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不是……已经……”麦哲伦惊讶万分。
“我不是已经死了？差不多算死了吧，只是成了弗兰肯斯坦那家伙的试验品。”辛弃疾拉起袖管露出一条机械手臂，不断发出微不可闻的电流声，他说：“我现在半个身子都是金属。”
麦哲伦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上前一把抱住辛弃疾，热泪盈眶地说：“辛叔，好久不见。”
辛弃疾也伸手抱着麦哲伦，在麦哲伦耳边悄悄说道：“嗯，好久不见。”麦哲伦明显感觉到了辛弃疾胸膛上坚硬的金属。
辛弃疾注意到了17号，他担心地说：“你把‘侍者’带到这里来，它会很容易暴露的。违反机器人定律而制造出来的东西被发现会直接被处理掉，EUD都没办法。”
麦哲伦摊手表示一点都不担心，一旁的17号一脸不屑的表情，它清了清嗓子说：“辛先生，我名字叫弗兰克，可不是什么侍者。”
看到17号这个出乎意料的行为，辛弃疾皱起了眉头，他问麦哲伦：“不可能，这些侍者的出现已经算悄悄把机械委员会那些人得罪透了，我们的技术组绝无可能再往其中写入人格，这无异于自掘坟墓。难道有人改装过它？”
改装17号的人早已失踪了很多年，而且这个人和EUD的关系不太好。但麦哲伦信任辛弃疾，麦哲伦只好坦诚地说：“弗兰克·阿巴格诺。”
“我知道那小子，南极战役后弗兰肯斯坦找了他很久，结果没有下文。它这是人格模拟吧，这些金属可不会诞生什么真正的人格。”辛弃疾摸了摸自己的机械手臂，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
“我帮你搞定17号的学籍，但你还是要小心，伊苏崔格里有成堆的机械天才，一些人一眼就能看出17号是什么东西。”辛弃疾强调。
麦哲伦点了点头，此时大厅内响起了一片掌声，辛弃疾说：“走吧，我带你进去。”说着，辛弃疾把麦哲伦和17号推了进去。
这座建筑的内部空间十分庞大，教堂式的布局，墙壁上嵌着一扇扇彩窗，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形成斑斓的光影打在众人的脸上。台上正在演讲的是校长斯坦利·库布里克，他说话的同时嘴边两撇小胡须随着肌肉抖动。台下坐着几千人，清一色穿着伊苏崔格统一的校服，此时此刻显然大部分人都没在听台上的发言。麦哲伦他们进来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校长却突然停顿，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校长齐刷刷看了过来。
在座的学生家里不是顶级富商就是当权阶级，大部分人不认识辛弃疾，此时看到一身寒酸的麦哲伦和17号站在伊苏崔格公学的演讲大厅，不禁都有些错愕。麦哲伦尴尬地一笑。辛弃疾远远地朝校长点了点头，然后帮麦哲伦和17号找到一个位置，辛弃疾笑着对麦哲伦说：“加油。”随后转身离开。
停顿片刻后，斯坦利没有理会这段小插曲，他继续讲：“众所周知，我们的母星遭受了从文明开篇以来前所未有的劫难。我们暂不去深究造成那场灾难的原因，因为那是EUD的事情。圣经中说，人有两种罪——原罪与本罪，原罪是我们的始祖犯罪所遗留的罪性与恶根，本罪是各人今生所犯的罪。我私以为，人类的原罪源于深层次的欲望。欲望种类繁多，可大可小。有时它会是灯塔，指明苦行人的道路。有时它又是一盏破碎的油灯，稍有不慎就会野火焚身……”。
“你第一天就敢迟到，我听说伊苏崔格在这方面相当严厉啊。”坐在麦哲伦旁边的一个男生问，这个男生有些消瘦。麦哲伦悻然一笑，他注意到男生胸前的十字刃，他见过这东西。
“你们家是军方的人？”麦哲伦问他。
“哈，看你穿得这么寒酸，没想到还挺识货啊。”男生面有得色地说：“我父亲是奥托将军，奥托·爱德华。”麦哲伦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当年南极表彰大会上受到表彰的军人都会授予十字刃。
男生侧着身子端坐了下对着麦哲伦，然后直直地伸出手，麦哲伦有些诧异地握手。男生一副正气凌然地开始作自我介绍：“我叫贝尔。贝尔·爱德华”说完，他又伸过去和17号握了握手。
“我叫麦哲伦·皮诺，这位是我哥弗兰克，我家可没什么好讲的”麦哲伦有些无奈。
“我们爹都不管我们了。”17号打趣道。
贝尔一副诧异的表情，麦哲伦尴尬地解释道：“没什么啦，我父亲工作在身不常回家而已。”
“对，对，我爹也是，天天都在军部里呆着。”贝尔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麦哲伦此刻还沉浸在与辛弃疾的重逢当中，许多年后的今天，麦哲伦都无法忘记那天所面临的恐惧。那名叫做堂吉诃德的疯子，扬言炸死南极基地的所有人，他在雪中发了疯般狂笑。六岁的麦哲伦紧紧抓着身边的女孩，在黑洞洞的枪管下，在漫无边际的白色世界里无助地发抖。而已经躺在南极白色荒漠里的人，今天突然重新回到麦哲伦的眼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我作为伊苏崔格公学的校长，欢迎诸位来我校就读，我校必将提供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教学。在座的诸位，都是家境优渥之人，但我谨作为一名教师想要提醒大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来日坐在台下的诸位成为人类之栋梁，那我校也将与有荣焉。”老迈的斯坦利作出了最后的总结陈词，他投过镜框远远看了看麦哲伦，随后下了台。
“这老头从一开始就废话连篇，果然全世界的开学典礼都一个模样，这下终于讲完了。”贝尔不耐烦地说。
演讲结束后，每个人的身前的桌面上突然弹出一则提示：
“请选择你的学院：一，赫维斯托斯，二，狄奥尼索斯，三，阿瑞斯。”
底下陈列着三枚纹章，分别与三个学院的名字对应。第一枚纹章是一团熊熊烈火在黄金铸成的杯中燃烧。第二枚纹章是暗绿色的藤蔓缠绕着黑色的书，一颗眼珠紧紧地扎在书上。第三枚纹章是一面破裂的红宝石盾牌上插一把断剑。
举世闻名的伊苏崔格三系。赫维斯托斯，狄奥尼索斯以及阿瑞斯都是希腊神话中的神。赫维斯托斯掌管火与锻造，所以赫维斯托斯学院教授科技方面的课程。狄奥尼索斯则是一名酒神，同时也掌管戏剧与文学，所以狄奥尼索斯学院教授人文方面的课程。而阿瑞斯是一名战神，所以阿瑞斯学院专门培育军事方面的人才。
三枚纹章的出现引起了全场哗然，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心潮澎湃。他们的家族中有许多人都是出自这三个院系，这些人分别在军事、科技、人文领域都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因此其中许多人直到今天还携带着这些纹章以示自己师出有名。
贝尔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三个学院，阿瑞斯。“我也要走上我爹的道路。”他认真地说。麦哲伦却纠结万分，来这之前完全没有准备，他此前也从未想过自己以后的路。他与这些贵族不一样，他们的家庭早已给他们规划好了今后的道路，像贝尔一样进入军部或者EUD谋得长官的职位，或是在科研机构任研究员，凭借父辈的影响力以后有望成为大科学家。其余者也可能在宗教和文化社科方面寻求建树。
麦哲伦的父亲费迪南德·皮诺不过是是一位籍籍无名的科研工作者，虽然麦哲伦不清楚他具体的工作内容，但估计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他曾听说小时候得以居住那套豪华的居所只是归功于辛弃疾的牺牲，而父亲和辛弃疾是挚友，所以才作为补偿分配给他们。
多年前，麦哲伦第一次见识到那些名叫‘侍者’的机械生命，震撼到无以复加，年幼的他对机械工程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对那时的他来说，侍者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它们与人类如此相同，又如此不同。但他从未因此产生过想要学习机械工程的想法，反而产生一种敬而远之的情绪。
他对人文社科更是完全没有兴趣，一想到它们，就想到高中课堂上枯燥的历史课程，那是他逃课次数最多的课了。
在麦哲伦犹豫的同时，在场的几千号人都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学院。贝尔看着还在纠结的麦哲伦问：“你怎么还没选？”
麦哲伦盯着桌子上三枚光芒涌动的纹章左右为难。他说：“我不知道选哪个。”贝尔突然心血来潮，他伸过手去直接点了点那面盾牌。
“啊！！！！”麦哲伦大喊，桌面上的三枚纹章消失，跳出一行字：麦哲伦·皮诺，欢迎加入阿瑞斯学院。
麦哲伦恶狠狠地看着贝尔，贝尔大力拍着麦哲伦的肩膀说：“你看我们坐到一块听那个老头讲半天，这也是缘分。反正你也不知道选哪个，不如和我一块好了，哈哈哈”贝尔狡猾地大笑。
没等麦哲伦对他抱怨，贝尔又问17号：“弗兰克，你呢，也加入我们吧！”既然已经选了，麦哲伦也没办法，反正他也不知道去哪个学院。麦哲伦之前就想过绝对不能让17号加入赫维斯托斯，加入他们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抓起来肢解。还是让它呆在自己身边更放心。
麦哲伦给17号使了个眼色，17号身上有人类情感分析的机制，马上就明白了麦哲伦的意思。它准备伸手去点那面破裂的红宝石盾牌。就在它的手还在半空中的时候，桌面上的屏幕一闪，纹章消失，跳出一行字：弗兰克·阿巴格诺，欢迎加入狄奥尼索斯学院。
“啊？”麦哲伦连叫两声，惹得周围的人都看向这边。
贝尔也张着大嘴巴，一副惊讶的神态像看见一只已经灭绝的苏门答腊虎。“它怎么自己就选了？”
17号仰起头，摊了摊手说:“世事难料啊，或许是天注定？”突然，麦哲伦的手表震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文字信息：我需要17号去帮我完成一个任务。——辛弃疾。
麦哲伦对辛弃疾这个举动摸不着头脑。不过辛弃疾既然这么说了，他应该就能够保证不会暴露17号的身份。
开学典礼结束了，几千人的人潮逐渐退出演讲大厅。17号，贝尔，麦哲伦三人站在演讲大厅的大门口。17号对着麦哲伦挥挥手说：“小麦哲伦，我要走了。”指了指西边的方向，接着它右手捂脸作悲伤状，一副要诀别的模样。麦哲伦有些受不了17号的这个人格，弗兰克当年写入的这个人格，据他本人说完全是一时兴致所起。
十二年前，麦哲伦第一次见到17号。那时它还是EUD秘密研发的十八名‘侍者’之一，没有植入任何人格，却能够模仿所有人类的表情和语气，除了这一点，它是完全按照机器人定律制造出来的产物，不能伤害人类，必须服从人类命令。那时的它就像EUD手中的工具，处理着众多与其他人工智能毫无二致的繁琐事务。
此刻他看到17号模仿弗兰克的性格佯作诀别的样子，虽然两人只是分别去两个不同的学院就读，不是生离死别之景。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十二年的朝夕相伴，17号几乎没有离开过他。
麦哲伦对17号叮嘱说：“别惹麻烦。”他重重地抱了一下17号。
伊苏崔格的校区被三所学院瓜分为三大块，位于北边的赫维斯托斯机械学院拥有全月球仅次于EUD实验室的斯兰卡实验场，同时它的人工沙漠绵延六十多公里。刚刚麦哲伦开着TR4路过的区域是伊苏崔格南边的校区，左邻莫贝尔湖，莫贝尔湖畔再往西十公里就进入了狄奥尼索斯学院的范围。狄奥尼索斯的圣托斯雪峰仿造了地球上的珠穆朗玛峰，但在高度上相形见绌，一片茂绿的松林坐落于山脚下，正对着碧翠的湖泊，成为了伊苏崔格不可多得的景色。
麦哲伦让17号开走TR4，贝尔热情地邀请麦哲伦一起坐他的车去东边的阿瑞斯。贝尔的座驾也是木星动力制造的TR系列磁悬车。出乎麦哲伦意料的是，贝尔的座驾是TR3，TR4的前代产品。
“这辆车是我小时候爸送的生日礼物，这么多年一直没换是因为我开习惯了。”贝尔解释说。
麦哲伦的TR4生产于八年前，算是老款车型，但TR系列的车动辄大几十万的价格也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不过在有钱人遍地的伊苏崔格TR4这种车就黯然失色了，更不用说贝尔这辆更加老旧的TR3。从他们身旁穿过的大多都是TR系列的新型车，具有更高稳定性的TR8和改进了车体结构的TR9。除了他们以外，TR6以下车几乎在伊苏崔格绝种。
阿瑞斯学院相较于赫维斯托斯和狄奥尼索斯更像是一所专为贵族设立的学院，一条河流穿过新泰晤士长桥，大桥对面是面积庞大的欧式古堡群。人们从外观上难以将它和人类的军事安全事业联系起来。伊苏崔格奢华的校园，此刻真正展现在麦哲伦眼前。
“真有钱啊。”巨大的红宝石盾牌伫立在大门中央，麦哲伦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贝尔也被这一掷千金的建筑风格差点惊掉下巴，不过他马上忍住，面色淡漠地说：“这才是这所学校该有的模样，哥以后带你见见世面。”
旁边一个男生看着这对乡巴佬，语气轻佻地说：“这学校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