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蓝袄子的青年,早早便踹飞了其中两人,估计也是下脚极重,两人靠在庙里的柱子旁,龇牙咧嘴,紧捂肚子,脑门上密布细细的汗珠。
此时只剩下一高一矮、一胖一痩的两人。他俩背对着庙门,面朝着两位青年,扎着继续搏斗的架势。只是,他们那微微外撇的脚尖早就出卖了他们的内心。两人目光交汇后,还未及转身逃出庙门,藏青袄子青年,便飞身跃起、空中连翻,顺势越过逃跑两人的头顶。翩然落下之时,他一手抓住其中高胖男人的棉袖,使劲上拽,同时一脚飞踢膝盖,将那高胖男人踹趴在地。须臾间,一个鹞子翻身,猛然踢到矮瘦男人后腰窝,登时也将他踹倒在地面上。
“师兄,师父看见了,定又要夸你长进不少。”石青袄子青年扯着嘴角,拍着巴掌赞扬着身手了得的藏青袄子青年。“以一敌四,文英又该撇嘴了,哈哈。”
藏青袄子青年瞥他一眼,不置一词。只是捏着高胖男人的手腕,鄙夷的将他从地面上拽起,蛮力拖拽到靠在柱子旁的另外三个‘老月’身边,一声不吭的将他甩到在地。
“师兄,你真是惜字如金啊。”石青袄子青年兀自摇摇头,果决的走到那快到门口的矮瘦男人面前,将他反手拽住,从地上拉起,强硬拖到柱子旁,猛然推倒。那矮瘦男人踉跄趴在地面,半侧脸着地,登时龇牙爆唇,呜咽了一声。
“起来吧。”还未等矮瘦男人直身,石青袄子青年便又把他拽起,接着顺势一推,将他甩靠在柱子上。
接着,石青袄子青年目光据傲的蹲下身来,轻松的从五人腰间,将长腰带一一扯下。不顾五人的哀求,逐个绑缚结实。这才从地上站起,摸了摸鼻头,伸出拳头面目狰狞的恐吓一番后,转身站到了藏青袄子青年身后的位置。
“说吧,是强生头还是原生头。”藏青袄子青年面容平静的撩袍蹲下,与那高胖男子迫视而望。
青年话一出,靠在供桌旁的关思琪猛然一凛。这些话,明显就是师父教给自己的江湖行话啊。强生头指的是外地的,原生头指的是本地的。
“合码子,我们是合码子。”高胖男人强忍着疼痛,低眉顺眼、强皮所难的扯出微笑看向藏青袄子青年。
“谁和你是合码子,要是合码子,还能甩了‘并肩子’,不要脸的‘扯呼’?”石青袄子青年鄙夷以对。“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个瓢把子罩的地界,不‘拜相’,就明抢‘斗花子’,你们就不是‘攒儿亮。’”
这合码子是同行,并肩子是朋友,扯呼是逃跑,瓢把子是当地头目,拜相是拜会瓢把子,斗花子是小姑娘,攒儿亮是懂江湖规矩的人。
石青袄子青年这段话,解释起来就是,谁和你们是同行,要是同行,还能甩了朋友,不要脸的逃跑?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个当地头目管理的地界,不前来拜会,就明抢小姑娘,你们就不是懂江湖规矩的人。
关思琪此时真想发笑,自己闲来无事看到的穿越小说,不是穿成闺阁小姐,就是穿成倔强丫鬟,怎么自己穿越,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睁开眼便遇见同行?难道老天爷嫌自己在现代太过闹腾,换个地界让自己继续闹腾呢?
“是‘攒儿亮,是‘攒儿亮’,还没来得及‘拜相’。”高胖男人忙不迭笑容谄媚的解释。
“既然是‘攒儿亮’,那就别坏了规矩,这地界儿,是我师父秃鹰照着呢,出外打听打听,别下次被人‘折鞭’。”石青袄子青年据傲的说道。
“明白,明白。”高胖男人赶紧点头,温顺的模样真看不出上一刻他还是嚣张到无法无天的‘老月’。
这‘折鞭’的意思是被人狠狠的打。但关思琪明白,石青袄子青年话说到这份上,是有要放了他们的意思。
江湖道义,江湖人不为难江湖人。即便是‘老月’,若没有到害人性命的地步,教训一顿,赶出‘瓢把子’的地界就是了。江湖人四海为家,此处不相遇,自会别处再相逢。互相为难,凭添仇恨不说,再遇上个冤冤相报何时了,几辈子加上都要为结怨的那辈奔波,实属不值。
所以,身为‘吃搁念’的江湖人,石青袄子青年将自己救了,然后教训这五个‘老月’一番后放人也确实是明智之举。
可是自己呢?今日若是放过了他们,那十三岁关思琪死去的爹关举义的事?难道就能就此到头么?
关举义的死,据说是因为嗜赌欠下巨债而自感愧疚跳河身亡的。可是,为何他死后七日中,这要债的人却迟迟不出现?难道要债的人也不幸身亡?还是见人命陨落便不敢登门?这些想法不合常理却又充满悖论。还有,关举义头七刚过,自己甫来进城,就被‘老月’绑住,这难道也是巧合?一个疑点不算什么,若是两个疑点相加,关思琪就不由的心中一凛。稍一思忖,便断定这可能是某人设下的神仙局。想到这里,她便断的扶着身旁的供桌强行站了起来,迈开脚步,坚定的朝那靠在柱子旁的五人身边走去。
“你们今日里将我从戏台子前强行绑来,恐怕不是单单想要卖了我这么简单吧。”手指倒地的五人,少女目光炯炯,语气笃定的说道。
霎时,柱子旁哀求的五人和另外一站一蹲的两青年,不约而同的齐刷刷的扭头看向站着的少女。
众人目光注视下,少女依旧面不改色,从她那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之前所见的惊慌失措和怯懦恐惧。尤其是她那仿若墨玉般的黑眸,更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冰冷和坚决,不由的让破庙中的众人心中一紧,僵直有顷。
“我再说一次,你们今日将我从戏台子前强行拽来,恐怕不是单单绑了我这么简单吧。”少女再度说话,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冰冷,好似淌在河面上的相互碰撞的冰凌,渗着诡异的决绝。
坐在地上的五人,显然是没有转过神来,只是怔怔的看着少女,一个个嘴巴张的老大,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关思琪一思忖,便明白了这五人的想法,定是觉得自己与之前在戏台子的差异太大了,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神来。
所幸她也不是非要让他们说些什么,他们开口,十有八九是强辩,不外乎说他们是一时起意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关思琪微微转了头,看向还蹲在地上的青年。
“哥哥,他们可不止想卖我这一条心思。”
藏青袄子青年不接话语,只是面容平静的看向关思琪。
看了有顷,他微挑眉毛,缓缓站起。转向面对关思琪,原本自然垂落的双手,此时也是不经意的双臂环抱,长长的睫毛,好似一帘轻羽,微微垂落,半遮蔽着他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