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生下季青城,是在季允鹤酒后,将吴氏错看成了柳寒伊。只那一夜,有了如今的摄政王,也有了她后来的悲凉人生。
太夫人容不得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吴氏难产而亡在她看来,是应有的结果,自然,她要推波助澜,暗施手段。
季允鹤却在吴氏死后大发雷霆之怒,要挟太夫人,若是长子出了任何差错,便唯她是问,杀之而后快。
就是在那样的恐惧之下,太夫人不得已才将季青城带在身边,不敢出任何差错,生怕因为一个孩童丢了性命。
之后,冯氏又怀孕了,很有喧宾夺主的势头。
太夫人无可奈何之下,与当时一名小厮做下了为人不齿之事,之后灌醉季允鹤,将腹中胎儿冠上季家姓。
她是犯下了死不足惜的大罪,而如今的破釜沉舟,却也正是利用这一点……这是她做的孽,却也是季允鹤乃至季青城一生的耻辱。
她赌,赌他们父子不敢背上这样的污点,因为门风败坏至此,还有何资格让府中长媳抚养太子?
随着那男子诉说完毕,室内陷入沉寂。
太夫人的心,却慢慢镇定下来。
“青城,你已经知晓了这一切,那么,是否要将此事声张出去,全在你,要不要顾忌你爹一世名誉,全在你。”她说得有恃无恐,“即便你将我留在这里,可保不齐我已告诉了旁人,还是会声张出去。”
“你们二人的事,你们自己去了结。”季青城漠然起身,“至于你身边的人,季府中人,你不必记挂,我自会一一处置,一如当年家父处置知情者。请放心,不会有任何人辱没季府门风。若有,杀无赦!”
末一句,他是对小九说的。
太夫人的脸瞬间成灰。
此时,卫昔昭和瑜哥儿出现在门外。
“姑父。”瑜哥儿要向季青城走去。
卫昔昭觉得情形不对,拉住了瑜哥儿。
太夫人转眼看向卫昔昭,在刹那间心绪飞转,意识到了一些事……卫昔昭自进门,就不肯如三儿媳一般唤她一声娘,处处淡漠,无礼时堪称肆无忌惮,一切,都不符合她的为人处世之道,若说有个原因,那么……
“她早就知道这一切!”太夫人手指点着卫昔昭,起身趋近,“你早就知道这些,是不是!”
卫昔昭最先反应是将瑜哥儿抱紧,之后才冷眼看向太夫人:“您这是在说什么?又是在做什么?就不怕惊吓到太子么?”
“装,你还在这儿装腔做戏!”太夫人恨得牙根痒痒。如果季青城娶的是别人,那么局面势必不会走到这一地步,那么她的心愿恐怕是手到擒来,都怪这女子,都怪这柳寒伊生下的孽种!
“母女两个,都是祸水,祸水啊!”太夫人语声转为凄厉,“柳寒伊让我的夫君化作玄铁一般,枉费我曾一腔深情。而如今,如今你又来了,你害得我好苦啊!”
季青城走到卫昔昭近前,展臂护住,“我们走。”
语声已是疲惫无力。
已不能再面对这样的情形,他撑不下去了。谁能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心情?
原本其乐融融,之后便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要面对,要处置,他的心呢?他十八年来将下作女子认为生身母亲的那笔帐,谁能算得清,谁能偿还他被亏欠的一切?
要到此时反过头来怨恨责怪父亲么?能够么?
他不想理会这些了,他只想躲开这两个他一度最不设防的人。
“青城!”太夫人忽然扯住他衣角,硬生生跪了下去,泣道,“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你想想,你好好想想你儿时,我待你虽算不得最好,可是,可是我也真的曾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啊……”
季青城止住脚步,低头凝视太夫人,之后无语抬头望天。
真想问一句,这一切是不是假的。
真想有人告诉他,是,这些只是你一场噩梦,都是假的。
他唇角伤痛的弧度刺痛了卫昔昭的心,真的不忍看下去了,原来看着最爱之人受伤是这般的难过,是真的,感同身受。
卫昔昭弯下腰去,用力扯开太夫人的手,轻推季青城,“你先回房,回房去。”
季青城抱紧被吓得一声不吭的瑜哥儿,举步离开。
卫昔昭又看向已经走到门边、目露疼痛的季允鹤,“爹,您先等等,好么?”
季允鹤无言点头。
一处闲置的小院内,卫昔昭与太夫人相对而坐。
太夫人看了看空无一物的石桌,“连杯茶都不给么?”
卫昔昭抬手唤飞雨,“上茶。”
茶端来之后,太夫人接过茶壶,放在自己手边,之后还是问卫昔昭:“你早就知情,是不是?”
自然是早就知情的。二姨娘在临死之前,曾对她提及,只因当年同在京城,与吴氏拐弯抹角的有些交情,对当年事是知晓的。
只是卫昔昭初时知道的也只是季青城非太夫人所生,在婚后种种,才越来越觉得太夫人的心思实在是歹毒,怀疑过季青坤的来历,却也没深想。季允鹤都不介意的事,她又何必费神关注?
而今日事态,实在是超出了她想象,以往并不能预料到季青城要承受的伤害会这么重。
此时,他该有多痛苦?
真想即刻回到他身边。
可眼前这人,还是要打发的,那话,也是绝对不能承认的,是以平静地道:“太夫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知情,这些事情若是一早知道,我又何苦一度忍受你的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