫲煮了你最喜欢吃的香葱太阳蛋面。”

奶奶的话又从门外穿起来,只不过这次的话里有着他的最爱。香葱太阳蛋面!他只想一想,便感到肚子饿了。于是他连忙爬起床去亮灯开门。

接过奶奶手上的这碗香喷喷的面条,陈钿终于露出了笑容。

奶奶轻抚一下他的脸颊说:“面热,慢慢吃。”

陈钿点点头,将夹起的面条在嘴前吹吹后才把面条吸进嘴里。

与他一起做在床沿的奶奶一面微笑地看着他吃面条,一面语气温和地说道:“钿钿,你当不了兵阿嫲我知道你很闷气,不过对阿嫲来说你能够留在阿嫲身边不离家出走,阿嫲我比吃糖还要甜的。”

“阿嫲,”陈钿停下筷子说道,“我不如跟你学种地、跟爷爷学修理单车,以后我靠种地、修理单车谋生过完我的大半辈子算了。”话语间透着负气的味儿。

奶奶虽是嗅出来,但她还是用激励的口吻替孙子打气:“钿钿,只要你做的是对的,阿嫲我一定支持!”

但陈钿却没有多大劲头,他对奶奶勉强地笑了笑后重新吃起面来。

奶奶站起来去拿陈钿放在书桌上的行李包。陈钿含着口鸡蛋说道:“阿嫲,我的行李包就放在书桌上吧,反正我以后用不着书桌的。”

奶奶微笑道:“你不离家,我把行李包内的衣服整理到衣柜里。”

“阿兰!”就在她拿起行李包向衣柜走去时,楼下传来了陈财的喊声。

“阿嫲,爷爷叫你了!阿嫲你还是快点下楼去吧,包里的衣服我吃完面会整理到衣柜里的。”陈钿嚼着口鸡蛋说。

“好吧。”奶奶把行李包放回书桌上开门出去。

陈钿继续埋头吃面,他吸面条的声音响遍整个房间。

十一

连最后一口面汤都喝进肚子的陈钿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他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将这口空空的大瓷碗和筷子放在书桌上,然后拿起旁边的行李包走向衣柜。只两三步,他便把行李包放到衣柜前的地板上,他打开衣柜发现当年挂起来的衣服在曾几何时被奶奶取下来用塑料袋一件件地封起来了,随即他又发现当年插入抽屉钥匙孔的钥匙在曾几何时被奶奶拔了出来串在衣架上。

看着奶奶如此关怀备至的痕迹,他感动得眼睛湿润了,并对自己说道:“回家真好!为了阿嫲阿爷我要高兴起来!”他揉揉酸酸的鼻子,俯身来拉开行李包的拉链拿出件衬衣,然后他将包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挂在衣柜的衣架上。当用到这个串着钥匙的衣架挂上包里的最后一件衣服时,他还是将钥匙取了下来,在他整理完全部的衣服后,他蹲下身来把钥匙插回抽屉的钥匙孔内。

心头突然腾升的怀念驱使他扭动一下钥匙,而抽屉随着他的双手拉动下拉开来了。抽屉里只有一个青绿色的旧斜肩包,包面上印着的一匹骏马奔腾的图案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也清晰地记起了这个斜肩包是当年中考后的暑假一家人去逛商场时父母买给他考上了重点高中的祝贺礼物,记起了当年高中开学他背着这个崭新的斜肩包高高兴兴地步入校园的画面,记起了当年才过高二就想辍学的他有意地将这个用旧的斜肩包锁在衣柜抽屉的画面。

从抽屉里,他把斜肩包拿出来,随后盘腿坐在地板上把斜肩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在他摸着斜肩包时,他知道包虽旧但依旧洁净。他轻轻地扳开两颗磁性的钮扣,慢慢地拉开一条拉链,他打开斜肩包做的每个步骤就像打开一本用盒子装的旧书那么的认真,然后他伸手进去拿出的只是一本有着密码锁的笔记簿。他看着手上的笔记簿,心里感概地:想不到笔记本还在!

他轻轻拨一下密码锁,笔记本的书皮便稍微弹出,笔记本开了一条小缝。他沿着小缝翻开书皮,第一时间进入眼睛里的是写在书皮后面的“努力学习,坚持不懈”的一元硬币大小的八个铅笔字。

“努力学习,坚持不懈!”他缓慢地读着时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写下这八个铅笔字的情景——那年他读高一,在冬天的一个课室晚自修,额头贴着退烧贴的他正努力地默读着英语单词,然而在离开宿舍前口服的感冒药作用下,他读着读着眼皮却不知不觉地往下垂,当他稍能振作精神时,他发现还有一整页的英语单词还没有熟记。苦恼中,他陷入思考。不一会,有了灵感的他马上打开笔记本,然后握起铅笔在书皮后面的空白处认真地写下“努力学习,坚持不懈”的座右铭,接着将打开来的写了八字座右铭的笔记簿放在英语课本上方的桌面上,最后在座右铭的陪伴下他仿佛充满力量地继续默读英语单词。

忽然他莞尔一笑,浓眉下面的眯眯的眼睛里仿佛点亮了自信,嘴角两侧的浅浅的酒窝里仿佛装满了快乐。他轻轻地合上笔记簿,一边想:对,以后的我应该努力学习,坚持不懈!

他关上衣柜,将笔记本放回斜肩包里,然后拿着斜背包站起来。他走向书桌,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装着笔记本的斜背包被他放在书桌上。

“对不起!”他轻柔地捋了捋系在台灯上的红领巾的布角,看着红领巾说,“真的对不起!我以为我能够完成你从小的愿望。我跟你说,虽然我跟你只巧合地碰见一次,但你的天真笑容,你的短暂生命,你的红领巾,你的墙上照片,你的敬仰五星红旗却深深地使我热爱上了你的愿望!也许你早已知道我,不,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去当兵!我的爷爷说得对的,如果三年前的我想去当兵,说不定我现在成为了一名解放军。可是没有如果,我跟你说,如果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你听说过世界上有后悔药吃吗?不过当兵的念想将永远化作我的血液,只要我活着,这个念想也永远成为我心底处最宝贵的旗帜!你听了是不是觉得很像誓言?”他笑了笑接着说,“哦!我忘了,你是不知道什么是誓言的。对不起,当时我应该向你解释的。但是我觉得你会欢笑着对我说,‘大哥哥,那你的梦想呢?’你等一等,我把我的梦想说个你听!”他重新打开笔记簿朗读起里面的座右铭,“‘努力学习,坚持不懈’,你听见了吗,你也看见了吗,这是我的新梦想!它虽然只是我临时决定的,但我会像你一样用心而热情的对待它,所以我希望我可以重返校园继续完成我的高中学业。”他又轻柔地捋了捋红领巾一边说,“我相信你会为我加油的!还有谢谢你,谢谢你在冥冥之中带我回家来!小孩,我的小朋友,真的谢谢你!”窗外的晚风在他说话时不停歇地吹拂着红领巾,布角不断飘动的红领巾犹如附上了灵魂不断拍打小精灵般的翅膀聆听着他的话。

他的视线从红领巾移到了床头柜上,他站起来走到床头柜前把抽屉拉开,抽屉里放着他的钱包。他拿出钱包打开,在他确定了钱包里放着的是他买车票后剩下的十块钱后,他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并将钱包放进斜肩包。“幸好!有了明天去学校的车费。”他一边整理斜肩包一边表情愉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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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来缘散,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当缘分如清风散去了无痕迹,当我们的爱情不能再续时,我们只能叹息缘如水,过去的终究已成为过去,不要再为那不能再续的爱情纠结与流泪。那些结不出果实的爱情花朵,只能让它开在记忆的深处……--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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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变故,他从云端跌落尘埃。她不离不弃,唯愿一生相伴。她为他放弃一切,去揭开谜底,却看见一场命运的玩笑,玩弄他她于鼓掌之间。尚有尘世中的桃花源,是十丈软红中的一片温暖。尚有一个人,凝结了过往岁月,不必刻意回忆,他就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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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阻断了生前的一切一切,就好像蜘蛛一生下来就会织网,鸟儿一展开翅膀就会飞翔,人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有一些需要注定的路要走,到底古今中外,埋藏着多少秘密,它们也许,只是默默的在等待,等待真正来寻找到它们的人出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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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穹弑神

    “魔神现,天下乱”六个血红的大字在天空中浮现。红光闪耀,血耀万里。“唉”远方深山中一个白衣老者叹息,老者身影模糊,融入虚空看不清真容。“他回来了”一座宫殿中一个男子望着远方轻声说道,惊得门下不住战栗,要知道自己的祖师已经入定千年,今天却突然开口。“是魔君?还是神王?”一个疯老道,倚在墙角灌了一口老酒疯癫的说道。惹得身旁叫花大呼疯子“是你么?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一个冰洞中一个白衣女子朱唇轻启抚摸着眼前的冰雕忧伤的说道。面容阴在云雾间看不清真容,冰雕中封着一把龙形巨刀刀身之上火光缭绕却与冰雕完美相容。
  • 帆布鞋的爱情及不靠谱青年尚小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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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是刘小念短篇爱情小说,每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都体现了现代年轻人的小悲伤、小浪漫还有小情调。可以说每个人在内心里,都或多或少藏着自己的情感,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真实爱情故事,不是轰轰烈烈,就是平淡如水,两者都没什么不好,因为只要真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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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注定只能活在夜里的女子,尽管倾国倾城,却是永不见天日。他是掌握万千生命的一国之主,诡谲的宫廷里对她呵护异常,他轻执她手:多年前,我曾想牵着你的手,带你天涯海角。她笑看他:你是谁,我好像认识你。刹那间,眼眶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