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梓言方才分神，瞄着摊位，当将黑子慢悠悠地扣到棋盘上。
不由，神色迷惘地抬起头，略带歉意地问：“欧阳爷爷，你方才说什么？许是四周嘈杂，我没有听清。”
欧阳宿深知失言，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摆出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幽幽地说：“我只是觉得，交大每晚十点的查寝工作，盯得委实太过苛刻，已闹的我近一月，都没同乖孙下过棋，更别提能爷孙促膝长谈。
棋瘾犯了，一两日还熬的住，可这天长日久宅在家里，长蘑菇却十分遭罪。这不，只好到散金桥上摆起闲摊，掏钱找棋友，凑合着过过瘾。”
朱梓言微微一愣，低垂着眉眼，淡淡地说：“欧阳爷爷，倒是好雅致。”
说到这，她抬起头淡扫了眼，因暮色逐渐降临，已泛起薄薄幽蓝色荧光的玲珑湖。
勾唇苦涩一笑，缓缓地说：“他是历届最年轻的校长，治学严谨也出了名，什么顽劣学生交到他手里，不出半年就能变得循规蹈矩。
亢长的校规自欧阳校长编纂的三千条，他又添加一千条繁体，罚抄百遍不能狂草却要用宋体，发现代笔，就要再罚默写《经诗》与《论语》。
这样古板迂腐的范先生，却是欧阳校长点名提拔的得意门生，或许是名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然，如范校长这般肤白人俊，一个眼神便能让万千少女暗戳春心的男神，怎么会想出这些折磨人的办法。”
“……”欧阳宿只觉一口老血，酝酿在胸膛不上不下。
刚喝进嘴里的云雾茶，更险些如一把云扇般喷薄出来。
他连忙咽下，呛地轻咳几声，眸色甚为哀愁地解释，“其实，范瑜琛他，他本来是个挺好脾气，挺开明，挺好相处的人。
估摸是新官上任，想树立威信。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使了这些稀奇古怪的狠招。
但是，我敢保证，范瑜琛现在的种种行事作派，可完全和前任校长欧阳宿的为人作风没有半点关系，你可千万别误会。”
话落，欧阳宿心中不免叫苦不迭，暗暗委屈之至：
我当初也是见范瑜琛学识渊博、豁达开朗、才能超群，才破格提拔未过三十五岁的他当任校长一职。
哪知，这臭小子在我退休不到半年的光景里，竟从生性活泼、天真善良的小天使完全蜕变成了一个条令如山、制度森严的冷面暴君。
如今害我成了背锅侠，还在晚辈面前失了亲善和蔼的良好形象，老朽表示不服气。
毕竟，我才没有让学生罚抄校规，默写《经诗》与《论语》的怪癖。
更没有这种闲情逸致，编纂令人读到一半就能昏昏欲睡的校规。还一编就编三千条，这明明就是六月飘雪的冤情。
于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欧阳宿，将手中棋子落入棋盘右角，已被截住出路的两枚白子后方。
心不在焉地扫了眼棋局，却未察觉棋盘左上角，已悄悄连成一条斜线的三枚黑子。
只幽幽一叹，低声喃喃地说：“当真是一世英明，尽数被这小子毁于一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