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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迟则生变

午后,行宫内正是康熙帝和后宫妃嫔等主子午睡的时辰。这也是一天里行宫中最安静和轻松的时候。凡是有树的地方就能听得到知了阵阵鸣唱。凡是有水的地方就能感受得到清风徐徐送爽。

玉沁却在金山之阴阳光曝晒的地方焦急地等待。太阳炽烈得好像要把一切都烤焦了一样。加上心急如焚,玉沁几乎觉得眼前阵阵直冒金星。终于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总是这样不急不徐,好像什么都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担当的是多么重的东西呢?终于听到他已经走近自己身边,心里安慰了许多,转过身来轻轻叫道,“胤……”

话未完全出口便怔在当场。阳光下站在她身后瞧着她的居然是胤禛。自从上一次在观莲所见面之后他们便再也不曾相逢。玉沁见到胤禛一双幽深的眸子寒意阵阵地盯着自己,心里便本能地涌出些许愧疚,好像是她有负于他似的。

“怎么?吓着你了?还是失望了?”胤禛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只是语气里微带嘲弄。玉沁不敢瞧他,他的突然出现让她一则喜一则惧。至于为什么喜为什么惧,自己都一时难以说清楚。微微低了头,轻声回道,“没有……”话音未尽胤禛已经伸出左臂毫不怜惜地大力一拽,玉沁便被他拖进怀里。他的右手同时抬起手指捏了她的下颌,用力将她的下巴挑起来,强迫她看着他。他喜欢观察别人的眼睛,喜欢盯着别人,也喜欢从别人的眼睛里找答案。她虽然如此被动,但是她仰视他的一双含露目中依然没有一丝告饶的意思,还是那种淡定,还是那种不卑不亢,她不肯让自己附和他。胤禛如同被上了紧箍咒一般头痛欲裂,他记忆深处又兴起了波澜,这样的相似的眼神他好像很熟悉。他痛得蹙了眉,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金星,不得不再次睁开。终于他俯下头来,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好似急风暴雨,不给人喘息的时刻。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而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想去知道。此刻的他是如此地我行我素和无所顾忌,既任性又贪婪。

玉沁不妨他会如此,被固定在他怀里又动弹不得,只能半推半就地用手掌去推他。可是他抱得太紧了,她的推拒慢慢变成了与他相拥。她几乎要沉没在这种感觉里,她是如此地眩晕,甚至觉得开始贪恋这种感觉。心跳渐渐加速,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如此浓烈,又如此打动她。但在他舌尖游走之际,她还是含混不清地呢喃道,“别……不要……”

胤禛终于抬起头,唇边一丝极淡的邪媚而讥诮的笑,“别什么?为什么不要?”他既似挑衅又似挑逗地斜睨着她。玉沁几乎浑身酥倒,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她还没有完全摆脱,此时唯有急急地呼吸来抑止自己的喘息。他却已经慢慢放开了她的身体,她突然失了倚靠显些跌落地上,已经羞得满脸飞红,不敢再看他。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地亲昵,况且还是来得如此地突然。

“哼……”胤禛又是带着嘲讽般地一笑,他不慌不忙地自己动手整理刚才被揉乱的衣襟,再瞟了玉沁一眼,便迎着日光慢步而去了。看他的背影就好似他刚刚不是在和一个女人深深拥吻,而只是刚刚心平气和地,闲适地散了一回步而已。玉沁又哪里知道,每一次她在这金山亭下的一举一动都有不止一个小太监在暗处留意,总会有不同的人知道她在这里所发生的事。

直到看着胤禛走远了,背影渐渐消失,面色铁青的胤禩才从隐身的树后走出来。他的胸一跳一痛,源源不止,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起来。直到眼看着玉沁似乎越来越焦急,要有离开的意思,他才努力调整好了呼吸向她走去。

玉沁再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便看到胤禩面带微笑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心里说不清楚是喜是忧,唯有他那永远温润如玉的眼神能让她心里感觉到镇定和安慰。不过,不管怎么说胤禩就这样突然出现,玉沁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又惊又怕。

胤禩看她怔忡的样子,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怨我来晚了?”

玉沁眼里忽然流下泪来,摇了摇头便扑入胤禩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刚才胤禛的眼神和吻的味道还深深刻在她心里,但是又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只有这样在胤禩怀里才真正感觉得到安心。胤禩心里暗自一叹,终于也抬起双臂将玉沁绵绵一握的腰肢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了,心里只想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一件事,恨不得将此外所有的一切都抛开。

浮碧亭内设了一张花梨木大桌,桌上一个汝窑花瓶内供着数支粉红色的蔷薇。笔海内各色笔如树林一般,一方紫端石佛手砚内油烟色如紫玉。年雪诺立于案边,头上的双凤髻没有任何首饰,只左右各簪一朵粉红色的新鲜蔷薇,身上也是透着淡淡水粉色泽的珍珠色宫装,只有前襟垂着一串翡翠玉珠格外莹润显眼。她身上尽显及笄年华少女的娇艳。立于她身边的胤祥穿着玫瑰紫实地纱袍,腰间系着金黄色带子,与身边雪诺身上衣着的颜色极为相衬而和谐。这样既深沉又活泼的颜色极为衬托胤祥身上而立之年男子既成熟又灵动的气质。两人并立更显相得益彰,男子更见挺拔英俊,女子尽显娇柔妩媚。

雪诺和胤祥都各提了一支碧玉斗提笔,同时在纸上挥毫而书。雪诺一边写一边趁间隙时不时看看胤祥的笔迹以从中获益。胤祥也时时停下来点评她写的,雪诺都点头受教。但是有些地方雪诺自己总觉得不尽如人意,因为深得赵体之妙,所以圆润妩媚有余,风骨灵动不足,这并不是一时能改得了的。胤祥看了看她笔下的字,皱了皱眉苦笑道,“还是不好,我来教你吧。”说着便放下笔,他的右手覆上雪诺握笔的右手,他要手把手地教习她,这样雪诺人便半倚在了他怀中。初时觉得甚为突兀,十分不惯,但是握着她手的胤祥却无一丝慌乱,摒息凝神地将全副精神汇聚于笔端,握着她的手感受着笔画之间个人性格的体现。想想胤祥从来对她语不及亵渎,行不涉狎猥,便也渐渐集中了精力,认真地跟着他体会起书写之精妙来。

“十三哥真是好雅兴。”忽然一个略有冷傲的声音传来。雪诺身上一颤便有些分了精神,竟忍不住抬头瞧去。从浮碧亭的另一面一个身着月色袍子的男子如散步一般闲适地走来,竟是十四阿哥胤祯。

“书者必要专注,姑娘不知么?”胤祥却并未抬头,左臂揽住了雪诺有些微颤的身子,右手仍然带着她将一字书完才放下笔来。仔细看了看刚才写的几个字,面带微笑甚是满意,向雪诺笑道,“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雪诺仍然被他抱在怀里,当着胤祯颇为不自在,只得点了点头道,“十三爷说的是。”

胤祥这才放开了雪诺,抬头看了看已走到桌子对面的胤祯,毫无矫揉造作之意,神态自若地道,“是十四弟啊。年格格请我教她写字,你来得正好,看看我教得如何。”说罢又向雪诺笑道,“十四弟的书法在我之上,他来了也可以指点你一二,你不要拘束。”雪诺见胤祥并无不自在,自己才慢慢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出来。

胤祯果然依言微微俯身仔细瞧那刚刚写的字,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般盯了雪诺问道,“上次在母妃那里看到姑娘写得字本是深得赵子昂之妙处,不知为何如今竟要改弦更张而弃赵从米了?”

雪诺不想他会这样问,一时竟有些语塞,可是皇子问话不可不答,只得唐塞道,“一时兴致所至罢了。”

胤祯听了这话却并不善罢甘休,又仔细探究了那纸上字迹才道,“闻听姑娘双手俱能书,且左右俱佳,又深得书之精妙,实在已属极致。我倒觉得上次见了姑娘的字,甚为妩媚雅致,如此最好还是顺其自然,又何必要这么随便改弦易辙,实在不是个可行的主意。”

雪诺被他盯得实在不自在,简直如芒在背,便回道,“十四爷说得固然是,但是人各有志,岂能强求?”

胤祥笑道,“十四弟,书之精妙本身就要博览众长以补己之短,海纳百川才能有容乃大,你应当比我知道。记得十四弟学过的书家也不只是一二人而已吧?”

胤祯还是面色恬悦地笑道,“十三哥说的是。”

天气虽已至仲夏,但是在一片荷花荷叶荫荫遮蔽的湖心亭上却是荷风送爽。天空中传来鸽子飞舞时特有的鸽铃声,坐在亭中石桌边品茗的胤禩与胤禟听到这声音都放下手里的茶盅站起身来。胤禩走到亭子的栏杆边向外面天空眺望,一只雪白的鸽子好像看到了主人一般直落下来,停在胤禩肩上。胤禩像看到顽皮可爱的孩子一样微微一笑,宠溺地轻声道,“调皮。”说罢便伸出手来,那鸽子从他肩上跳落手掌。胤禟跟上来问道,“十四弟来信了?”胤禩将鸽子递与他,胤禟从鸽子小腿上取了一个细细的竹管下来然后将鸽子放飞。竹管里果然是十四阿哥胤祯的密信。上面只有九个字,“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胤禩和胤禟看到这九个字都没有说话,胤禩面上看不出什么,胤禟却有些沉不住气,瞧着胤禩轻轻叫道,“八哥?”胤禩把心一横,“不打紧。我心里明白。”胤禟却渐渐蹙起了眉头。

胤禛面色沉静步履沉稳地进了观莲所,院子里的碧月和玉沁立刻上来请安。玉沁低着头,心跳如鼓,胤禛却只“嗯”了一声,抬了抬手,便不肯停顿地进去给德妃请安。玉沁心里有些意外,起身抬头时早已看不到胤禛的影子,霎时便怔在当地,直到碧月来唤她这才回过神来。

碧月看她面色青红不定地便问道,“小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天气太热了。”

玉沁有些语无伦次地笑道,“是太热了。我瞧着四阿哥倒好像从来不知道热似的。”

碧月笑道,“小主是为这个啊?四爷严恪,不肯随便,是个冷面冷心的人呢。哪个奴才都没见四爷随随便便过。”话说到这儿碧月便住了口。奴才不许议论主子,这本身已是逾矩了。

金山之下相拥深吻的一幕在玉沁脑子里是再也忘不掉了。而此时再听碧月议起胤禛来,倒好像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碧月看她还是怔怔的,又笑道,“小主是第一次来行宫不知道,其实皇上在这儿避暑,奴婢等也跟着分了福泽,不像在宫里那么多规矩。今日里皇上又下了旨说过几日要去木兰围场夏苗,不只这些人,连留在宫里的几位主子,还有几位阿哥也都要来呢。”

夏苗,特指夏日打猎,目的在于为苗稼除害,也就是猎杀会危害农作物的动物。康熙帝为保持八旗先祖的骑射本事,特别遵古礼一年四季皆行猎。《左传?隐公五年》曰:“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便是指一年行猎四次:春日行猎为蒐,以搜取不妊者,保护动物的繁衍;夏日行猎为苗,为苗稼除害;秋日行猎为狝,以顺应肃杀之气;冬日行猎为狩,意为得之无所择。

如今正是时值夏日,所以碧月说皇帝下旨要夏苗。不过玉沁格外关注的却她后面说的那几句。看样子是皇帝心情大好,所以会想到要留在京城的妃嫔和阿哥们也都过来随猎。如果这样,年雪诺必然也会来,玉沁心里倒稍得安慰。

木兰围场在行宫之北,与漠南蒙古草原接壤,水草丰美,禽兽繁衍丰富。“木兰”是满语哨鹿的意思,即指行猎时有人专门装扮成公鹿,并且学公鹿呦呦鸣叫的声音以招引母鹿来交合。届时不仅是母鹿,连其它的公鹿也会被吸引来,这样就形成了庞大数量的鹿群以供猎获。不仅如此,当鹿群越集越多时,更会引来大量的其它肉食动物赶来取食鹿肉。因此动物越集越多,便形成了射猎的好机会。围场内根据禽兽种类和地形的分布共分为七十二围,有数不尽的古松,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更有一望无际繁华似锦的草原,一年四季各据风貌,美不胜收。

皇帝每次在此行猎至少都要有一月左右的时间留连。不仅行围,蒙古各部王公也常借此机会朝拜。行围之余夜夜宴饮,斗酒摔跤、歌舞助兴都是不能少的节目。到时论功行赏,赐赏者和被赏者都无比的兴致勃勃。

到了木兰围场的第一日,先要扎下营帐。草原上顿时生出片片洁白毡房,如同朵朵白云从天飘落。玉沁接到旨意的时候倒颇为意外,因为这次行围德妃并不随行,但是康熙帝却指名要玉沁跟着随侍。这让玉沁心里颇为担忧,她是皇帝亲选的秀女,皇帝既要她随侍就是随时有可能会宠幸她,这是她不能拒绝的。而且皇帝也并没有露出要指她给哪个王公子弟去拴婚的意思。这个时候格外感觉到自己一身飘零,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将来究竟身归何处至今还是未知,除非胤禩会亲自向皇帝请求,要了她去,她才真的算是他的人。

玉沁来了围场已经几日了,不过她并没有见到皇帝的面。康熙帝每日里都在围场内的草原上骑马。玉沁不经召唤也到不了御前,这倒让她安心不少。她所住的毡房距离康熙的帐殿不算远也不算近,独自一人居住。跟了来服侍的是德妃指给她的碧月。互相熟识此时倒成了伴以解一人之孤寂。这几日不仅没有见到康熙帝,连八阿哥胤禩都见不到。终日里除了一日三餐或是与碧月闲话,便只有一个人出去散步。就是散步也敢乱走,围场内野兽出没,万一不小心撞上了可能就会丢了性命也说不定。

真正大规模的行围还未开始。康熙帝兴致极好,命在京的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等人赶来,要皇子们一同会猎,以此尽兴。听说还有几位蒙古王公也正在向木兰围场赶来,以助康熙帝的兴致,并尽朝拜之礼。

玉沁每日里午后都一个人出去散步。去的地方是距离自己住的帐篷不远处的一片草原。她不会骑马,自然也走不了太远。这片草原翻过一座小小的丘陵就能到达。她很喜欢这种一望无际,极目远眺的感觉,身心俱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片草原背倚丘陵,对面便是万倾的古松。相传那万倾古松是几百年前辽代皇帝行猎的地方。每当午后清风徐徐之时,在此必能听到松涛阵阵,让人生出凭吊怀古之意。

这天是个格外晴朗的好天气,玉沁刚刚走上丘陵,忽然看到远处一个极为艳丽的红点正向这边移来。迎着强烈的阳光睁不开眼睛,用手遮上眉间还不得不微微眯了眼睛。那红点渐渐近了,是个粉红色衣着的少女对她微笑。

“沁儿。”声音一传来玉沁立刻欣喜若狂。

午后,行宫内正是康熙帝和后宫妃嫔等主子午睡的时辰。这也是一天里行宫中最安静和轻松的时候。凡是有树的地方就能听得到知了阵阵鸣唱。凡是有水的地方就能感受得到清风徐徐送爽。

玉沁却在金山之阴阳光曝晒的地方焦急地等待。太阳炽烈得好像要把一切都烤焦了一样。加上心急如焚,玉沁几乎觉得眼前阵阵直冒金星。终于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总是这样不急不徐,好像什么都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担当的是多么重的东西呢?终于听到他已经走近自己身边,心里安慰了许多,转过身来轻轻叫道,“胤……”

话未完全出口便怔在当场。阳光下站在她身后瞧着她的居然是胤禛。自从上一次在观莲所见面之后他们便再也不曾相逢。玉沁见到胤禛一双幽深的眸子寒意阵阵地盯着自己,心里便本能地涌出些许愧疚,好像是她有负于他似的。

“怎么?吓着你了?还是失望了?”胤禛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只是语气里微带嘲弄。玉沁不敢瞧他,他的突然出现让她一则喜一则惧。至于为什么喜为什么惧,自己都一时难以说清楚。微微低了头,轻声回道,“没有……”话音未尽胤禛已经伸出左臂毫不怜惜地大力一拽,玉沁便被他拖进怀里。他的右手同时抬起手指捏了她的下颌,用力将她的下巴挑起来,强迫她看着他。他喜欢观察别人的眼睛,喜欢盯着别人,也喜欢从别人的眼睛里找答案。她虽然如此被动,但是她仰视他的一双含露目中依然没有一丝告饶的意思,还是那种淡定,还是那种不卑不亢,她不肯让自己附和他。胤禛如同被上了紧箍咒一般头痛欲裂,他记忆深处又兴起了波澜,这样的相似的眼神他好像很熟悉。他痛得蹙了眉,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金星,不得不再次睁开。终于他俯下头来,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好似急风暴雨,不给人喘息的时刻。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而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想去知道。此刻的他是如此地我行我素和无所顾忌,既任性又贪婪。

玉沁不妨他会如此,被固定在他怀里又动弹不得,只能半推半就地用手掌去推他。可是他抱得太紧了,她的推拒慢慢变成了与他相拥。她几乎要沉没在这种感觉里,她是如此地眩晕,甚至觉得开始贪恋这种感觉。心跳渐渐加速,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如此浓烈,又如此打动她。但在他舌尖游走之际,她还是含混不清地呢喃道,“别……不要……”

胤禛终于抬起头,唇边一丝极淡的邪媚而讥诮的笑,“别什么?为什么不要?”他既似挑衅又似挑逗地斜睨着她。玉沁几乎浑身酥倒,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她还没有完全摆脱,此时唯有急急地呼吸来抑止自己的喘息。他却已经慢慢放开了她的身体,她突然失了倚靠显些跌落地上,已经羞得满脸飞红,不敢再看他。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地亲昵,况且还是来得如此地突然。

“哼……”胤禛又是带着嘲讽般地一笑,他不慌不忙地自己动手整理刚才被揉乱的衣襟,再瞟了玉沁一眼,便迎着日光慢步而去了。看他的背影就好似他刚刚不是在和一个女人深深拥吻,而只是刚刚心平气和地,闲适地散了一回步而已。玉沁又哪里知道,每一次她在这金山亭下的一举一动都有不止一个小太监在暗处留意,总会有不同的人知道她在这里所发生的事。

直到看着胤禛走远了,背影渐渐消失,面色铁青的胤禩才从隐身的树后走出来。他的胸一跳一痛,源源不止,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起来。直到眼看着玉沁似乎越来越焦急,要有离开的意思,他才努力调整好了呼吸向她走去。

玉沁再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便看到胤禩面带微笑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心里说不清楚是喜是忧,唯有他那永远温润如玉的眼神能让她心里感觉到镇定和安慰。不过,不管怎么说胤禩就这样突然出现,玉沁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又惊又怕。

胤禩看她怔忡的样子,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怨我来晚了?”

玉沁眼里忽然流下泪来,摇了摇头便扑入胤禩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刚才胤禛的眼神和吻的味道还深深刻在她心里,但是又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只有这样在胤禩怀里才真正感觉得到安心。胤禩心里暗自一叹,终于也抬起双臂将玉沁绵绵一握的腰肢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了,心里只想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一件事,恨不得将此外所有的一切都抛开。

浮碧亭内设了一张花梨木大桌,桌上一个汝窑花瓶内供着数支粉红色的蔷薇。笔海内各色笔如树林一般,一方紫端石佛手砚内油烟色如紫玉。年雪诺立于案边,头上的双凤髻没有任何首饰,只左右各簪一朵粉红色的新鲜蔷薇,身上也是透着淡淡水粉色泽的珍珠色宫装,只有前襟垂着一串翡翠玉珠格外莹润显眼。她身上尽显及笄年华少女的娇艳。立于她身边的胤祥穿着玫瑰紫实地纱袍,腰间系着金黄色带子,与身边雪诺身上衣着的颜色极为相衬而和谐。这样既深沉又活泼的颜色极为衬托胤祥身上而立之年男子既成熟又灵动的气质。两人并立更显相得益彰,男子更见挺拔英俊,女子尽显娇柔妩媚。

雪诺和胤祥都各提了一支碧玉斗提笔,同时在纸上挥毫而书。雪诺一边写一边趁间隙时不时看看胤祥的笔迹以从中获益。胤祥也时时停下来点评她写的,雪诺都点头受教。但是有些地方雪诺自己总觉得不尽如人意,因为深得赵体之妙,所以圆润妩媚有余,风骨灵动不足,这并不是一时能改得了的。胤祥看了看她笔下的字,皱了皱眉苦笑道,“还是不好,我来教你吧。”说着便放下笔,他的右手覆上雪诺握笔的右手,他要手把手地教习她,这样雪诺人便半倚在了他怀中。初时觉得甚为突兀,十分不惯,但是握着她手的胤祥却无一丝慌乱,摒息凝神地将全副精神汇聚于笔端,握着她的手感受着笔画之间个人性格的体现。想想胤祥从来对她语不及亵渎,行不涉狎猥,便也渐渐集中了精力,认真地跟着他体会起书写之精妙来。

“十三哥真是好雅兴。”忽然一个略有冷傲的声音传来。雪诺身上一颤便有些分了精神,竟忍不住抬头瞧去。从浮碧亭的另一面一个身着月色袍子的男子如散步一般闲适地走来,竟是十四阿哥胤祯。

“书者必要专注,姑娘不知么?”胤祥却并未抬头,左臂揽住了雪诺有些微颤的身子,右手仍然带着她将一字书完才放下笔来。仔细看了看刚才写的几个字,面带微笑甚是满意,向雪诺笑道,“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雪诺仍然被他抱在怀里,当着胤祯颇为不自在,只得点了点头道,“十三爷说的是。”

胤祥这才放开了雪诺,抬头看了看已走到桌子对面的胤祯,毫无矫揉造作之意,神态自若地道,“是十四弟啊。年格格请我教她写字,你来得正好,看看我教得如何。”说罢又向雪诺笑道,“十四弟的书法在我之上,他来了也可以指点你一二,你不要拘束。”雪诺见胤祥并无不自在,自己才慢慢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出来。

胤祯果然依言微微俯身仔细瞧那刚刚写的字,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般盯了雪诺问道,“上次在母妃那里看到姑娘写得字本是深得赵子昂之妙处,不知为何如今竟要改弦更张而弃赵从米了?”

雪诺不想他会这样问,一时竟有些语塞,可是皇子问话不可不答,只得唐塞道,“一时兴致所至罢了。”

胤祯听了这话却并不善罢甘休,又仔细探究了那纸上字迹才道,“闻听姑娘双手俱能书,且左右俱佳,又深得书之精妙,实在已属极致。我倒觉得上次见了姑娘的字,甚为妩媚雅致,如此最好还是顺其自然,又何必要这么随便改弦易辙,实在不是个可行的主意。”

雪诺被他盯得实在不自在,简直如芒在背,便回道,“十四爷说得固然是,但是人各有志,岂能强求?”

胤祥笑道,“十四弟,书之精妙本身就要博览众长以补己之短,海纳百川才能有容乃大,你应当比我知道。记得十四弟学过的书家也不只是一二人而已吧?”

胤祯还是面色恬悦地笑道,“十三哥说的是。”

天气虽已至仲夏,但是在一片荷花荷叶荫荫遮蔽的湖心亭上却是荷风送爽。天空中传来鸽子飞舞时特有的鸽铃声,坐在亭中石桌边品茗的胤禩与胤禟听到这声音都放下手里的茶盅站起身来。胤禩走到亭子的栏杆边向外面天空眺望,一只雪白的鸽子好像看到了主人一般直落下来,停在胤禩肩上。胤禩像看到顽皮可爱的孩子一样微微一笑,宠溺地轻声道,“调皮。”说罢便伸出手来,那鸽子从他肩上跳落手掌。胤禟跟上来问道,“十四弟来信了?”胤禩将鸽子递与他,胤禟从鸽子小腿上取了一个细细的竹管下来然后将鸽子放飞。竹管里果然是十四阿哥胤祯的密信。上面只有九个字,“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胤禩和胤禟看到这九个字都没有说话,胤禩面上看不出什么,胤禟却有些沉不住气,瞧着胤禩轻轻叫道,“八哥?”胤禩把心一横,“不打紧。我心里明白。”胤禟却渐渐蹙起了眉头。

胤禛面色沉静步履沉稳地进了观莲所,院子里的碧月和玉沁立刻上来请安。玉沁低着头,心跳如鼓,胤禛却只“嗯”了一声,抬了抬手,便不肯停顿地进去给德妃请安。玉沁心里有些意外,起身抬头时早已看不到胤禛的影子,霎时便怔在当地,直到碧月来唤她这才回过神来。

碧月看她面色青红不定地便问道,“小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天气太热了。”

玉沁有些语无伦次地笑道,“是太热了。我瞧着四阿哥倒好像从来不知道热似的。”

碧月笑道,“小主是为这个啊?四爷严恪,不肯随便,是个冷面冷心的人呢。哪个奴才都没见四爷随随便便过。”话说到这儿碧月便住了口。奴才不许议论主子,这本身已是逾矩了。

金山之下相拥深吻的一幕在玉沁脑子里是再也忘不掉了。而此时再听碧月议起胤禛来,倒好像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碧月看她还是怔怔的,又笑道,“小主是第一次来行宫不知道,其实皇上在这儿避暑,奴婢等也跟着分了福泽,不像在宫里那么多规矩。今日里皇上又下了旨说过几日要去木兰围场夏苗,不只这些人,连留在宫里的几位主子,还有几位阿哥也都要来呢。”

夏苗,特指夏日打猎,目的在于为苗稼除害,也就是猎杀会危害农作物的动物。康熙帝为保持八旗先祖的骑射本事,特别遵古礼一年四季皆行猎。《左传?隐公五年》曰:“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便是指一年行猎四次:春日行猎为蒐,以搜取不妊者,保护动物的繁衍;夏日行猎为苗,为苗稼除害;秋日行猎为狝,以顺应肃杀之气;冬日行猎为狩,意为得之无所择。

如今正是时值夏日,所以碧月说皇帝下旨要夏苗。不过玉沁格外关注的却她后面说的那几句。看样子是皇帝心情大好,所以会想到要留在京城的妃嫔和阿哥们也都过来随猎。如果这样,年雪诺必然也会来,玉沁心里倒稍得安慰。

木兰围场在行宫之北,与漠南蒙古草原接壤,水草丰美,禽兽繁衍丰富。“木兰”是满语哨鹿的意思,即指行猎时有人专门装扮成公鹿,并且学公鹿呦呦鸣叫的声音以招引母鹿来交合。届时不仅是母鹿,连其它的公鹿也会被吸引来,这样就形成了庞大数量的鹿群以供猎获。不仅如此,当鹿群越集越多时,更会引来大量的其它肉食动物赶来取食鹿肉。因此动物越集越多,便形成了射猎的好机会。围场内根据禽兽种类和地形的分布共分为七十二围,有数不尽的古松,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更有一望无际繁华似锦的草原,一年四季各据风貌,美不胜收。

皇帝每次在此行猎至少都要有一月左右的时间留连。不仅行围,蒙古各部王公也常借此机会朝拜。行围之余夜夜宴饮,斗酒摔跤、歌舞助兴都是不能少的节目。到时论功行赏,赐赏者和被赏者都无比的兴致勃勃。

到了木兰围场的第一日,先要扎下营帐。草原上顿时生出片片洁白毡房,如同朵朵白云从天飘落。玉沁接到旨意的时候倒颇为意外,因为这次行围德妃并不随行,但是康熙帝却指名要玉沁跟着随侍。这让玉沁心里颇为担忧,她是皇帝亲选的秀女,皇帝既要她随侍就是随时有可能会宠幸她,这是她不能拒绝的。而且皇帝也并没有露出要指她给哪个王公子弟去拴婚的意思。这个时候格外感觉到自己一身飘零,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将来究竟身归何处至今还是未知,除非胤禩会亲自向皇帝请求,要了她去,她才真的算是他的人。

玉沁来了围场已经几日了,不过她并没有见到皇帝的面。康熙帝每日里都在围场内的草原上骑马。玉沁不经召唤也到不了御前,这倒让她安心不少。她所住的毡房距离康熙的帐殿不算远也不算近,独自一人居住。跟了来服侍的是德妃指给她的碧月。互相熟识此时倒成了伴以解一人之孤寂。这几日不仅没有见到康熙帝,连八阿哥胤禩都见不到。终日里除了一日三餐或是与碧月闲话,便只有一个人出去散步。就是散步也敢乱走,围场内野兽出没,万一不小心撞上了可能就会丢了性命也说不定。

真正大规模的行围还未开始。康熙帝兴致极好,命在京的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等人赶来,要皇子们一同会猎,以此尽兴。听说还有几位蒙古王公也正在向木兰围场赶来,以助康熙帝的兴致,并尽朝拜之礼。

玉沁每日里午后都一个人出去散步。去的地方是距离自己住的帐篷不远处的一片草原。她不会骑马,自然也走不了太远。这片草原翻过一座小小的丘陵就能到达。她很喜欢这种一望无际,极目远眺的感觉,身心俱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片草原背倚丘陵,对面便是万倾的古松。相传那万倾古松是几百年前辽代皇帝行猎的地方。每当午后清风徐徐之时,在此必能听到松涛阵阵,让人生出凭吊怀古之意。

这天是个格外晴朗的好天气,玉沁刚刚走上丘陵,忽然看到远处一个极为艳丽的红点正向这边移来。迎着强烈的阳光睁不开眼睛,用手遮上眉间还不得不微微眯了眼睛。那红点渐渐近了,是个粉红色衣着的少女对她微笑。

“沁儿。”声音一传来玉沁立刻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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