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车上,他将脸贴在车窗上。一边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九城景色,一边陷入自己的憧憬。
如果,只是说如果,他的乐队获得了这次比赛的冠军,那么他就用自己那部分的奖金买一枚漂亮的戒指,他要向朝南求婚,他要告诉全世界朝南是他北歌的。他还要带朝南去旅行一圈,也许丽江,也许香格里拉,也许……只要是朝南想去的地方,他就带她去。
旅行回来,他就开始写歌,出唱片,从此过上安定的生活……
日晒三竿的时候,宋离才醒过来。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发现北歌不在。
餐桌上摆着早餐,她走过去拿起压在餐具下面的字条:我去报名了,早餐放在桌子上,记得吃。有事打电话给我。
北歌留。
她看完,嘴角露出一个如晨光般饱满的笑容。然后便坐下来吃早餐。
好希望,北歌是自己的丈夫。
好希望,自己是北歌的妻子。
好希望,每天都这样醒来,吃早餐,等待。
好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好希望,这不是自己贪心。
她嘴里正嚼着三明治,敲门声却响了。她以为是北歌回来了,像只啄到虫子的鸟一样兴奋地起身去开门。
然而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陆游抬起头,看到面前的这张脸,一脸惊异。
“你是?”
听到这话,陆游更是诧异。“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宋离心一紧。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来九城之前只对北歌和朝南做了详细的了解,对其他人……
等等,北歌的乐队——好像现在差了一个人。听猪毛提起过一次,叫什么来着?
陆游!对,陆游。
北歌的圈子本来就不大。这个人,说不定就是。管他是不是,只能先试一下了。
于是她走上前,搭上陆游的肩,假装轻松,笑吟吟道:“怎么会不记得你呢。陆游嘛,对不对?”
没想到,陆游却更加疑惑了。他甩开宋离,说:“我是叫陆游没错,可是你真的是宋离吗?”
宋离以前可不是这么叫他的。陆游没有绰号,但是宋离来了之后就吵着要给他起一个。想着陆游是古时候一个诗人的名字,于是每次看到了陆游就取笑道“大诗人”。这个名字别人不曾喊过,就只是宋离。
他本人当然不愿意被人叫绰号,但宋离是个认定一件事就死不悔改的家伙,越不让她喊她就越要喊。久而久之宋离就只叫他“大诗人”了。
然而眼前的宋离,却是叫他“陆游”。太奇怪了。
“你到底是谁?”见眼前这个人对他抛出的问题不知所措,他又追问。
面对陆游的步步紧逼,宋离的心里乱成一团。然而她还是佯装镇定,说:“什么鬼话?我不是宋离还是谁?”
“那你说说你以前怎么称呼我的?”
见宋离还是不说话,陆游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抵回门上,厉声道:“说啊!”
宋离背后的烫伤还未痊愈,抵在门上刚好被触碰到。“啊——好疼——”
“少给我来这套,你到底是谁?”陆游仍然咄咄逼人。
宋离却因为背后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流出了眼泪。她低声道:“滚开!”
可是怎么推都无法推开陆游。
正在这时,北歌刚好回来了。撞见这一幕,一股怒火从胸中蹿腾起来。他跑过去,一拳揍向陆游。
“你他妈的还有脸回来?”北歌怒目而视,见着眼前这个人,他直觉得恶心。
然而见到北歌,陆游刚刚还咄咄逼人的神情转而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一脸惭愧,像个信徒般虔诚地对北歌说:“北——我——”
北歌却转身不再听他说下去,而是走上前去搀扶宋离。轻声问,“没事吧?”语气里充满了心疼和爱怜。
宋离本想说“没事”,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眼泪便抢先掉下来。太疼了,背后就像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撕裂开来一样,渗入骨髓的疼痛。
北歌见状,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他伸出手轻柔抚摸她的背,细声道:“没事,没事,我在的。”
这该算是怎样一幅画面?
陆游一只手捂着受伤的地方一只手伏在走廊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眼前你侬我侬的两个人。
他北歌不是非朝南不可的吗?现在,却又背着朝南和别的女人厮混。
呵,北歌,你也不过如此嘛。你有什么资格将我赶出乐队呢?
但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他的脑海里打转,要知道,他现在还不能将他的情绪露于形色。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回来是来做什么的。
于是,他又露出那副小狗摇着尾巴乞食的姿态,说道:“北歌,我想回来跟你们一起参加比赛。”
“什么?”北歌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我是不是听错了?”
陆游坚定无比地回答:“我想回来跟你们一起参加比赛。”
“呵,你他妈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知道你还在这儿胡扯?”
“正因为知道,所以下定决心。不管你怎样撵我我都要回来。”
“扯淡!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北歌生硬地抛给陆游这句话。
陆游楞了一下,然后又扬起头看看北歌怀里的宋离,一丝邪魅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没有我的位置?那是给她了吗?”
“没错。”坚决的语气。
“我就好奇了,北,宋离到底是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吗?这个女人……”
“砰——”
还未等他说完,北歌便将宋离扶进屋子,用力关上了门。
他太清楚陆游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但是他必须阻止。否则,他辛辛苦苦维系这些微妙的关系都会因此付之一炬。
宋离安然依偎在北歌怀里,大概只觉得庆幸。北歌来得多及时。
对于她来说,北歌现在是以前所未有的守护者身份在守护她。一个多年前未被人爱多年后也未必会被人爱的女子。现在,正在甘之如饴地贪婪着一个她原本该拿来痛恨的男人的温暖。
她并不知道,北歌所做的一切,确乎所以地是在保护她。而这一切,却是为了赎罪。
她不该贪婪这些温暖的。
陆游,虽被北歌挡在门外,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知道,洋葱猪毛和疯子都是心肠软的人。况且,他们本来就相亲相爱。他陆游只是和北歌有过节。
乐队不是北歌一个人的,而北歌,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敢恨的人。他只是比他陆游敢爱一些,至于敢恨,那倒未必。
于是他抬起一只手,朝墙上狠狠地撞击,又用另一只手将北歌刚才打过的嘴角扇去。一丝鲜红的血,从那里缓缓渗出,在嘴角勾勒出了一条好看的弧线。
一天似乎并不长,走一段路,安抚一个人入睡,挑一首歌,然后就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