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万物皆呈现出消极慵懒的惫态,看上去了无生机甚是凄凉。秀儿喂完最后一口粥,将空碗放到桌上,看着目光黯淡毫无神采的顾采薇,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站在一旁甚是心疼的长平身上。那日,顾采薇出事醒来后,得知自己双手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便一直是这副失魂模样。长平也好,秀儿也罢,都明白这双手对顾采薇的重要性。顾采薇唯一感兴趣的便是刺绣,如今这双手伤了,这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生怕顾采薇想不开,戚继朔便央了长平时刻照看顾采薇;从西塘回来的秀儿得知顾采薇出了事,哭了整整三日;而知晓这事了的齐郡王二话不说便将顾采薇领回来,重新在府里住下,转眼已两月有余。
双手虽逐渐恢复,可至于何时才能真正痊愈,连最好的郎中都只能说静静等待。戚继朔将顾采薇托付给长平后便再没有露过面,许是觉得自己不配去见顾采薇,许是其他。叹口气,长平同秀儿相视一眼,扶起顾采薇带她到院中散心。地上已积了不少枯黄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长平抬头看看露出光秃枝桠的树干,又瞅眼默不作声的顾采薇,心中生出几许凄凉。
齐郡王府一片凄清寂寥的景象,而那九重宫阙的深宫之中也好不到哪去。自那日顾采薇出事之后,怒发冲冠的戚继朔连夜赶去溧阳宫,扬言要找皇后理论,可却拒之门外。戚继朔每日都会前来溧阳宫几趟,意图找皇后讨个说法,无奈皆被挡住,说是皇后久病抱恙,日前正在静养,不宜惊扰。戚继朔哪管的了这些,数次推开宫女打算直接进去,却被一块御赐金牌给拦了下来。纵使戚继朔满腹不甘,在这金牌面前也只得退避三舍。满心愧疚的戚继朔每日除了去溧阳宫走几遭,便是窝在自己的住处借酒消愁,整日喝的醉醺醺,衣衫不整神态颓然,半点太子气度全无。
荒废朝事自暴自弃的戚继朔引起皇上的不满,数次召来戚继轩询问缘由。因着答应戚继朔绝口不提顾采薇的缘故,戚继轩只推说自己不知,并旁敲侧击暗示这事同皇后有极大关系。虽心生疑惑,但因皇后自称抱病的缘故,皇上也只能先将这事搁在一边。毕竟对于九五之尊的帝皇来说,这些琐碎家事,远没有国事来的重要。
自顾采薇出事以来,戚继朔很长一段时间对于戚继轩皆处于不理睬状态。心生悲凉的戚继轩明白这是自作孽的结果,也知趣的不去打扰他,只是派人每日将自己珍藏的酒送几坛过去,企盼着戚继朔能原谅自己。戚继轩的坚持终究换来戚继朔的谅解,在得知事情始末后戚继朔便不再迁怒戚继轩,毕竟爱母心切无可厚非,戚继轩并没有错。见戚继朔原谅自己,戚继轩极为开心,但又不敢在戚继朔面前表露,以免惹他不快。没脸去见顾采薇的戚继朔,每日只能借酒买醉,过的甚是颓废。
这副模样的戚继朔自然是没法处理朝政,倍感失望的皇上有事无事便传戚继轩过来替他分担政务。尽管戚继轩并不情愿,可圣命难为,戚继轩只得硬着头皮接替戚继朔处理政务,倒也处理的有模有样。见戚继轩如此能干,皇上龙颜大悦,开始分给戚继轩更多政务,大有取代戚继朔之势。
宫中关于戚继轩即将顶替太子之位的流言四起,戚继朔虽不在意,可戚继轩却深知流言可畏的道理,面对皇上越发密集的传唤开始借故推脱,每日更是在来人传唤时做出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偶尔推脱不掉,便故意马虎处理,毫不严谨,最终在某次处理政务时出了大岔子而被皇上永久丢弃,再不传唤,流言这才日渐平息下来。
这日,戚继轩新作了一幅丹青,装裱好便迫不及待地拿去给戚继朔看,希望他见了能开心些。走至半路却正碰上神色慌张的宫女,见是戚继朔宫里的,便询问发生了什么。却见那宫女看到戚继轩,犹如见到救命稻草般奔过去,一脸急切的告诉戚继轩太子殿下不知缘何突然冲出东宫,朝溧阳宫的方向去了。
心知戚继朔是忍耐到极限而打算强行闯宫,生怕戚继朔捅出大篓子的戚继轩将画随手塞到宫女手里,告诫她此事不可声张后便匆匆赶往溧阳宫,打算在戚继朔酿成大错前阻止他。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令谁也不见的…”正候在门口的两个宫女见戚继朔一副可怖模样,不由低声下气的回答。戚继朔却并不搭理,推开两个宫女便打算强行走进去,所幸戚继轩及时赶来,唤住如同暴怒狮子般的戚继朔,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询问究竟发生了甚么。
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顾采薇绣给他的香囊,戚继朔面露苦楚:“这些日子每当我见着采薇送我的香囊,便会想起她绣东西时的专注模样。那是她最美也是最夺目的时候。如今她那双灵巧的手可能再也无法拾起针,每每想到这,我的胸口就犹如被压了块大石般喘不过气。我不能容忍给她带来这种苦难的自己,更不能原谅给她造成这种苦难的人,即使那个人是我的母后,我也不会原谅。”
默默叹口气,戚继轩抬起手拍拍戚继朔肩膀以表安慰,正欲领他离开,却见里面走出个宫女,说是皇后要见他们。戚继轩本想回避,但又不放心戚继朔一人,也便跟在大步朝前走着的戚继朔后面进了溧阳宫。刚进去,便见着精神不济的皇后坐在榻上,神色疲乏,看得出的确是身子不济,并非有意不见戚继朔。行了礼,戚继轩便退至一旁,不再言语。
戚继朔盯着一脸倦容的皇后,满腹的指责话语竟堆在喉咙里出不来。平息了下情绪,戚继朔向皇后道:“儿臣在母后抱病静养时前来惊扰实属不该,还请母后见谅。”皇后无力的点点头,“朔儿是为那顾采薇而来的吧?本打算过些时候身子好点了再唤你过来,今个你既然来了,那本宫也便直说了。顾采薇那女子居心叵测,心机之深,不是你能掌控的。你要知道,本宫决不会放一个心怀不轨的女子在我吴梁国未来皇帝的身边。”
戚继朔闻言,立刻替顾采薇辩解,“母后,采薇并不是您说的那样有心机,相反,她是个凡事看的极淡的脱俗女子,儿臣正是被她那宠辱不惊的淡然态度所吸引,从而一见倾心。母后,您与采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皇后见戚继朔仍执迷不悟,语重心长道:“朔儿,再怎么说本宫也是你的母后,这皇后之位也坐了数年,自然明白什么样的女子适合你,什么样的女子会害了你,你为何就不理解本宫的一片苦心呢?”皇后看着戚继朔,用母亲特有的语调接着道:“朔儿,母后盼了多年才将你盼来,自幼加倍爱护,只期望你日后能够继承大统,立个德才兼备的贤惠女子为后,也不枉母后辛苦栽培你的苦心。长平是那齐郡王的女儿,不论才情还是品德,做吴梁国未来的皇后都绰绰有余。长平可以给你需要的一切,而那顾采薇能给你什么?只会拖累你,让你的名声变臭,让你被天下人耻笑!你为何就是不懂呢?”
“可是我爱她,只爱她顾采薇一人!其他女子再好又怎样,不是她我就不要!”戚继朔见皇后仍执着于让自己迎娶长平的事,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愤怒,朝皇后吼道。一直在旁观看形势的戚继轩暗叫声糟糕,还未来及出声阻止,便听戚继朔以一种愤慨语气接着道:“母后您试着正眼瞧过顾采薇吗?您有认真公平的了解过她吗?您知道顾采薇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吗?您仅凭宫中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就严厉处罚采薇,您知道么,对采薇来说最重要的便是那双手,而您却毫不留情的给她上了拶刑,您可知这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您可知儿臣这些日子是有多自责?母后,从小到大,朔儿都不曾违背过您的意愿,一直都按您所希望的样子去努力。而如今朔儿不过是想同心爱的女子白头偕老,您为何就不能允许呢?”
戚继朔一股脑将连日来的愤懑不甘发泄出来,陡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全然不顾这些话是有多忤逆。“放肆!”皇后显然是被戚继朔离经叛道的一番话给气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颤抖的举起手,指着戚继朔道:“给本宫出去!立刻!”皇后本是说的气话,孰料戚继朔竟然真的转身就走,戚继轩伸手去挡也没拦住,只得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屋内传来阵阵骚动。戚继轩重新回去,却发现皇后倒在榻上,几个宫女正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见着这副光景,戚继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次篓子捅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