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们再去多想，一股威压便笼罩全场。
道场外由诸多外门弟子形成的喧嚣声瞬间变为一片静寂，每位外门弟子都不禁挺直了腰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玄一真人轻咳一下，满意地见到全场悄寂无声，才开口道:“一月一度的内门月试，今次由本座主持，此次月试不同以往，望尔等尽力施为，不负本派的栽培之恩。”
他说完后，挥袖坐在高台最中间的木椅上，却是让众多内门弟子一愣。
什么？这便说完了？接下来不是该公布本次的月试新规吗？
道场内上千个内门弟子心中如被挠了一爪那般难受，但亦被玄一真人的威名所摄，竟无一人敢出言询问。
这时，除玄一真人以外的其余五名考官也纷纷落座，其中一人坐下后突然以指画阵，只见虚空中道气纵横，很快凝结成庞大的阵图，伴着烈烈风声，转眼飞至道场的上空。
“太极玄罡紫阳五行八卦阵？”林子安仔细一看，尖叫道。
苏渊注视着头顶的阵图，若有所思，低声问道:“此阵何用？”
“苏师兄，”林子安的脸色如同上方的五色阵图一样变幻，咬着唇半天才吐出一句:“此阵无它用，既不能杀敌，又不能困敌，却是派内一等一的幻阵。”
苏渊顿时了然，举目四望，场中也有其他弟子认出了此阵，可无人面色不是一片阴沉。
玉虚剑派，自然是以剑问道，虽不如上古剑修那般一生唯剑不修，但派内祖师亦有云：“不入凝丹不可修”，便是指剑派弟子一日不成金丹，就必须一心养剑，不可分散一丝心神。
可此次月试竟让一群还在以剑修道的弟子来面对派内赫赫有名的一等幻阵，这不是存心刁难人么？
好似能听到众弟子心中的叫骂声，那召出幻阵的白发长老接着一声冷喝:“月试新规第一条，第一轮入阵者不可出剑，不可出阵，可与他人合作，可使凡间武道，坚持一炷香者即入下一轮，凡违反者一律剥夺内门弟子身份！”
什么？？！！
这时即便是谁都站不住了，就算是知晓些内情的数十位青云榜英杰都面色大变!
没待他们出口相询，只见正中央坐着的玄一真人不耐地一摆手，那悬空而立的幻阵便如长河倾倒，一下子将所有的内门弟子都覆入其中。
苏渊只觉眼前一片昏暗，耳边还不时传来各峰弟子的惊叫声，甚至还有人在慌乱中的拔剑声……诸多嘈杂声不绝于耳，却又马上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再无一点声息。
黑暗来得快，消失也只是一瞬。
待双眼恢复清明，苏渊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已不知何时改变了模样，而且非常让他熟悉。
此处一片琉璃金瓦，竟是一座华丽又厚重的宫殿，一女子高踞殿内宝座，头戴金冠，龙袍深沉，凤姿高昂，竟让苏渊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处于幻境。
“殿下？”他不禁低声唤道。
仿佛是听见他的声音，女子抬头看向殿外。
她眉目如画，飘然而不履尘，好似仙女一般脱俗，脸色却不冷不笑，充满了帝王的威严。
“帝师……”
见到他，女帝眼眸一亮，倏然起身，却又马上将纤手按住椅柄，复又坐了回去。
苏渊发觉她的手在发抖，墨玉般的青丝微微抖瑟，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轻叹一声，不由自主地迈入殿内。
女帝森然喝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要求你的仙，问你的道么？朕的好帝师！”
她接着一顿，眼神变得冷若寒霜，又重复了一句。
“你为什么还回来？”
随着她的振声大喝，她额前几枚饱满圆润的冠珠纷纷散落，在地上滚动开来。
苏渊看着她，这个由他一手扶上帝位的女人，这个使他达成心愿，终于踏上问仙路的女人。
当初他答应她，愿辅佐她成一代女帝；她答应他，愿成帝后满足他一个心愿。
八年后，他看着她登上帝位；她看着他接过皇室的秘藏仙丹，始知自己只是他求仙路上的一介过客。
原来的交易纯粹而简单，却在八年的风波中，他没能察觉到她没说出口的那丝情愫。
玉虚剑派第一百六十载开启的问仙路上，竟现一名散修脑出青色慧剑，力斩不知何人缠于自己身上的情丝。
当他踏上问仙路尽头时，才知那位晋国女帝曾泪洒观仙台，从此上朝不提帝师二字。
仙凡殊途，今日却在幻境，如真似幻，显化成二人重逢一幕。
苏渊看着对方深沉的眼神，那眼神似怨似愤似喜似悲，正如一座压抑的火山，不知何时爆发开来。
太极玄罡紫阳五行八卦阵？
苏渊低头反复念诵了一遍。
不亏是剑派一等一的幻阵！
当日他慧剑斩情丝，虽不知情丝为谁，却以为斩了个干净，虽心有不安，但一心问道成仙，入门六载，方知原来情丝虽断，因果犹在。
要不是今日身处幻阵，怕还是发现不了隐藏在身上的因果吧？
他看着幻化出的女帝，像是在注视着那位身在晋国的她，只见头顶泥丸宫打开，有一道青明色长剑跳跃而出，剑芒交汇于五脏六腑。
剑光照耀下，有条条联系着他过往的璀璨星线被照射出来。
其中有的晦暗如墨，有的粉褐如脂，被他用慧剑挑出，一一缠绕在剑上。
苏渊看着过去种种尽被自己赋予慧剑，双眼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看着对面的她，声音回荡。
“待过了本次月试，我会去见你……”
慧剑刺出，场景如梦如幻，像是被戳破了气泡，从苏渊身边开始，纷纷消散开来。
剑修，唯剑，唯心，唯我。
直面过去，以剑明心，方知我是我。
阵外，玄一真人双眼一眯，将手一指，向左右问道:“此是何人？为何峰门下？”
侍立在一旁的一人上前道，“真人，此人是抱虚峰苍松子门下弟子苏渊，天生道心，惜入道太晚，根骨固生，虽有药石相助，终生只能成就金丹。”
玄一真人闻言笑了笑，又回头道：“你是何人？”
说话之人恭敬地行了个剑礼，他身着青色道袍，眉宇间蓄着一股清气，叫人感觉好不亲切。
“我是抱虚峰玉林真人门下金丹弟子赵志晋，见过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