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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禾木·阳光关不住(4)

一边打工一边长大

Q:你怎么会到这里打工,我以为这里打工的都是当地人。

小董:大城市都跑了,觉得没意思,太累了,想玩一玩,就到了新疆。有个朋友在这边,我就来了,玩着玩着就想留下来打工。边玩边赚钱,挺好的,心情好了,还自在。

Q:会一直待这儿么?和这里的女朋友就定在这儿了?

小董:这个……不知道,还年轻呢,想去西藏看看再说吧。这画的驴也不是。(小董翻着我的速写本,那是我画的一匹马。)

在等去贾登峪的车的时候,在一个山庄的烤肉摊遇见了十二岁就出门打工的小董。

小董。

十二岁还是个儿童的时候,走出青海老家打工赚钱。自从那年离开家,他就再也没回去过,十几年来,甘肃、广州、郑州、新疆都有过他的足迹。小董一边打工一边长大。他的下一站定在西藏。

记得,十二岁的一天,因为没得到爸妈的同意,放学后去了一个朋友家玩儿,冬天很早就天黑了,在朋友家吃了晚饭,在她那让我羡慕不已的属于她的卧室里,忐忑地玩着,后来在朋友妈妈的催促下骑着车在路灯下回了家。家里的大门大开着,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我一击。刚停好自行车,就被听声出来的妈妈拿着扫帚暴打了一顿。妈妈从来都是先兵后礼。关于十二岁,立马想到的就是那顿打。

“山下没意思,山上好玩就来了。”在禾木不过五个月,小样儿,就把当地的蒙古族姑娘追到了手。在这里,记者比编辑的认知度高一些,实在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作家,记者就记者吧,至少曾经是。小董把我们当记者,他说:“那边有个蒙古族姑娘,她会写蒙语,还是个老师。”接着,小董自曝:“她是我的女朋友。”奇了怪了,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八卦一下他的这段故事呢,也许有更精彩有趣的事咧。

在请小董留言的时候,他一再推辞,说不会写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名字是特别练了很久的。于是潇洒地给我们签了名。

在禾木,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山庄

听说他肉烤得很好,在白云黑土山庄里专职烤肉。

离开禾木的时候,我们在山庄里遇见了他。比起烤肉他似乎更喜欢画画。

在我看来他不像哈萨克族,更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人的脸都比较红,看上去很朴实。可是当阿不力克木告诉我他是哈萨克族的时候,他颠覆了我对哈萨克族人的印象。他更像个维吾尔族的小伙儿。长脸,深陷的眼窝,大眼睛,高鼻梁,脸颊上没有天然的红色。还有几分不羁。

我们找他给我们留个言。他说他不会写字,只会写哈萨克语。于是我们的留言薄上,阿不力克木留下了一段歪歪斜斜的哈萨克语。

我们坐在他们山庄的椅子上等车。侠在笔记本上写东西,阿不力克木就一直在我们旁边转悠。看得出他是想要什么东西。

我说:“你在找什么吗?”

阿不力克木说:“我看看你们写什么。”

“你看得懂汉语吗?”我疑惑地问。

“我看不懂,但是我会画画。”

这句话倒是激起了我们的兴趣,如果能带一两幅当地人的画回去,日子久了,拿出这些画看看,不也是挺值得回味的吗?

“那你给我们画一个吧。”我打开素描本,递给他一支铅笔。

他看看笔,又看看素描本,很神圣的表情。感觉像骑士被授予了勋章。他趴在圆桌子上很认真地开始画了。

刚开始可能有点放不开,他就只在画本的一角,画了一只小小的鸟。我鼓励他说,你画得不错啊。听到赞扬,他似乎有了信心。于是翻开新的一页,重新勾勒新的线条。

这时进来一个游客问烤肉多少钱,阿不力克木像没听见一样,低头专心地画他的画。客人讪讪地离开了。山庄的其他人过来起哄:“阿不力克木,你不卖烤肉,改画画了啊?”有人跟着回应:“你别打扰他,他在学习呢。”

接过素描本,这次他画了一座房子,一条路,一个人。是那种比儿童简笔画还要稚嫩的笔调。他说,这是他的山庄。我顺嘴问道:“山庄今年的生意好吗?”他没有给我话语上的回应,只是点点头,大概是好的意思。然后又从我手上拿走素描本依然注视着自己的画,很陶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这个山庄不是我的,是老板的,我只是打工的。我想在禾木村有一个自己的山庄。

侠也在旁边画画。

阿不力克木看了一眼,指着侠画的马说:“你画的是马吗?狼都不像。我给你画个马。”

于是阿不力克木拿着素描本,翻开新的一页,趴在圆桌上,又开始画了。

远处,禾木上空的雾渐渐散去,阳光带着金色的温暖照进这个古老的禾木山村,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梦。

阿不力克木说,这里的生活其实很无聊。来了游客,就叫卖烤肉,偶尔会有人称赞味道好,感觉很满足,然后就是收钱,闲暇时候就和周围的人吹牛,看路上经过的女人。快下雪的时候就离开禾木村,回到冲乎尔乡过冬。那个时候在禾木村做生意的人都会离开这儿,留下的是这儿真正的村民。等第二年旅游旺季快开始的时候再回到这里。一年就这样没有了。

哈萨克族少年X档案

姓名:阿不力克木

族别:哈萨克族(像维吾尔族哦)

特长:除了脸特长以外,还有烤肉和画画。

爱好:估计以前没有,遇见我们以后,发现自己原来爱好画画。

梦想的事:在禾木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山庄。

签名留言:留言的哈萨克语看不懂。如果你会哈萨克语,请与我们联系,我们急需一名哈萨克语翻译。

“雪糕男”

在向朋友说起这次旅行时,总会以“雪糕男”作为故事的总结。晚上的禾木,安静极了,几乎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声音,偶尔遇上迟到的自驾车在黑灯瞎火中小心行进。开着手机照明,没带电筒是个大大的失误。

这个时间在黑咕隆咚的小道上溜达,有点怕,不担心什么劫财劫色,就怕再次出现一条凶悍的黑狗或是什么动物。努力看清黑夜中的村子,看见一杆红色的徒步手杖,再一看,一个瘦高的男人借助手杖一脸疲倦地向前迈步。立马举相机拍,不敢开闪光,害怕惊动他,拍得太黑。开闪光,按半档,测光,徒步者一下转过身,咔嚓,我拍好了。

急中生智——没人愿意莫名其妙被人拍——在按下快门的时候同时问:“你是徒步的吗?”但愿能缓和气氛。

“是。”徒步的人彻底转过身子和我面对面,右手握杖,左手捏着一根按我们的经验猜测为白兰瓜味的雪糕。

“你从哪儿开始走的?”一边问着,一边得寸进尺地对焦闪着拍照。

“我,早上八点从贾登峪出发……”看来他对我没有戒心了,借着闪光灯观察着他,一脸疲倦,瘦长的脸上能看清骨头的轮廓。

“现在几点。”看了下手机,“八点,天哪,你走了十二个小时,太牛了。”

“我是已经不知道时间了,现在脚上都是磨破的血泡,鞋子里都是血。”雪糕上出现了新的牙印。

“你的行李呢?”

“行李被马拖走了,我的两个同伴等不上我,就返回去接我,帮忙把行李让马拖回去了。”

雪糕男是库尔勒人,和两个同伴以及一路上结交的散伴一同徒步,因为工作,第二天就返回。实在不忍心让这个看上去近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再耗费力气,在得到他允许后,拍了照片,嘱咐“快回去休息吧!”显示关心,就此分手了。

是个人,就会有故事。在旅行中总会有在某时某地,与吸引自己的人擦身,要么真的擦身,要么大胆地说一声Hi。看的是同样的风景,带走的却是不同的回忆,有故事的人,回忆的盒子里总是装得满满的。

帅帅和小黑

关于帅帅

帅帅是一个四岁的小男孩,长得机灵可爱。大家都管他叫“壮壮”。而据说,“帅帅”是他自己起的名字,问他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是不是因为长得帅,他露着八颗牙努力点点头。尽管禾木强烈的紫外线,把小男孩的脸晒得有点黑,但是他长长的睫毛,讲个不停的小嘴不时露出摔断的半颗门牙,小酒窝,让他看上去机灵又好相处。

禾木上学年龄的孩子,多数都在布尔津读书,放假时回来。几天里,小男孩除了和山庄里的哥哥姐姐玩,就是和小黑玩,几乎没有和他年龄相仿的朋友,但他看上去也挺开心,在拍的众多照片里,帅帅算是最上镜的人物了。

在和这个小鬼玩的时候,看见路对面的院子里有个小女孩,就问:“帅帅,那边不是有个小女孩吗,你怎么不和她玩儿?”

“布尔津,我有女朋友。”

(⊙o⊙)“啊!她漂亮不?”

“漂亮呢!”帅帅思考着手里的桔子要怎么才能剥开皮。

对于他口中的女朋友,他甚至不知道女孩子的名字,只知道她扎个辫子,长得漂亮。手中的桔子他怎么也无从下手,甜甜地叫着姐姐,要我帮他剥开皮。不止是桔子,月饼、糖果都由我操刀。

他对我带的一切都好奇,总爱问一个问题“这个在哪儿买的”,为了不给这个四岁的小孩造成困扰,一律回答“布尔津买的”,他也一律接下去问“是不是在我姨姨那儿买的?她在布尔津开商店”。他的世界里,总能以自己亲眼见过或熟知的东西替代没见过、没概念的东西。

山庄里来了两个自驾游的家庭,带来两个和帅帅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仨人一见如故,疯了一下午。第二天一早,自驾游的两家人要走了,帅帅喊着妈妈,被老板娘抱在怀里泪眼蒙眬,睫毛黏在了一起。

小黑

小黑是禾木的一只狗。

小黑六个月了,很爱睡觉,它的床就是一只红色的鞋盒子。小黑是山庄里的第二大红角儿,谁看见它,都会逗它一阵儿,它却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小黑是一只小狗,黑色的小狗,之前不叫小黑。第一次见小黑,它被帅帅吵得不能安静地窝在盒子里继续睡觉。再三疑惑地问着这只黑色的小狗叫什么名字,帅帅总是回答“小狗”。原本以为这是帅帅的随便回答,后来,听见山庄里小丽也管它叫小狗,才知道它真的没名字,或者还就真叫小狗。

不晓得当时给小狗起名字时,是因为觉得每一只小狗都应该有个能代表自己的名字,还是希望能因为给小狗起了名字,而被记住。和帅帅约定小狗的名字就叫“小黑”。帅帅不管它叫小狗了,一会儿“小黑”,一会儿“黑黑”的叫着,我不断地提醒着小家伙该叫“小黑”。每个人都希望可以被记住。

中午,阳光大好,把总是在睡觉的小黑抱到坐着看书晒太阳的台阶上晒晒,这家伙居然也会“钓鱼”,困了,点着头,最后还是侧身卧倒了。再次看它的时候,发现它的一只眼睁开条小缝儿,就继续盯着它,看它的警觉性会不会让它突然坐起来。小黑,小声地哼哼着,像个小婴儿,有时身体还会抽动一下。自打见到小黑以来,它总是在睡觉,担心小黑是不是病了,叫来帅帅。

帅帅说,小黑在做梦,可能是做恶梦了。帅帅摇醒它,小黑“噌”的一下起来了,被帅帅抱回鞋盒子。

哈布勒大叔——禾木的古老空气

见到哈布勒大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纯属偶然。我们在路上远远拍摄,院子一角的一位老大叔扬起手热情地摆姿势,远远打了招呼,表情可爱的样子,忽然让人心生温暖。

聊天时,他笑着说:“你狐狸一样地,小丫头可真厉害。”他心中的狐狸,估计和禾木的空气一样干净,可爱。

他说:“乌鲁木齐那个地方,我亲戚有嘛,雪黑黑的,那样子不行。”

哈布勒大叔,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哈萨克族,脸颊泛着健康的红光,人长得黑黑壮壮的,说起汉语来就像在嘴里含了一块羊尾肉,硬、直、拗。

很可爱的一个大叔。

他以前是教师,教小学数学,现在退休,五十六岁,教了三十五年的书。退休后没事干了,就像他说的那样“吃饭睡觉,再走走,这个样子”。

不过他蛮富的,退休金每月就两千多。

他说他习惯了禾木,在禾木已经很多年,在这里休息舒服,不过“这个地方冬天不行,太冷”。他过几天回布尔津,儿女都在那里。天气好转以后,再回来,在这里习惯了,是窝嘛。

想起一句歌词,“爱它,还有它的空气。”

哈布勒大叔估计是爱禾木空气的人。

院子里的木屋除了自己住外,还租给了别人,不孤单,人都好,况且隔壁还是自己的亲戚,衣食起居都有人会照顾。

从哈布勒大叔的院子出来,心情格外地好,回过头,他还在挥手,一脸的笑容,很是灿烂。

哈布勒大叔的语录:

你狐狸一样地。

五十六个民族,哈马斯(新疆老话,统统的意思)都一样,我们国家现在这个样子。

【Last】

禾木记忆录

▲最开心的事:

禾木的木屋很舒服,里面有暖气,被子很厚,早上不想起床。

▲最难忘的人:

很多,都写在书里了,啥人都有。

▲最难忘的事:

一、我们吃了马肉,有点残忍,但是真的很好吃。不过吃得撑饱了以后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善哉善哉!

二、被狗追进了学校,又被刻不容缓地赶出来。

三、八月十五的半夜没有月亮,手机也没信号,我们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吃完了打包带回来的剩菜。

四、快坐车的时候才知道,禾木的观景台远比白桦林好玩多了,不过晕,已经晚了。票都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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