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还记得那件事。那天上午九点半网上称美国误炸中国大使馆，到中午十二点半，吸尘器就代表中国黑客抗议美国政府。吸尘器拿中国国旗盖住美国的五角大楼，由此引发出一场震惊世界的中美黑客大战。
张轼只知道练功，不关心这甚嚣尘上的吸尘器传言。虽然笑傲江湖的滚动新闻已经把他列为重要新闻人物，可张轼对此却一无所知。现在张轼的法力系数被降下来了，内力也不行了，PK纪录都降成负的了。也就是说，以前杀了六千多人全白杀了，没人相信了，中国第一门户网站的第一高手不是他张轼了，而是别人了。
肯定是网站出错闹故障了。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把他的记录给了别人，把别人的安到他头上，跟巫师讲了巫师才改过来。可这一回巫师却说改不过来，不但不肯改，而且怀疑他是骗子，想冒充断魂枪投机取巧。
糟糕的是，不但他的PK纪录被改了，而且注册资料也被改了，张轼要巫师相信他就是断魂枪不是骗子，可巫师不睬他。
既然你报错了你的出生日期，那么即使密码对也不能认定你就是断魂枪。
我不是断魂枪我是谁？张轼怒声喝问巫师。
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巫师平静解释。
这是有关上网的一句经典格言，可惜张轼以前从没听到过。张轼以为巫师骂他，跟巫师吵起来，巫师一脚把他踢出网站，再上去就上不去了。
不过张轼的悲愤情绪，只持续了半个钟头。是好汉就不能惧怕受委屈。张轼打算重新注册，重整旗鼓，从头来过。以前花三年时间才夺得全国第一高手名号，现在有经验了，知道深浅了，大概半年时间就成。
张轼已经想好了他以后的网名叫南山樵子。
而且决心忘掉自己曾经是断魂枪。
山上风很大。松涛声音此起彼伏。两块黑糊糊的岩石从树林里冒出来。据说右面岩石上的两个大字是大牌道人吕洞宾的手迹。山里人说，当年吕洞宾在白云洞修仙时，白云禅寺的老主持请他写“石门”二字他欣然领命。
那个小家伙上来了。
小家伙叫他断魂枪。
以为你不会来。小家伙说。
为啥不会来？张轼问。
以为你只会在游戏里充好汉。
你是怎么来的？张轼没发火。刚见面就发火不是武林高手。
骑山地车。小家伙说。你呢？
法拉利。
哇底下那部车子是你开来的？小家伙吃惊不小。
没错。
回去的时候我把山地车搁你车上行不行？
我们不会一起回去。张轼冷冷道。
为啥？小家伙笑起来。
张轼的半张脸被月亮照到，另半张被树影遮住。而这个叫吸尘器的小家伙却一直站在月亮底下，脸上露出爱嘲弄人的活泼笑容。
上回我败在你手里是因为网站出故障。张轼说。
我没说我比你厉害。
今晚不会那样。
你是说今晚我们要比一比？
没错。
在这儿比？
当然。
比什么？小家伙问。
看谁先杀了谁。
这时张轼从他的adidas挎包里，取出两把大号瑞士军刀。刀子是套在皮套里的，将它从皮套里抽出来，打开刀刃，亮给小家伙看。
你疯了？小家伙叫起来。
这两把军刀是同一个型号，应该是一模一样。
张轼叫小家伙先挑，不能让人家说他不公平。
张伯祥按门铃没人应门，只好自己拿钥匙开门。开了门喊保姆的名字，屋里没人答应。保姆没有铺床，被子还在床上。保姆的拖鞋一只在卧室里，一只在客厅里。而且没有出去，因为她穿出去的鞋子全在鞋柜里。
张伯祥知道家里出事了。
看了保姆的房间才看儿子的。没想到儿子在家里没去上课。儿子穿着睡衣在电脑前打电脑。头发湿湿的好像刚洗过澡。儿子逃学是家常便饭，对此张伯祥一清二楚。因为不指望他考大学，所以认为上不上课不重要。
“小莉呢？”他站在门口跟儿子说话，一面脱长风衣。“你狗日的听没听到我问你话呢。”见儿子没搭理这才发火。
“爸你回来了？”儿子从电脑游戏中回过神来。
“小莉呢，张轼？”知道保姆去哪了，张伯祥才会宽心安生。
“在储藏室里。”
“她去储藏室干啥？”
“不是她自己去的。”儿子说。“我见她死了，死在客厅里，就把她搁储藏室等你回来。”
果然出事了。
一面心里想，肯定是儿子惹保姆，保姆不肯，儿子强迫保姆就范，保姆吃安眠药自杀。
狗日的操蛋东西！
“她是怎么死的？”张伯祥一面点烟，一面听儿子解释。
“她说我杀了人。”
“所以你就杀了她？”
“没错。”
“那么她为啥说你杀了人？”
“因为她看见我衣服上有血迹。”
“那么你的衣服上为啥会有血迹呢？”
“因为我杀了人。”
“杀了谁？”
“有人跟我比试谁出手快，结果他没我快。”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晚上几点？”
“两点多。”
“你是说，昨天晚上玩游戏的时候，你在网上杀了一个跟你比武的人？”张伯祥嘴里吐出一个烟圈儿，往儿子的电脑上吐。
电脑里有一个名叫南山樵子的正在谷地里练功。
那个谷地叫帝王谷。
“怎么不说话了？”做父亲的问。
“我们是在白云洞上面的石门那儿交手的。”
“狗日的这是真事？”张伯祥拿掉嘴里的烟大惊失色。
“他说他是吸尘器，但不是给美国网站贴中国国旗的那个吸尘器。”
“啥吸尘器？”父亲不明白。
“他在网上的网名叫吸尘器。”
“你狗日的跟我讲讲清楚。”父亲叫起来。“你到底是在网上杀了人还是真的杀了人？”
“真的杀了人。”
张伯祥打开储藏室，才确信儿子是杀了人。因为保姆死了，给刀子捅死了。儿子不但杀了保姆，还杀了另一个人。碰到棘手的事情张伯祥总是反应很快。如果只是保姆死了，没准做点手脚能瞒过去，可儿子在外面还杀了人，这就比较麻烦。
儿子是开车去的，车子会留下车痕，也会给探头拍到，警察只要查一下法拉利车，就能查到他家。儿子说，那人的尸体给藏到树林里了，那人的山地车也给扔到了湖里，但既然连保姆都看得出你杀了人，说明你留给警察的作案痕迹不会少。幸好儿子到下个月才过十八岁生日。少年犯杀了人应该判不了死刑。
“现在你要听我的。”父亲对儿子说，“你去穿好出门衣服，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干啥？”
“投案自首。”
“你不是说马上要我送去伦敦读书么？”
“等你从牢房里出来再送你去伦敦。”
“你要我先到牢房里去坐牢？”儿子问。
“要是这件事出在下个月，可能你连坐牢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啥意思？”儿子不明白。
“要是法院知道你十八岁了，会判你死刑叫你死。”
“我可不想当犯人。”儿子倔起来。
“我也不想。”父亲说。
儿子给电脑打stop，电脑停了下来。儿子把脸绷得铁青，好像是别人出了事要他担待，叫他受不了。他明白他得拒绝父亲的建议。一个武林高手是不可能跑去跟警察说我杀了人，叫警察把自己关起来，没一点英雄气概。
儿子脱了睡衣，穿上他喜欢穿的那件红衣服。
鞋子上有血迹，擦不擦掉无所谓。
张伯祥知道派出所在哪条街上，走过去也就是十来分钟光景。
“你不用跟着我。”儿子脸色平静。“我一个人走。”
“狗日的。”
“我不去派出所，也不去伦敦，我会走得远远的，不给你添麻烦。”
“啥你要跑？”父亲气坏了。“往哪跑啊？”
“你跟我妈讲我会想她的。”儿子依然脸色平静。
张伯祥怎么也没想到，他本人这么精明，他儿子却这么傻。
他打算叫警察来，给警察打电话，免得父子两个在外面拉拉扯扯叫人家看笑话。
儿子拦住他不许他打，一把刀身最长的瑞士军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张伯祥，”儿子沙哑着嗓子对父亲说，“你不能逼我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