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玄听了傅庭筠的话自然是十分赞成,两人一起走出巷口来到南面的街市上,正遇到前来找寻他们的潘子洵,几人一路说笑便往前走去。没过多久,桑青也挎着竹篮,神色慌乱的从大街上回到恒春巷,急匆匆来到“锦华堂”后门走了进去。
桑青来到玉锦的房门外,却看到施复贴身的小厮丁贵站在台阶下,知道是施复来了,忙给丁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到了前院自己的房里,这才悄悄问道:“施少爷是几时来的?这次要在杭州呆多久?”上次听玉锦说施复这次来杭州有急事要办,所以她先问一下丁贵是不是知道其中的实情。
丁贵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以前跟施复来过这里几次,和桑青等人也算熟识了。他一向脸上带着笑容,不知为何今天神情里却带了几分沉重:只是简单回道:“我和少爷这次是从北京赶回来的,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便低头要往后院走去!
桑青觉得有些不对劲,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你这人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施少爷和我们小姐在房里说话,你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院子里算怎么回事,还不如在这里喝杯茶等着呢!”她拉丁贵坐在椅子上,又手脚利索的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
丁贵刚才被桑青拉住衣袖的时候,已经脸上带了几分窘迫。他捧着桑青塞在他手里的茶杯,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少爷这次来之前似乎和老夫人闹别扭了,老夫人给少爷定的那门亲事,女方家一直在催咱们过门娶亲,否则要怪咱们无故悔婚要告到官府里去…..”
桑青拿着茶杯的手不觉一颤,“你们少爷已经定亲了?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定的是哪家的小姐?”她前几日还和唐妈妈商议施少爷和小姐的事情,没想到那边施家已经给施复定完了亲事!
丁贵往门外瞟了几眼,又看到桑青明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慌张,忙垂下眼帘说道:“那还是老夫人前年做主给少爷定的荣家四小姐,当时少爷还在吴江县也不知道这事,那荣家也是北京有名的皇商,专门管着给皇宫进贡脂粉首饰的……”
“那你们少爷心里又是如何打算的?他若是不愿意这门亲事,老夫人那边怎么交代过去?”桑青忙追问道,她以前也听吴掌柜的说起过施家的老夫人,那位老夫人在施家族人之中权高位重,为人也极其精明,施家的这些生意大部分都是老夫人掌控着的,施复虽然是施家的嫡孙,只怕也不能和祖母抗争背上“忤逆”的罪名吧!
丁贵神情又黯淡了许多:“老夫人气得说若是少爷不答应这门亲事,以后家里的皇商生意便交给二房的老爷去照管,少爷说他宁可不要家里的财产,也不和那荣小姐成亲,就这么着大少爷便来了杭州!”施家二老爷是老太爷的庶子,早就分了些家产单门独户的过日子,施家的生意一向都是施复父子俩人料理。施老夫人撂下这个狠话,想来也是被施复气急了!
桑青听了丁贵的话,心里的担忧减轻了许多,她想了想便抬脚往后院走去,刚走近院角垂花门,便看到唐妈妈笑容满面的托了个食盘从厨房里走出来,上面放着几色香喷喷的糕点。桑青忙接过食盘,和唐妈妈一起往正房里走去。
施复正在和玉锦谈论着北京城里的趣事,看到唐妈妈和桑青进门向自己行礼,忙站起来连声说“不必”,又伸手接过桑青手里的食盘,笑着说道:“以前在平望的时候就经常吃唐妈妈做的东西,现在看妈妈的点心倒是做的比以前还好精致了!”
唐妈妈笑眯眯的看着施复,刚要开口说话,桑青已经抢先在旁边说道:“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以前吴江的一个熟人,他向我打听二小姐,我装作不认识他混了过去,只怕那人是不甘心还要找上门来!”说完似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施复继续说道,“那人想必表少爷也曾经听说过,就是以前震泽李家的大公子李舒玄!”
玉锦吃了一惊,忙问道:“他怎么会到了这里?他可曾认出你来了?你是怎么说的!”李舒玄虽然帮过唐妈妈和自己,可是后来因为自己逃出了吴江县,便不想再和那边的人有任何接触,免得走漏了风声被崔家的人知道再追了过来。
玉锦便把刚才遇到李舒玄的经过说了一遍,“我走远了之后,看他进了北边祥云阁的铺子,那边门口的小厮将他领了进去,似乎他和那铺子里的主人也很熟稔,小姐您说前几天来闹事的,是不是也和他有关?”她又似乎不经意的看了施复一眼,“听李公子的口气,似乎对二小姐还是很关切的呢!”
玉锦不由脸色微微一红,狠狠瞪了桑青一眼。施复眼神一冷,他对李舒玄一向没有好感,现在那人竟然又跟到了这里,还打听表妹的事情,他这两年一直都没有定亲,莫非又想着打表妹的主意不成?施复在心里冷冷一笑,就冲他对崔府做下的那些事情,只怕表妹都不会原谅他的,何况他拒亲让玉锦表妹在吴江县丢尽了颜面,这种人怎么好意思再回过头来重提旧事!
玉锦见施复又问起前几天史四爷来闹事的事,便将那天史家四少爷来闹的事情也说了一遍,“咱们铺子反正也没有吃亏,倒是趁此将陈货卖了精光。他祥云阁就是再财大气粗,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将咱们铺子砸了不成?”她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出了这事,省的姨表哥再为这些小事担忧!
施复的神情虽然平静如初,可是心里的担忧又增加了几分。“祥云阁”的来头他当然知道,杭州知府傅云山并不是个糊涂官儿,更不会纵容着亲戚史家乱来。可是李舒玄一向对崔家怀着敌意,若是他和史家有了牵扯,借着史家的势力来和这边作对,倒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才好!
桑青故意在施复的面前提起那李公子,没想到施复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丝毫的在意,不觉心里有些焦急起来,她求救似的看了看唐妈妈,唐妈妈给她做了个手势,两人悄悄的退出了正房,来到了西边唐妈妈住的厢房里面。
一进房门桑青便忍不住向唐妈妈说道:“刚才听丁贵说表少爷不愿意家里老夫人给定的亲事,我还以为他一定是对咱们小姐上心了呢,可是刚才我提起那李家大公子,表少爷竟然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妈妈抽空给他说一下,请他给咱们小姐定一门好亲事吧!”
唐妈妈微微摇摇头,“以前在吴江的时候,我在李公子那边也住过一段日子,李公子也是个好人,为人热心行事谨慎,文采也好,可惜咱们小姐和他没缘分,都要定亲了结果又没有成;你刚才说那李公子刚才打听咱们二小姐的事情可是真的?”
桑青忍不住仰天叹了口气,唐妈妈似乎是有些老糊涂了,先前看着金家表少爷和二小姐很般配,现在又看着李家大公子也不错,他们两人一个和大小姐订了亲,另外一个是退了小姐的亲事,哪里比得上施家表少爷,那才是一直明着暗着帮助小姐的人呐!
“施少爷要是不关心咱们小姐,就不会这么一直帮着咱们了,你别以为唐妈妈老糊涂,分不清谁好谁坏!“唐妈妈使劲瞪了桑青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你还年轻,不知道这因缘都是老天注定好的,月老牵着的红线如果已经给小姐系好了,那是任谁也扯不断的!”
“那唐妈妈您倒是去给施少爷提个醒啊,咱们小姐眼看就十六岁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桑青听唐妈妈又要长篇大论起来,不由有些着急起来。
“你这丫头就是这个毛躁脾气,我原来想着给施少爷挑明了咱们小姐的事情,可是既然那李公子也赶着找上门来,这事咱们就暂且往后延缓几日再说,”唐妈妈笃定的看了看院外,一脸的胸有成竹,“李公子当日冒风险救我这个老婆子,也是看在咱们小姐的份上,谁对咱们小姐的情意重些,谁才是月老系上红线的那个人呢!”
桑青微微抿嘴正要说什么,这时夏荷急急慌慌的跑了进来,对唐妈妈说道:“外面有人在一个劲敲咱们院门,我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唐妈妈您说这可怎么办?”
唐妈妈和桑青闻言都吓了一跳,两人忙走到后门附近,果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还有人在大力的敲门。桑青壮着胆子问道:“外面是谁?”只听外面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请问这里是锦华堂吗?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桑青和唐妈妈夏荷对看了一眼,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原来是以前买织品的老主顾,桑青忙将院门打开,只见外面是一个穿着红衣青裙丫鬟打扮的人,笑眯眯的看着桑青说道:“谢谢姐姐开门,我们二小姐听说您这里的主人画的一手好画,特地前来拜访了!”说完她往后一摆手,却见从后面的轿子里下来一位年轻俊俏的姑娘来!
那姑娘看上去也就是十四五的模样,弯弯的秀眉下一双水盈盈的美目,身上穿着月白底掐金线的撒花烟罗衫,下边是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头上戴着珍珠的头饰,那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看着就是一副官家小姐的气派!
桑青看着面前这人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也不是以前曾经见过的老主顾,不由上前行礼问道:“请问小姐是要买东西吗?我们铺子里的货都清空了,请小姐过几天再来吧!”说完便要打算关门,却听到那姑娘咯咯一笑,声音如珠玉落盘般十分悦耳,“吴江崔家的二小姐,竟然连外人都不敢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