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如镜山含黛,赤壁围城景色奇。三十六峰入画境,百零八景挂天梯。天狮问道祥云袅,溶洞寻幽紫气怡。仙履清凉奇幻景,上清晨雾掩莺啼。”
一围山色,十水并流,化出百种风情,千般瑰丽,直教人沉醉万载,不知亿年。
莽莽苍苍古蜀地,不与中原通音讯,千年万年,自成一境。
淋漓墨色飞扬晴空,与鹰搏,与鹄戏,不作半点停留,径直飞落古蜀深处的一处山巅,悠然诗句自口中缓缓而出,似是与这清晨的朝霞共赏,又似与这群山在这方亘古不变的天地中徜徉。
“何处不晓事的老鸹,平白扰人清梦啊?没听说过民以睡为天么?哥哥我的起床气毁天灭地,你这穷酸受得起么?”
一声怒喝,自山壁之中蓦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无比悠长的哈欠。
“哈哈,日上三竿,越限人,你的屁股不烫么?”周庄信手在山壁上敲了一敲,嘻嘻笑道。
“哼哼,我是宅男我自豪,我为人间省烦恼。”山壁未动,懒洋洋的声音反诘而来。
“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老话?”
“什么老话?”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切——早起的虫儿还被鸟吃呢!”
“咦?”周庄摸摸鼻子讶然道:“这话你上次可没有讲给我听过。好呀!你还藏私留一手,合着就是为了噎我?”
“嘿嘿,算计你锦心秀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多少也得藏上两三句吧?”
“喂喂喂,故意藏招也就算了,我这在你家门口干站了半天了,你也不请我进门,这可不像是待客之道啊?”
“也不是不能请你进来,就是——”拖长了音多半是没有什么好话的。
周庄周大先生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踩了进去:“就是什么?”
“就是我现在光着屁股,你可愿意参观?”果然是惫懒的答案。
“嘿!我说我们都聊了这么半天了,你究竟在干些什么?”周庄奇道。
山壁之内的越限人倒是理直气壮:“我在放空啊。”
“放空?放空又是什么?”
“放空啊,就是——瘫在床上,什么都不做。”
“哼哼,讨打!”
“哎呀,你是不知道啊,这样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简直就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此时若是请你进来,那么先生何为入我裈中啊?”誓将惫懒进行到底的某人大言凿凿。
周庄也被气乐,一挑眉笑道:“可惜你不是魏晋刘伶。赶紧开门吧,今日不是来找你闲谈的,是有正经事情要劳烦你老的大驾。”
“喂喂喂,老周,你就是这么求人的么?”说归说,山壁一阵隆动,蓦然现出一道阶梯来。
周庄拾级而上,面前多了一道青光隐隐的门扉,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张巨大的沙发,沙发前丈余处悬空立着数尺高的一粒水晶球,水晶球中显示着周庄推门而入的景象。
另一边又是一道精致的雕花木门,周庄也算是熟门熟路,推门而入便是一张直径丈八的大圆床,一个小白胖子正敞着胸口抱着一枚硕大的水晶球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这水晶球里面所显示竟也是周庄入门时的模样。
周庄看了一眼,嗯,不错,还知道拿毯子遮一下下半身,走过去一脚踩在大床上,笑道:“时空越限人,你活得真是越来越懒了。”
越限人看着水晶球里面周庄的大鼻子,嘻嘻一笑道:“这话你可说错了,我不是活得懒。”
“那你是什么?”
“我是懒得活呀!”
“嗯,有理!我发现你说话真是越来精辟了。”周庄不咸不淡地刺了他一句。
小白胖子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撇了水晶球道:“你也别讽刺我。你老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何出此言啊?”
“你还有理了是吧?哪次你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半年来您老人家可是忙得很,一会儿要情人草,一会儿要调查老虎洞章家的疑案,一会儿又要康王谷一脉的资料。可哪回您老有亲自出面过啊?知道你神功盖世,信手传书玩得溜,五十多年的老朋友你就真不打算有空来看看我?”
“哎呦,我这不是来了么?”
“切——你也别把话说得那么基情四射。我又不是英国人。”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太过跳跃的对白,即便是周庄也偶尔会漏上半拍子。
小白胖子摇摇手道:“那不重要,我就是随口吐吐槽。说吧,这一回的正事儿又是什么鸟事?”
周庄嘻嘻一笑,坐将下来,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件事。”
“变本加厉。”时空越限人满脸鄙夷地摇着脑袋白了他一眼。
周庄也不理会,径直往下说:“这头一件就是来问问,要你调查的几件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小白胖子面色终于正常一点,一挥手,掌中多了一本厚厚的笔记,“唰唰唰”一翻,指着一条道:“老虎洞章家被满门屠戮之事信息不多,就知道第一有内奸,第二是为了章老爷子的偶尔得到的一件宝物,具体是什么,我还需要时间;第三,章家还有两个活着的幸存者,当然不包括你在浔阳遇到的那一个,具体的情况也还需要时间。”
见周庄点点头,越限人手中不停,笔记本再度翻动,指着一条道:“异度魔界的偷天换日功法十分奇异,从来没有具体的功法资料。这种功法是否存在也已然是个谜。最早听说这种功法的乃是隋末天下大乱,异度魔界入侵人间世,当时有九位修真前辈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反水,导致正道联军死伤殆尽。最后还是靠着旁门、邪脉以及佛国极乐乡的高僧联合出手,才将异度魔界击退。那一战之后,这种偷天换日的说法才开始慢慢在人间世暗中流传。”
周庄闻言,眉头微蹙,问道:“如此说来,这种偷天换日功法也从未得到异度魔界的承认?”
“确实如此。一甲子前异度魔界大将战不怒自爆泰山之巅,这一轮入侵从头至尾也不曾听说有使用过这种大法的情况。可是这种说法却始终在人间世流传,你上次说一代神医百草仙人谷清愁使用回魂丹与针法解除了偷天换日的症状,可是也没有证据表明便是异度魔界的人出手。”
“如此说来,异度魔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啊,只能说可能是魔界干的,也可能不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说跟没说一个样。”
“起码比原来的设想百分之百要好一些。”
“真的好一些么?”周庄喟然轻叹道。
“那可不?原先是只需要提防异度魔界,现在呢?既要提防异度魔界,还要提防着人间世诸多门派。就好像踢球来说吧,守门员既要防着对方进球,还要防着本方队友的乌龙球,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简直比打麻将更难。”小白胖子不遗余力地给老友施加压力。
周庄瞥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被你这么一说,脊背都凉凉的。”
“可不是嘛!嘿呀,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从一千年以后穿越过来,原本宋朝也不错啊,当个文人士大夫不要太舒服哦,偏偏穿越到这么一个神神鬼鬼的山寨宋朝。要不是一穿越过来就遇到你,我估计早在五十多年前我就二度穿越咯。现在你看看外面,神仙满地走,魔鬼多如狗,我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还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这回更好,秘密入侵,山寨星人,麻烦的崽子都能下麻烦了。”时空越限人一拍手一摊。
周庄也摸摸下巴点了点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吧,神魔大战,哪次不是天崩地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人间世的老百姓刚刚从五代十国的战乱之中安定下来,经不起再来一次颠沛流离了。你我有了这一身能力,多少也得尽些责任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时空越限人长叹一声,拍拍周庄的肩膀道:“说吧,蜘蛛侠,这一回又要哥哥我帮你什么忙?”
周庄忽然轻笑一声道:“怎么?不抱怨了?”
“哎呀,抱怨自然还是要抱怨的,可是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事情嘛,总也还是做一点的。不过先说好,哥哥我怕重,拈轻的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周庄哈哈一笑道:“这就是第二件事。我有一个朋友,是酆都阴阳司的捕头。”
“李易?”
“不是。”
“寒彰?”
“也不是。”
“那是谁?”
“刀笑剑。”
“呦呦呦,姑苏刀庄的庄主,听说是个有钱人。”
“怎么说?”
“束手刀,据说这把刀的锻造者是四海铸兵台的神匠郑翦,而下令铸刀之人乃是东汉末年丞相曹公。当年曹公曾经下令‘围而后降者不赦’,并铸此刀。每当有亲信大将独自领兵出征之时,便将此刀请出作为主将佩刀,以示敌方束手就擒之意,后果有夏侯渊持此刀屠枹罕城之事。夏侯渊战死之后,此刀辗转流落到关羽、甘宁、司马师乃至冉天王、檀道济等人之手,所持之人无一善终,却皆成就了赫赫威名。三十年前,这位刀庄之主搜罗天下名刀,以一车东珠换得此刃。能不是有钱人么?”
周庄点点头道:“哈,不亏是号称江湖百晓生的时空越限人。”
“那也比不上朋友遍天下的锦心秀士周某某啊。这个土豪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有空介绍给我啊,我也好去打打秋风。”
“你真要见他?”
“那还有假?”
“那好,我便帮你安排一下。”
“哦?安排在什么时候?”
“现、在!”
惊愕未休,便见周庄大袖一挥,越限人便觉床上一沉,一道漆黑的身形已然平躺在上。
“头戴‘恋梧桐’,果然是刀笑剑。怎么,怎么就死了?”时空越限人吓了一跳,缓得一缓才战战兢兢地检查了一下,疑惑道。
“此时说来话长,有空我再跟你说。这第二件事便是请你将刀兄遗体带回酆都鬼城阴阳司。阴阳司老大阎罗王老殷跟你有过几面之交,想来牛头马面不会那么多嘴。见到老殷你什么都不必多说,就告诉他,在刀笑剑的怀里有一封信是给他的,叫他仔细看看。”
“背尸体,价钱挺贵的哦。”
“想来你见了老殷也不会一点竹杠都不敲啊?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这不是你老最擅长的本事么?”周庄对着眼前这个宁死不吃亏的小白胖子挤挤眼睛。
小白胖子嘿嘿一笑道:“罢了,这一回放过你。”
“那这第三件事就是帮我去调查一个人。”
“谁?”
“萧萧不止祈雨师。”
“党项五师之一的祈雨师?你们见过面了?”
“不但见过,还动过手了。”
“结果如何?”
周庄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山叟被他杀了五次。”
“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时空越限人捧腹大笑。
看老朋友出糗,替兄弟找麻烦,这种随时随地在兄弟两肋插上几刀的好事不做白不做。
“喂喂喂,我差点被他打吐血好不好?”周庄怒道。
“哈哈,谁教你非要玩cosplay,直接提着毛笔上去干,三个祈雨师绑一块儿都未必是你的对手。”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祈雨师。单就党项五个老兔崽子来看,白骨灵车脑子最好使,隐逸皇子最让人防不胜防,可是真要打起来,恐怕其他四个合起来都不是祈雨师的对手。”
“是吗?”被周庄一脸的郑重其事吓了一下,时空越限人也不由得认真起来:“这么说来,这个祈雨师果真不同寻常?”
“寻常些的一个山叟就足矣。”
“那倒也是,你们画都的画鬼多少还有点斤两。”小白胖子点点头,又道:“既然叫我调查这个祈雨师,多少给点线索吧。”
“我让山叟套过他的话,从言语之中,他似乎曾经见过我的师父,并且怀疑山叟跟我师父之间的关系。”
“合着山叟和他两个人就是各自心怀鬼胎,相互套话呗。”
“不然呢?你就傻乎乎让他宰了你?”周庄没好气道。
“哈哈,我可没这么说。”越限人悠哉悠哉地坐起身来,一手撑着下巴笑道:“就这一点线索?有没有具体一点的。”
“山叟是自尽的,记忆不全,不过他见到我师父的地点应该是商丘台,阏伯之墟。”
“那个关着猲狙的废墟?他去了也讨不到多少好处啊?估计不死也够呛。”越限人脑补了一下这一人一兽的战斗,挤眉弄眼道。
“不管最终战况如何,你从酆都鬼城出来,就顺便帮我走一趟这个阏伯之墟,查探查探这位萧萧不止的底细。”
越限人一嘬牙,用一种特鄙视的目光看着周庄道:“你让我先南下酆都,然后再让我北上宋州,最后很有可能我还要跑一趟西北的银夏,你居然把这个叫做顺便?!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哪里哪里。”周庄嘻嘻一笑,欣然受之,拍拍时空越限人的肩膀,伸了一个懒腰,转身便走。
“喂喂喂,我这么来回跑,那你呢?你准备上哪儿?”
“西北——”人影渐淡,只有悠悠回音随风送入:“夏州……”
小白胖子撑着睡眼,愣了半晌,才眨眨眼睛,喃喃自语道:“也这么远呐?这还差不多,心里平衡多了。”
正是:万里江山不嫌远,好友一言,快马一鞭,栉风沐雨如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