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沁做的鞋垫针脚很是密实,王勇看了就说郎君肯定喜欢,看着小太监喜欢,欢沁也拿出一副给他,让他垫在鞋里。王勇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说不用,但是欢沁还是坚持让他收下了,看着这小太监的穿着就知道他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随即又苦笑下,人家日子过的好的下人谁又会派来和他们这几个被遗忘的人来打交道呢?
王勇每次来欢沁都会做些好吃的让他一起吃,本来他还坚持他是什么下人的,欢沁一席话打消了他的念头:“王勇啊,我们谁不是下人,别说那些了,你就是和我们一起吃又有谁会看到?”王勇才逐渐自然了起来,后来和敬儿他们两个也处的不错,欢沁倒觉得很正常,这个王勇最多不过14、5岁,只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已,即使生理上残疾了,心理上还是渴望与人亲近的,见到同龄人自然会喜欢玩在一起。
大概是快过年了,一天王府来了人,是上次欢沁见过的那个胖妇人,那个妇人是替王妃传话的,意思就是欢喜过年不必去王府了,但是两个孩子得去拜见王爷和王妃,说这是礼数。说完就趾高气扬的走了。
欢沁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心,她不去见那个王妃自然是好事,但是却有些担心孩子们要去,她是说什么都不想让孩子们回去的,他们年纪还小,那么一个吃人的环境对他们的影响肯定是巨大的,小小年纪就养成了阴郁的性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一个平儿现在那少年老成的性子她都不乐见的,怎么还忍心再搭进去两个?
临近年关,王勇又来了一次,这次拿了不少东西,说是王府里过年有多发不少东西,甚至还有给欢喜他们的一些银钱,说是按例分下来的,欢沁拿在手上颠了颠,估计有人克扣过,有些轻,但在这儿什么都不需要,有没有这个都一样,这些少的可怜的银钱被她丢在了包裹里和以前那些放在一起,这些银钱她都会收着,多了后就会请王勇到外面给他们换成交子,她将这些换好的交子裹上薄薄的包熟食的纸都缝在自己和三个孩子贴身衣物和鞋子里,每次换洗她都会在晚上拆下缝补上,虽然穿上去有些咯不是那么舒服,但心里却很踏实。
刚来时她还不知道交子是什么东西,换成交子使用还是杨坤煦告诉她的,说是只要交一点钱给几个官府指定的钱庄就能在全国各地换成现银用,她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银行卡嘛,无非就是这是纸的而已,在她心中交子还不如银票好听,家里的人开始还纠正她,后来也就习惯了她的叫法。
小太监走后欢沁开始收拾他带来的东西,还真不错,还是有些蔬菜的,也不知道王府里的人从哪里弄来的,再细细的整理了下,欢沁居然见到一把芹菜。哈哈,芹菜!欢沁欣喜若狂,她找到办法了。
他家三个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体质,和前世的悠然一样都不能吃芹菜,一吃就发荨麻疹。但是这个秘密也只有她和杨坤煦知道。以前有一次欢沁做了芹菜炒肉,结果敬儿吃的最多,没一会就发起了疹子,平儿和诚儿吃的少但是也起了,全身都痒。把杨坤煦吓坏了以为是怎么了,还是欢沁想起来悠然起荨麻疹就是这样子的才算是放心了。
荨麻疹?可真是个好理由啊。欢沁在说好来接的那天早上将芹菜弄成凉拌菜给孩子吃下去,虽然生病不是好事,但去那边更不是好事。两个孩子知道吃了芹菜他们身上会发疹,但是想到那个王妃的扭曲面孔和自己曾经挨过的打,还是心甘情愿的把芹菜吃了下去。欢沁害怕他们起的太厉害控制不住,只让他们一人吃了一点点。
效果是很显著的,那个胖妇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全身起了大块的红斑,脸孔也是潮红的。欢沁声音哽咽的对那个妇人说:“两个郎君没福气,辜负了王爷和王妃的厚爱,居然发了疹子,请您务必转达王妃请个大夫来看看。”
这个时代莫名其妙的发疹子都不是好事,胖妇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的连屋子都没进就跑了出去。等她走远,欢沁一脸笑意的进了门。她刚才已经用薄荷、防风、金银花和荆芥熬了汤药准备给孩子们灌下去,想必很快就能好点的。这方法还是路岩告诉她的,以前悠然就是用这法子的,她上次也给敬儿他们用过效果很好。
还好这四味药材漫山遍野都是,也非常好认,她前几个月在山上就采了些怕有个头痛脑热的要用,这不就派上了用场?否则她还真不敢给孩子吃芹菜。
果然敬儿和诚儿吃了药后就好了很多,但是欢沁不敢让他们出去,唯恐有心人看到。这个年就只能窝在房间里过了,幸好母子三人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欢沁看着乖乖在吃年夜饭的两个儿子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道平儿怎么样了,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开心的过年的,今年就要分开两处,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
晚上两个孩子早早的就被欢沁弄去睡了,她坐在床上隐约还能听到零星的炮仗声,大概是离这儿不远的山村孩子再放炮仗吧,以前平儿也经常带着敬儿他们放的,只可惜现在没炮仗也不能让他们放了,两个孩子很懂事,都没跟她提要过年放炮仗的事情,看来即使她不愿意,艰难的环境还是让两个幼小的孩子过早的成长了。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欢沁一阵哆嗦,这个时候会是谁?难道是对他们别有用心的人,欢沁揪紧了胸口的衣服,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门外的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能是有些焦躁了,敲门声变大了,还夹杂着叫声:“娘,是我平儿,快开门。”
啊,是平儿,欢沁欣喜的冲过去将门打开,门外是许久未见大儿子,还有一个人,欢沁心沉了下去,是许久不见的杨坤煦!
看见欢沁开了门,杨坤煦急忙就拉着平儿走了进来,又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将门关上。焦急的对欢沁说:“敬儿和诚儿怎么样了?”
欢沁无言的摇了摇头,指指内室说:“在那里面,吃了药睡着了。”杨坤煦不放心的进屋内去看。平儿也想跟着,欢沁赶忙拉住了他,仔细的瞧着他。这孩子这几个月不见瘦了许多,但是人看着却很精神,两颗纯黑的大眼睛衬着紧紧抿着的薄唇看着已经是半个大人了。摸着儿子许久未见的面孔,欢沁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这种成长太残酷了。她的平儿这么小就已经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平儿看着欢沁哭,平静无波的眼睛也开始泛起波澜,但随后又被他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紧紧依偎着欢沁说:“娘,你还好吗?”
欢沁哽咽的一直点着头,拉着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问他:“平儿,娘给你捎的鞋垫用了吗?”
平儿眼神亮亮的点着头,抓着欢沁的手说:“娘,你放心,我都有用,我现在在学堂和他们都混熟了,一定能坚持到成人外放的时候。”
这什么意思?欢沁怔了下,看出欢沁的疑问,平儿附在她耳边说:“现在爹受到了重用,听宫里传出的消息,那位怕不好了,爹有希望了。按照大魏的律例,皇子但凡16岁就必须离京前往封地,如果生母仍在只要获得皇帝的允许,是可以被接去封地奉养的,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以弟弟年幼不懂事为由将您和两个弟弟一起接去,想必爹不会反对。”
欢沁听到这消息,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紧张,尽量压低声音对平儿说:“平儿,不要盲目高兴,越是紧要关头往往就会有意外发生,你爹那么多兄弟,皇帝到底属意谁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肯定。而且…你爹如果上去了我们说不定更倒霉。”接下来的话她实在不好对充满希望的平儿说。
欢沁心里暗暗叫苦,这简直就是内忧外患嘛!杨坤煦上去就表示着她的孩子们将要争夺的不只是一个王爷的位置了,而是万万人之上的皇位,这该如何是好?再说了皇位哪里是那么好争夺的,政治斗争的事情她不懂,但她知道杨坤煦越是受重视就代表着争斗会越激烈,伴随而来的危险说不定更大了。
前段时间王勇来说了王府里又有个女人怀孕了,听说还是王妃以前的婢女,谁怀孕不要紧,问题是欢沁明白她的孩子的处境更难了,人家两个人的孩子肯定将来要连成一气的。看来那个什么生棉花籽油也不顶用啊,真是白给杨坤煦吃了那么多。
平儿点点头,对欢沁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谨言慎行,将来一旦有机会我就带着您和弟弟们离开这儿。”欢沁感动的搂了搂已经比她还高的大儿子。
杨坤煦走了出来,看着没那么着急了,想必已经知道孩子只是吃东西不合适了。他看见欢沁搂着平儿面上露出了一个不赞同的神色,欢沁低下头当做没看见。这个人现在对她而言只能说是半个陌生人,自从来到京城后她就常常在想他们之间的种种,越想越不知道见到他该和他说些什么,即使她能肯定他们是在为对方着想,却好像心里和他的离的越来越远,两个人的心遥远的就和南极与北极一样。
看着欢沁低头不语的模样,杨坤煦对平儿说:“平儿,去看看你两个弟弟,他们睡着了别吵醒他们。”平儿明白父母应该有话要说,应了声就走了过去。
平儿进去内室后欢沁更紧张了,屋里连个灯都没有,静静的黑夜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杨坤煦走过来抓住欢沁的手,欢沁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但是她的手还是被杨坤煦牢牢的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