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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米鸠什先生的耳朵(3)

这天的天气微晴,出城后能看到昆仑山的冰峰雪岭,蓝紫色的远方迷茫一片,10月的阳光洒在空旷的大地上,虽然稀薄,但是并不冷,主要是没有风,在南疆,只要不刮风,就没有讨厌的浮尘,再荒凉的地方,都显得安详而宁静。

米鸠什走到半路上才告诉我,要去的地方是上阿图什的白什克纳木村,那儿有些民国时期的东西。

“是民国时期的大盘子吗?”

“除了大盘子,也许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是哪只耳朵告诉你的?是帕克吗?”

收藏家在车子上笑而不答,骑了一段,才说话。

“到处都有我的耳朵,老兄,只要有点这方面的消息,我很快就可以知道,帕克想告诉我恐怕也晚了,我很了解那个人,我穷得没裤子穿的时候,他可以和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只要我穿上一条稍像点样子的裤子,他那张像马一样的长脸就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自从我搬离了恰马古巷子后,他见了我都没有过好脸色。”

我想,既然不是帕克,那么会是谁告诉他这个新的信息的呢?于是我把红磨房杂货铺兼茶坊见到的那几个人一一过了一遍,包括莫明和他的跛脚弟弟塔依尔在内,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他那位前小舅子最为可疑。

但我的这个猜测很快被证明是不对的。

白什克纳木村并不远,大约30公里路程,但是位置有些偏僻,距离它最近的村子也有10公里,穿过一大片戈壁滩和红柳窝子,才看到这个靠在浅山山角的小村落,米鸠什虽然体态笨重,但在蜿蜒的沙地上骑车却非常轻松自如,我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却骑得气喘吁吁。

进村后,收藏家在一个小卖部买了一块砖茶,两包方块糖,问清了阿里木江家的位置,就朝村子的南边骑去。这家是个独院,在村子的最南端,在车马道上南望,纠纷的群山红灰相间,好像火山上的山一样,只在远山的最高处,能看到寒光闪闪的冰峰雪岭。那该是被称为葱岭的帕米尔高原了。

到了阿里木江家大门口,听到了院子里的吵嚷声,米鸠什支好车子,不忙着进去,侧耳听了一阵,对我笑笑说:“咱们晚来了一步,有人比我们来得更早!”

我也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流浪汉米吉提的声音。收藏家向我摊摊双手,说:“你没有想到会是他吧?但是我可是想到了,我这个小舅子可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一心想成为第二个米鸠什呢!”

“咱们怎么办?进去还是回去?”

“当然进去。”

米鸠什推开院门,拐过一排葡萄架,就看见他的前小舅子正在和一个50多岁的人撕扯,旁边还有个年轻人和一个50岁左右的女人,都涨红了脸指着米吉提说他是个无赖,在他们的脚下,是一只摔碎了的盘子,到处都是盘子的碎片,米吉提的腋下还夹着一大一小两只盘子,小心地护着,所以只能用另一只手抓住阿里木江的衣领。由于激动,他的脸也是红红的,高大的鹰钩鼻子喷出一股一股的粗气。

原来,米吉提收了阿里木江两大一小3只盘子,收价是2000元,交易完成后,阿里木江的儿子赶了回来,说2000元给得太少了,应当再加500元,米吉提不同意,于是就争执起来,撕扯中一只大盘子掉到地上摔碎了,双方都说是对方摔破的,米吉提要求赔偿,要牵走一只羊,阿里木江一家当然不同意,就这样撕扯扭打了起来。

米鸠什的突然出现让米吉提感到惊喜,好像遇到救星一般,大声地说:“哥,你来得正好!评评理吧,假如你还记得你这个小舅子的话,假如你还有点良知和公正的话,你就说句像点样子的话,难道我的钱就不是钱吗?难道我的钱是从马路上捡来的吗?难道一只骨瘦如柴的破羊能赔偿我的巨大损失,包括精神上受到的可怕的伤害吗?”

阿里木江以为来了收宝的同伙,用愤怒的目光盯着米鸠什,挥着大手,说:“如果你是来替这个无赖说情的话,就请你赶快离开!不要以为乡下人都是好欺负的,真理和真主同在,我们是老实人,但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收藏家微笑着,从流浪汉腋下把那两只盘子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阵,然后把笑脸转向那个愤怒的乡下人。

“阿里木江老哥,如果他不坚持牵走你的羊,你还坚持要他再追加那500元吗?”

那位同样愤怒的年轻人抢着说:“被这个暴徒拿走的是我家的传家宝,是清朝时候上阿图什一个伯克家的东西,赏赐给了我的祖上,我爹不懂得它们的价值,把它们当民国的东西卖给了这个花言巧语的人,我让他再加500元已经够便宜他了,而他居然还有脸牵走我家的羊!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

“我好不容易才凑足了2000块钱,很真诚大方地跟你们谈成了交易,凭什么又要加500元?难道我是开银行的吗?现在盘子已经是我的财产,被你们打坏了一个,你们理所当然地得赔偿我的损失!”

米吉提的嘴仍然很硬,收藏家上前两步,把牵羊的绳子抓过来,同时拍了拍前小舅子的肩膀,并不理会那个年轻人,仍然对阿里木江微笑着。

“老哥,我已经不偏不倚提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现在得你拿主意了。”

阿里木江显然也不想僵持下去,挥着手,说:“尽管这样不是很公正,但我实在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让他走吧!让我自认倒霉吧!”

流浪汉继续在吵嚷,米鸠什抓住他的一条胳膊,让我帮着把米吉提拖出院子,出了院门,米鸠什放开了他的前小舅子,对他说:“你这两个盘子,真正值点钱的不是大盘子,是这只小盘子,它是个英国货,懂吗?英国人学烧中国瓷,上面的花饰图样跟中国瓷不一样,正因为不一样,它才有点意思。”

“那依你看,它能值多少?”流浪汉被新的激动所激动着,很快忘了刚才的不快,急切地请教他的前姐夫,双眼放出热烈的光芒。

收藏家说:“你不是一直在学做这行吗?它能值多少钱,你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流浪汉扭捏了一下,说,“换个别的什么人,我可能要装出半个行家的样子,但在亲爱的姐夫面前,我得承认我连半瓶醋都算不上,你知道我的,我做什么事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要是能一直跟着你该有多好呵,所以有时候我会埋怨我姐几句,我忍不住呵!瞧我们现在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了!”

收藏家好像经常听到这样的忏悔,微笑着说:“走吧,快走吧,替我问候你的姐姐,毕竟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两年。”

流浪汉说:“我听你的,亲爱的姐夫,你是一个胸怀宽厚的人,我现在就走,这两只盘子,假如我找不到合适的买家,我还会去找你的,你总是会适时地帮助我们,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为你歌功颂德呢!”

“好吧好吧,但愿你能卖个好价钱,能开个你自己的古玩店当然更好,祝愿你有好运气,别再到处晃荡了!干点儿正事吧!”

“我这不是在学你吗?当初你不是这样过来的吗?”

“这样的话我的耳朵都听出老茧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夜长梦多,别等着人家第二次反悔,你到手的这两只盘子不错,赶快走人,别再饶舌了!”

流浪汉扬起手中的盘子,高兴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亲爱的姐夫,咱们可是说好了,假如我卖不上个好价钱,我还会去找你的,你是不会亏待我的,难道你能让自己的兄弟吃亏吗?”

“够了够了,快走吧快走吧!”

目送着米吉提上了村道,米鸠什对我说:“他回到城里,会把借来的2000块成倍的叫卖出去,然后全部变成酒和女人,到一文不名的时候再投机取巧一次,所以他的古玩店永远都是挂在嘴上的!”

我说:“现在咱们去哪里?这家的盘子已经没有了,咱们真是晚到了一步。”

收藏家说:“这家可能还有点让我感兴趣的东西,让我们再逗留一会儿吧。”

阿里木江显然没有想到我们又回到他的院子,他和老婆帕力旦、儿子玉素甫还在讨论得到的2000块是否划算,米鸠什笑着说,被拿走的盘子能卖到这个价并不吃亏,地里一年的收成也不过两三千元,何况那些盘子闲放着也没有多大用处,变成了活钱用处可就大了。

收了米鸠什的砖茶和方块糖后这家人变得客气了起来,把我们让进屋里,上了热茶,米鸠什像个老农一样和阿里木江拉起了家常,谈了一阵田地里的事,就拐弯抹角地说到了正题,问主人家里还有什么过时的老旧玩意儿,有的话,可以拿出来看一看。

“不瞒老哥说,我就是干这行当的,说我是个收破烂的也行,我要的都是你们不要的毫无用处的东西,我把它们带走,留下的是人民币和友好的情义,我不像刚才的那个人,把一件好事儿做得毫无体面,样子就像个翦径的强盗。”

“比起我们说的无赖,你说的强盗更加贴切!那个大鹰钩鼻子的样子真像个强盗,你说得没错,我喜欢你这样心平气和的人!”

在阿里木江同我们聊的时候,玉素甫和女主人开始了翻箱倒柜,被他们倒腾出来的东西有毛主席像章13枚,铜钱9枚,羊皮秤砣一副,文革时期上阿图什群众组织农民赤卫军红袖章一个,掉了弦的老桑木都它尔琴一把,这些东西一件件都堆在收藏家面前,米鸠什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眼睛却不时地往窗台上看。那儿有个黑糊糊的东西,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是个什么玩意儿。

米鸠什在土炕上挪动笨重的身体,挪到那窗台下,伸手把那东西钩下来,凑到亮处细看,看一阵,对阿里木江说:“这个黑陶疙瘩,估计你们也没有什么用处,把它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吧!”

玉素甫说:“这东西是我在老王宫附近捡来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你愿意要,就拿走吧!”

阿里木江也大方地挥着手说:“拿去吧拿去吧!只要是你看上的东西,都可以拿走!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嘛!”

我把那东西拿过来看,是个陶制的沉甸甸的物件,约有一只香瓜大小,有3个隆起的角,底部有些模糊的铭文,里面好像进去了很多细砂,倒起后有砂烟喷出。

米鸠什正襟危坐,抻抻脸,对主人说:“这些东西,我全要了,说个价吧!”

阿里木江嘴张了张,看看他的儿子,又看看女人,犹豫一阵,说,“我把这么多的好东西都给了你,怎么说也得值点儿钱吧?你出1000块怎么样?我要的不算多吧?”

米鸠什爽快地说:“今天是个吉祥的日子,认识了你们我非常高兴,为了我们大家都高兴,我不能比刚走的那个人出得更少,我给你2200元吧,图个吉利!”

阿里木江兴奋地大叫起来:“呵,你真是个慷慨的人!愿真主赐予你更多的财富,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总是能得好报的。”

这家人由于意外的收获而更加好客,要留我们吃饭,米鸠什谢绝了,把那些东西一并收了,装在带来的褡裢里,往肩上一搭,便和主人握手告别。

骑车出了白什克纳木村,在一家路边店,米鸠什请我吃饭,要的是薄皮包子和抓饭,等饭的时候,他把那件黑陶玩意儿从褡裢里摸出来,把玩一阵,说:“这是个罕见的香炉,不会少于600年历史,不出到上万元的价码,我是舍不得转手的!”

我说:“你怎么一眼就盯上了它?难道真有什么神示天启吗?”

收藏家说:“好东西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的锐利是藏在眼仁后面的。”

吃过饭,米鸠什问我感受如何,如果还想增添更多的感受,明天还可以和他一起跑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那地方很远吗?”

收藏家说:“不远,依克沙克村,也是3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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