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夜,好像我们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初遇时的场景。
春季在京郊嘉明围场狩猎,为时五日,是为皇亲国戚之中的盛事一桩。
皇上钦点五位嫔妃随行,元玉梧、秦沛安赫然在列。
一行人从皇宫子午门浩浩荡荡,正欲出发,宁尔珍突然急急和皇上说道,“臣妾的马车不知是怎么了,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臣妾和皇上乘一辆马车可好?”
楚君微皱眉,“怎么回事?”
“宁妃妹妹素来和玉妃交好,平日在宫里也常见你去玉妃那里坐坐的,”皇后宋子岚从自己的金色马车中娉婷而出,“所以妹妹不妨和玉妃乘一辆马车可好?”
宁尔珍回眸定然的扫了宋子岚一眼,“玉妃姐姐身子一向不好,本宫去探病也不足为奇。”她呵呵一笑,“倒是皇后姐姐有心了,连本宫去哪位姐妹的宫里、做了什么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你......”宋子岚一时语塞。
元玉梧坐在车里静静听着,拿了颗葡萄剥着,始终没有挑帘儿说一句话。
“够了。”楚君微眉头紧紧皱着,“宁妃过来坐朕的马车。”
宋子岚撇了撇嘴,一甩手帕,转身进了自己的马车。
元玉梧听着,手下一顿。哦?
宁尔珍福了福身,进了那明黄色的宽大马车之中。刚一进去,车帘儿就放了下来,显然楚君微没有一同进来的意思。
马车外传来他淡然无波的声音,“徐途,吩咐备马,朕骑马去围场。”
宁尔珍坐在软椅上,苦涩一笑。果然,不出所料,皇上不肯和她同乘一车。她挑起车帘儿看了看后边元玉梧的马车,浅浅的月白色,几株梅花坠在车角翩翩起舞。
皇家贵族中,真的有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女子,不费吹灰之力,得尽此生不渝的宠爱。
和元玉梧抢了四年,争了四年,她承认了。元玉梧不论做什么,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都不是她宁尔珍可以撼动的。
罢,也罢。她早该看透,不该再心存奢望的。
嘉明围场前朝时就已有,是以才一踏入这里的寸土寸草,元玉梧便觉得回忆奔腾不息,翻涌而来。
二哥也曾带着她一起来这里狩猎,蓝天白云,春风沐人。那时她才学会骑马不久,才十四岁而已。
她记得,当时自己只准二哥拉弓,却不准他开弓狩猎。那时,对她来讲看到血肉模糊的场面、听到活生生的动物哀嚎的声音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二哥皱眉,敲着她的脑袋说了一个字,“傻。”然后无奈的放下弓箭,纵身下马,回身对她说道,“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只消片刻,二哥便从林中回来了。手中拎着一只雪白的幼兔,毛绒绒的煞是可爱。她拍着手接过来,把兔儿抱在怀里,仔细检查了一番。
二哥轻笑,“我不会骗你的,这兔子是我捉的,没有用剑伤它。”
“娘娘,”桐碧见元玉梧目光冷冷,并无反应,于是又唤了一声。
“嗯?”回过神,元玉梧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四年之后,回到了自己如今这个玉妃的身份上。
“在想什么?”楚君微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是不是坐马车时间久了,身子不适?”
元玉梧没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
“还是叫陆含德来给你看看罢。”
“我说了不用”元玉梧接口道,“我真的没什么事,不要小题大做,因为我一个人扫了大家的兴。”
“就依你,但若身子不适,立刻和朕说。”
“知道了。”元玉梧随口应道,见不远处人们已经开始准备坐骑和弓箭,她兴致缺缺,“我去帐子里,就不留在外边看狩猎了。”
言罢,行了礼,便向搭起的大帐中走去。
片刻,便听得帐外马蹄阵阵响,应该是狩猎已经开始了。嫔妃和贵族女眷们笑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好不欢乐。
傍晚时分,狩猎的人群才归来营帐中。胜利的号角吹响,在围场中显得严肃悲壮。短短几个时辰下来,却是收获颇丰。
皇后和姚浅顺有说有笑,并肩走进来。然后是宁尔珍,神色寂寂、目光嘲讽。最后是秦沛安,安安静静、一言不发,一双好奇的眸子看着皇上狩猎回来的猎物。
山羊、山鸡、大雁、鸽子……所有猎物中,要属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最为珍贵。
郭锐一身着精短的骑装,抱憾握拳,“我都拉开弓了,只差那么几寸,到底还是皇上猎上了这只狐狸。”
“什么就差那么几寸?说的你有多神似的。”贺安栋挑眉,“其实事实就是——你那次狩猎比得过皇上了?”
“老贺,”郭锐一斜睨他,“你猎到的那只野猪就值得炫耀?”
“你这话说的可不公平啊,”贺安栋一脸受伤,“我猎这只野猪,可是为了晚上给你开荤。”
“我老郭不稀罕。”
“怎么,还对那只狐狸耿耿于怀?”
“我说二位,”宋子凌无奈,“消停一会儿。”
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皮毛非常顺滑,左右看看,应该是今日狩猎收获的猎物中最完美的一个了。
楚君微把弓箭交给近旁的侍从,扫了眼那只自己猎到的雪狐,旁若无人的说道,“吩咐下去,送给安贵人。”
一言既出,满室哗然。
“呃,这……皇……”郭锐一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目瞪口呆。
郭锐一见状,忙开口道,“天色渐晚,皇上也累了一天,该准备用膳了。”言罢,带着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安贵人秦沛安。
只见她领旨谢恩,并无异色。
入夜,元玉梧早早就回到行宫中自己的房间,早早安寝。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过的太累了。
熄了烛火,她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总觉得一只手掌在轻抚自己的脸庞、额前的碎发、还有耳鬓。敏觉的睁开双眼,只见坐在床边的人正是楚君微。
微微侧头,躲开他的抚摸。元玉梧起身,行了个礼。
“吵醒你了?”
“何必这么问,你过来难道不就是有话和我说么?”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不知道你睡的这么早。”
元玉梧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垂下头,钻出薄被,说道,“我去给你倒茶罢。”
双脚刚刚一落地,就被一只软绵绵、毛绒绒的小东西覆了上来。“呀,这是……”好奇的俯身抱起它,怀中白兔的长耳朵便立刻微微一弯,像是在对她点头致意。
“兔子?”元玉梧不由得笑了,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真可爱。”
“喜欢么?”
“嗯。”
“今天狩猎时捉的。”楚君微伸手揪着白兔的耳朵,“就知道你不忍心看那些被箭猎伤的动物,所以专门为你捉了这只兔子。”
怀里的小动物被楚君微的大手揪的吱吱怪叫着,元玉梧拍掉他的手,“你力气大,揪疼它了。”
“呵……”楚君微轻笑,收了手,自然的放到元玉梧的肩上。
这次,她没有躲开。
元玉梧把白兔举到面前,和它四目相对着。渐渐她皱紧了眉头,忽然又挑了挑眉,最后展颜一笑。
楚君微好笑的看着她越来越丰富的表情,“你这样看它,可看出了什么?”
她正色道,“当然看出了些什么,兔子告诉我说——,”她一字一顿的答道,“它、饿、了。”
楚君微笑,也做思考状,“那怎么办?我想想,不如我们去御膳房给它偷点东西吃?”
元玉梧一愣,面上缓缓荡漾开一个狡黠的笑容,“就这么定了。”说着,就抱着白兔要往门外走去。
“等等,”楚君微伸手拉回她,取了一件衣服给她披好,这才和她一起向御膳房走去。
晚上,御膳房还有一些值守的宫人。见到他们两人前来,皆是纳闷儿,急忙行礼。楚君微点头,吩咐道,“都先出去罢。”
“我以前养过兔子,”元玉梧淡笑,“它最爱吃胡萝卜。”
楚君微闻言,顺手拿过旁边一个胡萝卜递给她。元玉梧摇摇头,玩味的笑着,把兔子交给楚君微,“你拿着喂它罢,我累了。”
“你……”楚君微无奈,手忙脚乱的接住小小的白兔,仔细抱在怀里。
“唔,”元玉梧好笑的看着一大一小,“真想找纸笔把现在的场景画下来。”她忽然凑近楚君微,调笑道,“不是每个皇帝都有机会能抱小白兔。”
“你敢。”
她忽闪的眸子就近在咫尺,吐气幽兰般在他的面前,眨眼时,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似蝶翼一般。
他一时动情,腾出一只手猛地揽过她的腰肢,俯身在她唇上细细吻着。
他们两人那么近,怀里的白兔被挤到,正在吃胡萝卜的它十分不满,张口、毫不留情的咬了一下楚君微的手指。
手指上忽地传来一阵痛觉,楚君微讶异的低头,知道是怀里的小东西干的好事。他冷眼看着毛绒绒的兔子,伸手把它撂到一旁。
“干什么……”元玉梧好笑的看着他,“你在和这只兔子生气?”
楚君微不答话,伸手揽过她,显然是想继续方才那个绵长的吻。
她轻轻一闪,躲开他。走到白兔面前,俯身抱起它,轻声问道,“微微,好吃么?”
身后的男人面色一沉,“你刚刚叫这只兔子什么?”
元玉梧无辜的眨眼,“微微,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楚君微面色继续阴沉,“若不想让我不理你,你最好不要这样叫。”
元玉梧俯身继续逗弄着白兔,满不在乎的瞪了楚君微一眼“这只微微,可比你可爱多了。你承认么?”
“别吃了,走。”楚君微一把捞起兔子向外走去,微微吱吱的叫着——胡萝卜还在原地。
元玉梧无奈的耸耸肩,把微微吃了半截的胡萝卜拿上,然后笑着快步追上楚君微大步流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