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残香,孤桐疏雨,何堪思量诉几重?幽瓣蹙眉弯收,惜别时枝头,绕指香心留,几载烟雨几许风霜。秋风似比去年凉,轻拍小帘闲影舞,何戏残叶凄零,翻卷至窗台,敲打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既相逢,何离忧,几度小楼别易多。缘终散,痴心寒,无语话凄凉。秋意凉,梦不归,独我悲秋点墨伤,依旧落花冢。
这是哪里?她一怔,而后微微眯起了眼。
一节玉藕伸出床帷,有人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包在掌中。
“小小,你醒了?”声音飘渺而悠远,犹如古琴上拨动的旋律。
她一惊,竟欲将手收回来,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男子握着她的手,轻声笑道,“小小莫不是摔傻了,竟连师兄也不记得了。”
师兄?她不解,痴望着他,满眼迷茫。
男子见她这般,不禁失笑,轻点她的额头,“师兄便当你是失忆罢了。既然已无大碍,就去见见师傅吧!”
一袭素衣白裙,发间一支白玉簪子,再无半点装饰。脸色苍白,几点病态,竟我见尤怜,难掩倾国之色。
她跟在男子身后,不言。不语。
无泪宫。
抬头望天,她不知何为无泪。
“进去吧”
师兄站在身后。古老的大门发出闷沉的响声,似一个老者的喘息。
她退却一步,脚步有些颤抖,“师兄。”
男子低笑不语,擒住她的手与她同去无泪宫。这一次,她竟没有逃开。
无泪宫泪空荡荡的似有穿堂风呼啸而来。所有的地方都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刻进骨里的宿命图腾。
(从此开始用第一人称…)
我不喜欢这地方,它让我觉得清冷。
我想要逃,却被师兄擒住双手。莫名的害怕,这地方我不曾来过。
我随着师兄一步步走向最高处的石台。
石台上搁置华丽的睡榻,青色织锦的纱帐罩在榻上,随着风发出“呼呼”的声响。风掀起青色的一角,隐约露出白色的衣裙。布料同师兄所着衣衫相仿。
那是名睡着的美艳女子,可为何她躺在这里,亦或她便是师兄所说的“师傅”,只是,为何她与我的容貌竟如此相似。
我想转身问师兄睡美人是谁,但終没能问出。
“小小,我会照顾你此生,定不让你受流亡之苦。”师兄自言自语,他叫“小小”,却始终不看我,此刻,他眼中只有那睡美人。这究竟是为何,师兄告诉我我与他一同长大,为何我却一点关于他和师傅的记忆都没有。
“师兄。”我终于启口说了两个字。
他低头,眉间栩栩如生的莲花一动,竟是笑了起来。风流倜傥,春风和煦。我从未见过这么俊美的人,不由得看着呆住了。“师兄,你真好看。”
师兄握住我的手,轻笑道,“小小喜欢吗?”
我不由的点头,“喜欢。”
我以为师兄是喜欢我的。
我以为他的笑颜只为我一人绽放。
我以为一生一世便是长久,却不想只是我以为…
乌雾洲本是妖鬼精魄横行之地,百年前,师傅自九天上来,占了座山头,建了座仙府,名为无泪宫。仙府中各有结界。自此,无泪宫非但人迹不至,甚至鸟兽都已绝迹,风不动,叶不动。
而我便是师傅出宫云游时所拾遗孤……
“师兄是何时入宫?”我怔怔重复,知晓百年之间的往事,却不曾听得一件与师兄有关。
师兄轻笑,玉指轻触我的额头,“师兄带你四处走走。”
师兄握着我的手,与我一同离了这清冷之地。
倾城的颜,飞颜的墨发,长身玉立。
他温润如玉的脸,修长的眼,此刻却深深的,似是蒙上了忧伤。他只看远处的桃树,“小小,这是你昔日所种,如今已是繁花似锦。”
这是我昔日所种,为何我对此却无半点记忆。
满树桃落缤纷,我提了衣裙站在其中。伸手抚摸如碗口般粗壮的黑色树干,所触之处,皆被血色染浸。不由的心下一惊,退后一步。师兄见状,擒了我的手,用绢帕轻拭血迹。“莫怕。她虽成精,却伤你不得。”
我低头不语。霎时,桃枝摇曳,满树缤纷飒飒落下,桃花的香味和着师兄身上好闻的松竹清香。
我忍不住吟唱:桃之妖妖,灼灼其华。
我不知为何会吟唱。谁知师兄忽然将我拥在怀里,喃喃道,“你还记得,你还记得。”
我想要挣扎,却松竹的清香飘了过来。我贪婪地吸着,想让这味道印在心里,融入血里,刻进骨里。
我忍不住抬头望他,他的眉极直,眸极黑,鼻极挺。脸庞线条十分柔和,笑起来足足摄了人的三魂七魄。
我以为这笑容是为我。
“师兄。”阳光洒在师兄浅金色袍子上,折射出细小灼目的芒丝。他低首敛眉道,“昔日你赠我青青玉笛也是这般吟唱:桃之妖妖,灼灼其华。你还说青青玉笛上青青竹叶,一刀一挫皆因相思疾苦。”
或许从前以往有太多美好的事,我却皆忘却。彼时,让师兄一人承担痛苦,不由心中一紧,引出千缕情丝。
“师兄。”
鼻翼间已溢满松竹的清香,是师兄的衣袍熏香。
他垂下眉睫,久不言语。眉间莲花灼而艳。
良久,“小小可愿再为师兄舞一曲?”
师兄放开我,取出腰间青青玉笛,放在唇边,一曲《相思谣》灵动入耳。我在桃树下忽然挺立,将长袖甩出,然后开始飞快地旋转,衣裳缀着些许小银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良久,曲罢。
我收回了所有的动作,稳稳落在地上,飘逸的长袖袅袅娜娜的落下。
他将青青玉笛收回腰间,伸手把我拥入怀中,亲吻我的发丝,喃喃道,“小小,回去吧。你大病初愈,让你如此劳累,是师兄的不对。”
我不语,抬眉,平静的望着他。
师兄送我至寝殿,便匆匆离去。
我四处打量,这偌大的无泪宫,怕是只有我与师兄两人吧。
想起回来的路上,师兄道我前日里在骨中与妖魄争一株奇珍,不慎被那妖魄击落,伤了脑子,致使我对以往事物皆一一望却在,不禁失笑。以往,我的仙术怕是坏到了极点吧,也所幸有师兄护我。
师兄不在,我也不愿回寝殿休息。
我沿着小路独自游玩。这无泪宫确是极美,一大片蓝紫色在月下冰冷的空气中紧紧收拢着花苞,竟是整池妖莲。
月色下,有人轻哼歌谣。
不同于尤怜乐妓所唱的诗词歌赋,亦不是民间的野曲小调。她的歌声,能轻柔的融入水声、风声、甚至花朵开放的声音。
片刻后,就好像被着美妙的歌声蛊惑,整池莲花逐朵绽放,未几多时,蓝紫的花开满一片。
可彼时,又是何人在吟唱……
这殿中只有我与师兄二人,这歌声……莫不是她?那个无泪宫里绝色女子
今日见她,她似已逝多时,不曾有半点气息。
我不由心下一惊,活死人。
古书《世》曾记载过活死人,她们只有一魂一魄,能言辞,却无生息,不生不死,不灭不老,性嗜血。
我寻了歌声来处,沿着小路来到一处地方,隐约见一抹身影靠上了另一边沿湖的栏杆,面向湖面。
月色不能朗照,我未曾看清,那抹身影便已不在。
水面有雾,湖对面的景色看不清楚。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兮,曷维其已……”片刻,歌声又响起,和着女子的哭声,在这深夜,确也格外渗人。
我一跃而起,仿佛一阵清风向湖对面急速掠过。片刻,便已稳稳落在岸边。迎面便是一片茂密的树丛,枝叶繁密,几乎遮住了半面天空,月光被挡在外面,浓浓的黑色似乎要溢出来。默念一句咒语,指尖便蹭出一点火光。照亮了整个树丛。
密林深处只有一重重铁红色的高墙,仿佛指尖轻轻触碰,便会掉下一片片悉悉碎碎墙皮。
重重的铁门被我缓缓推开。一股腥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即使隔了数丈开外,也能感受到背脊发凉,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慢慢走入,潮湿的寒气啃噬着肌肤的每一寸,好似发了狠的要将骨头咬碎,地上铺着些许发霉的草垫,猩红的血流了一地,侵入腐烂的草甸。
“是谁”我的声音很低,在死寂阴沉的屋内几乎微不可闻。
一声出,便重重倒地……
我睡了很久,想是又被妖物所伤。
雕花木床,堆砌若云霞的织锦,仙鹤炉中烟雾缭绕。我的寝殿,怎会……
手边一抹冰凉,微一挪动,手便被握住。发现师兄坐在床边。
“小小可是醒了?”师兄的声音温婉如玉,很是动听。
他一袭紫色逑袍,坐在床边,低首敛眉。
“师兄。我昨晚……”昨晚……隐约记得去了某处,却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轻蹙眉头,却传来阵阵刺痛,这是为何。
师兄将我的手捧起,放在唇边亲吻,“小小,昨夜你晕倒在寝殿前……”他伸手理理我耳边发丝,“莫要再吓师兄了。”
师兄凤眸微眨,似有微红。怕是守了一夜吧。
“师兄,我已无碍,你且去休息吧。”
风吹动师兄的衣袖,上面翻涌着繁复华丽云纹的脉络。良久,才道:好。
我看着师兄离开的背影,颓然坐在床榻上,两眼失神。
为何昨夜的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接连几日师兄都不曾来看我,而我也走不出结界。我不知师兄为何不来见我,也不知他为何用结界将我囚禁。日复一日,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桃树下,我翻阅这一页页典籍,桃花落满衣襟。衣裙的褶皱似是雕刻一般,桃花落了几次,终究不曾有过变化。
殿中典籍終被我一一翻阅,我再次见到了师兄。瘦削的线条,略显苍白的肤色……但他依旧好看,略见的憔悴甚至更彰显他与生俱来的潇洒神态。他永远对我温润如玉的笑着。
他说:小小,我游历四方,終找到了让你痊愈的办法。
我抚摸他美玉的脸,疲惫的眼,泪水潸然落下。“师兄值得吗?”
他握着我的手,眉间红莲一动,伸手将我拦入怀中:明日陪我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