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尉迟珊最喜欢《诗经》里的《蒹葭》。字字入木三分,感情也由浅到深,逐渐递增。最让她欣赏的,是君子对爱情的忠贞与执着。这样的人,这样的情,伊人又怎能狠心割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节诗词课讲的都是有关爱情的,引得少年少女因秋雨刚刚冰凉的春心有温热起来,以至于老师一声“下课”,都没能把他们荡漾的心收回来。
尉迟珊走进图书馆,书卷气息扑面而来。终于不再整日对着英文文献和拉丁字母,她挑了一本《宋词》。
她细细品着词句,字字都刻入她的内心深处。在这个浮躁的世界,哪里会有人追求诗词的境界?完美的东西,根本不存在;易碎的东西,也只能转瞬即逝。
她似乎就是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别人说她每天不与人打交道,只会写作业是为了维持她的清高和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她却只一心想着回去挤出时间给卧病在床的母亲做饭;别人说她每次拿那么高的成绩是因为校长是她的亲戚,尽管她是校长的远亲侄女,却从未想过用卑鄙的手段来博取什么。
残酷的现实告诉她:你无处可逃。
她喜欢诗词中如梦如幻的那些东西,亦真亦假,孰是孰非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诗人们滤掉去心中的雾霭留下的美好。
她轻吟出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珊珊,能给我一次机会么?”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尉迟珊合上《宋词》,站起来,倚在柱子上,轻叹道:“你又何必在意呢?”
“三年前,我收到一首英文的诗歌。我以为是文科班的作文,就把它交给英语老师。老师一看便明了,问我,我说不知道。他只是让我回去,不再多说。直到前几天,老师找到我,要把那首诗给我,老师说,它本来就是给我的,只是他怕影响我,就没有说破。他希望还来得及。”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泪水在她的脸上划过一道痕迹。
“云锦,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么?”
他用温柔的语调道:“珊珊,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她冲上去抱住了他,泪水决堤,浸湿了他的衣裳。
她真希望这不是梦。天知道文理科之间交流的障碍和鸿沟是有多么的深。文学院与隔壁的物理系只有一墙之隔,两边的人很少能有特别深入的交集。远的不是距离,是心的差异。
青灰色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霾,北方的城市总是这样的天气。
“云锦。”
“嗯。”他搂着她更紧了些。
“大学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人追你啊?”她笑道。
“没有,除了你一个。”他叹道:“没有一个女孩像你这么大胆的。”
她笑了,笑声萦绕他的耳畔。她当初不服输,写那首诗只是为了证明理科的男生也不是那么差。自从她看到过他在教室里认真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把那首诗送给他会怎么样。那是莎士比亚的一首十四行诗,她专门摘抄下来的,从本子上撕了下来就匆忙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脸上烧得紧,手却冰得很。
“冷么?”他轻轻触碰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
“送我回去。”她仰起头,看着他的双眸。
。。
“珊珊,真是没有天理了!你这样的人,让我们学理的女同胞们怎么过?”
赵可灵说得义正辞严,有点像妇联主席。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倒好,先是霸占了我们苏老师,又是跟我们成绩拔尖颜值突出的云锦学长关系密切,你知不知道这影响不好?”
她忍住笑,问道:“什么影响?”
“本来就男女性别比例失调的数学系让你这么一来,岂不更失调?”
“此话怎讲?”
“咳咳,”赵可灵正色道:“虽说狼多肉也多,但能吃得下去的肉简直就是稀有品种。”
这是什么破理论?
“对了,今天下午徐老师来找你,说想看看你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尉迟珊立刻拿了U盘,奔到了数学系。
“报告。”
“请进。”
尉迟珊推开门,看到徐千里正在苏尘的桌子上整理资料。
她有些惊讶,原来看似心思缜密的苏老师背后还有一个心思比他更细腻的女人。
她主动开口:“徐老师,现在方便请您帮我看一下论文么?”
徐千里回过头来,放下手中的东西,不好意思道:“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她熟练地打开电脑,点开尉迟珊的U盘。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G。S。
这是尉迟珊的命名习惯,有点像中古欧洲是写信最后署名时的签名。毫无疑问,这是“高数”。
徐千里看透了这个聪明的小把戏。心中笑她的孩童之心,又是羡慕她拥有她所没有的美好。
徐千里看了她的论文,也不说话,弄得尉迟珊心里不安。
凭着女人的直觉,徐千里认为她找人改过。
“珊珊,论文观点本就没有好坏之分,但无论什么观点,你都要摆明了说。论文不是兜圈子,凑字数。你的论文不伦不类,空有构想,实践不得要领。这是大忌。这样的论文无论是给数学系的哪位老师看了,都不会有好结果。”徐千里严肃认真的表情,让尉迟珊精神一振。
论在学术上的认真程度,徐千里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导师绝不输于男老师。
尉迟珊领教了什么是真正的完美的女人。对上对下张弛有度,丝毫不逾矩;对左右的人关心照顾细致入微,想不让人动心都难。
难道,这样的女子都不足以让苏尘动心?尉迟珊被自己的八卦精神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八卦老师了。
感觉包里有东西在震,未知来电。
尉迟珊接起。
“喂,您好,哪位?”
“苏尘。”
NOKIA差点就脱手了。赶忙拿好电话,平复了心情:“苏老师好。”
苏尘站在酒店房间里的窗边,望着远处的诶菲尔铁塔。
“你有没有在法国要买的东西,我一并带回去。”
尉迟珊没有什么消费欲望。但她对法国香水的玻璃容器很感兴趣,但这个要求对苏尘来说,未免有些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