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给小地怪取了一个名字，叫阿弟。
阿弟的母亲是一名奴工。就是一辈子要给主人干活，没有自由的人。所以阿弟从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要做奴工。
几年前，阿弟被原来的主人卖给了白朗先生。当时白朗先生还只是个小牧场主，拥有一小片森林，养育几十头肉牛。
在地下城，有森林，还有牛？
小妖不相信。
你见过真正的森林吗？你知道一片森林需要多开阔的天空多平整的土地吗？地下城能长出森林？你肯定是在骗我！
阿弟给白朗先生放牧肉牛。后来，白朗先生组织了一次远征，去地面猎捕人马。阿弟也报名参加了远征队。
等等，等等，你们抓人马干什么？
当初在边城兵营时，也有一群小地怪在抓捕半人马。为什么小地怪都那么喜欢人马？
白朗先生组织的远征队，在山谷中发现了一个单独的人马。一个真正的身上带着武器的人马战士。虽然受了伤。
远征队开始围捕人马。死了好多人。更多的小地怪受了伤，包括阿弟。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那次远征的回报，是阿弟为自己赎回了自由的身份，从此不再是一名奴工了。而白朗先生，用那个人马战士换回了地下城最大的一片森林，和数不尽的肉牛。
如今，白朗先生已经成为地下城里最富有的大地主。
原来，小地怪抓人马是为了卖钱。可是谁会买一个人马？那些六条腿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阿弟带着小妖，在交错纵横的地道里穿梭，根本不需要照亮道路，不需要辨别方向。那些地道通向哪里，在什么地方应该转弯什么地方拐上岔道，仿佛都装着阿弟的脑子里。
阿弟变成自由人，一心想成为一个勇士。就像白朗先生的第一勇士，坦格那样，强壮、善于搏斗，受人尊敬。
阿弟还想，娶白朗先生的女儿做老婆。可惜，像阿弟这样的穷光蛋，白朗先生的女儿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又怎么可能嫁给他。
阿弟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在漆黑的地道里狂奔。小妖不时地哼两声，回应着那些无聊的故事，想象着到底是什么的大树，能在地下的世界里，长成一片森林。
长成森林的，不是树。是蘑菇。
各种各样的蘑菇。有的茎秆纤细一丛一丛地生长；有的敦实粗壮举着肥厚的伞盖；还有的，自己就会发出莹莹亮光照亮自己照亮周围。而无论哪一种蘑菇，都很高大、扶摇直上。一棵棵一片片的蘑菇，真的就组成了茂密的森林。蘑菇的森林。
小妖一下子就惊呆了。振翅飞起来，飞上蘑菇巨大的伞盖上。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一朵朵蘑菇撑开伞盖，露出或深或浅的颜色，高矮相拥紧密相连，绵延无尽。蘑菇伞盖蒸腾的水汽，在森林上方形成薄薄的、桔黄色的雾霭，带着一种强烈的，潮湿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点香甜。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在深深的地下，在小地怪的地下城，会有如此神奇，如此壮观的蘑菇森林？
阿弟爬上蘑菇的茎秆，吊挂在蘑菇巨大的伞盖下，向前悠荡着，翻上伞盖。
“蘑菇，森林。”
阿弟冲着小妖露出笑容，带着一贯的真诚模样。
蘑菇森林里刚刚长出的蘑菇嫩芽，会被采集起来当做小地怪的食物。更老一些的，采集起来当成肉牛的食物。
那些肉牛，是地下城最宝贵的财产。它们的肉，无论是新鲜的，还是制成肉干，都是小地怪最喜爱的食物。而肉牛的皮，鞣制加工后，可以用来制作价格昂贵的衣服。
“整个，森林，都是白朗先生的。”
阿弟指给小妖看。
蘑菇森林绵延起伏，一眼都看不到头。这么大的森林都属于一个人，难怪他要成为最有钱的人了。
“白朗先生，和女儿，住在王城。”
阿弟指着王城的方向。
王城里有热闹，王城里有繁华，王城里有有名气的商人皮霖，还有有钱的地主白朗。最重要的是，王城里有王宫有国王。安德王国的国王。
但是阿弟从没去过王城。因为阿弟没钱。一个没钱的乡下孩子，去王城干吗？
过了王城，继续向前走，就能到达火焰峡。火焰峡集中了地下城里所有的工匠。阿弟想，如果再过两年，他还当不成勇士，就去火焰峡找个师父学一门手艺。
好吧，现在我知道了，地下城有面积广阔的蘑菇森林，有热闹非凡的王城，还有到处都是工匠的火焰峡。那么，木瓜在哪里？我们是来找木瓜的不是吗？不是来这里串门走亲戚的！
阿弟却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小巧的身影在蘑菇伞盖上蹿来跳去，不一会抱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回来了。
那是，什么？小妖不知道阿弟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看样子，是个活物？
阿弟抱在怀里的活物，至少有两三个小妖那么大，肉乎乎的一大团看不出头尾。小妖正疑惑着，阿弟把手里那团肉放到蘑菇伞盖上，伸手轻轻地拍着，那个活物从身体一头挤出一滩稀溜溜的液体。
你怎么把它打出......
小妖的惊呼脱口而出，阿弟却兴奋地伸手挖起一块稀溜溜的液体塞进嘴里。
小妖硬生生地把没喊出口的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瞪大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地怪。
“甜鸡！”
阿弟吃得很开心，伸出舌头舔着沾在嘴唇上黏稠液体。
是那团肉乎乎的活物叫甜鸡，还是阿弟塞进嘴里的那些......
阿弟冲着小妖伸出手，上面挂着稀溜溜的液体。
“甜的，好吃！”
甜鸡啃食最鲜嫩的蘑菇，身体里就会生出甜滋滋的液体。甜滋滋的液体采集晾干后，就会变得更浓稠，更甜。就是甜膏。一桶甜膏，能在王城卖很多钱。
可是那些稀溜溜的东西明明就是，就是......
小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阿弟，那些东西其实就是那东西的排泄物。
还是，小地怪们早就知道。
小妖有些受不了了。
刚开始看到的，地下世界的雄伟壮阔，蘑菇森林的广褒秀丽，都已经不那么吸引人了。相反，弥漫在天空里的厚重烟尘，和漫射在烟尘里的昏黄光线，让小妖有一种想睡觉的昏沉。
“木瓜，木瓜在哪里？带我去找木瓜。”
小妖问道，阿弟转过头辨认着方向，说道：
“木瓜，疯人谷。”
王城有国王，蘑菇森林长蘑菇，那疯人谷里有什么，该不会是疯子吧？
疯人谷里真的有疯子。疯人谷的疯子，还吃人。
小妖撇着嘴。
你是想吓唬我还是从小就被别人吓唬住了？疯子会吃人？
吃人的那些是......
小妖眨巴着眼睛。同类相食，好像真的就是因为失心疯。不管在妖精森林，还是高崖以南的人类城邦，失心疯的家伙都是要被关起来的。
那就是说，地下城里也有失心疯的疯子。而且他们真的会吃掉同类！
那，那就更得赶快把木瓜救出来！
阿弟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带着小妖一头钻进森林，向着疯人谷的方向跑去。
小妖不知道阿弟跑了多久。那些高大的蘑菇茎秆，在眼前晃动着让人眩晕。而昏黄的天色似乎永远都不会做出改变，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永远就是那样的似明非暗的昏黄，让人昏昏欲睡。
终于，阿弟穿过了蘑菇森林，来到了陆地的边缘。那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小妖向着深渊底下望着。
黑沉沉的烟尘，凝聚在深远的深渊最深处，翻滚巡梭，如同一头巨大的怪兽。仔细听，那下面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发出来，就像是，像是，那头巨大怪兽低沉的喘息，或者磨动牙齿发出森森声。
小妖转过头看着阿弟。
疯人谷，是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阿弟指着不远处。那里有一条细细的悬索吊桥，一头连着蘑菇森林的陆地边缘。另一头，应该是连接着深渊的对面。只不过弯曲的桥身向下垂弯，沉入深渊中泛起的迷蒙烟尘，不见了踪迹。
是，从这条悬索桥上走过去？那我们就快走吧，还磨蹭什么！
阿弟摇着头，拒绝踏上吊桥。
“疯人谷，疯子，吃人。”
阿弟说着向后退着。
小妖冲着阿弟露出鄙夷的神情。
“就你这种胆小鬼，还梦想成为勇士呢？还是赶快回去养牛吧！”
小妖喊着，扑打着翅膀飞进深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