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自去找素日相好的几个老姊妹商量对策,想着未雨绸缪先做好打算。她和管理田庄的管家金远的媳妇,以及尚全家的和李四娘子四个人素来相好,这次偷听到浣芸向夫人金氏建议,要将她们几人打发出崔府,不由也慌了手脚,偷偷喊着李四娘子来到了崔府后门外尚全的家里。
尚全家的是崔府的老人,祖辈就是崔家的老仆,儿子在苏州府帮着崔家打理铺子,她管着几个婆子值夜开关门,素日清闲却是油水不少,因为有小姐使了丫鬟们偷偷出门去都要先去找她,每次要么塞钱给她要么捎带些点心瓜果的,尤其是府里的二小姐那院里更是大方,每次让她开门出去最少都是两钱的赏银。尚全家的乐得与人方便于己得利,如今一听秦富家的说要打发自己出府去,第一个便跳起脚大骂起来!
“老娘在崔府呆了好歹也几十年了,她一个未成形的毛丫头,才当家几天就算计到老娘身上了?以为自己凭借着嫡出的身份就整日拿乔作势的,谁不知道正经她们娘儿俩才是庶出的,现在的二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呢!”尚全家的在崔府多年,自然是知道当年崔显娶了赵芷嫣后才娶了金氏的陈年旧事!
“是啊,尚姐姐说的对,就说我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呆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那一顿饭做的不如意?那盘菜炒的不可口?又挑不出什么错来,动不动就拿咱们扎筏子出气,我还真巴不得出去呢!出去了我自己开个小店,过的日子不比崔府里差!”李妈妈也气哼哼的随口附和着,她心里倒是有成算,真要是放出府去未尝不是好事,只怕将自己调换到没油水的位置,那可就糟糕了!
秦妈妈忙止住两人的吵嚷,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咱们都是为府里出过力的,要不是今天我偷听到这些话,还不是照常给主子肝脑涂地的出谋划策?以前损阴德的事情咱们也都是做过的,可是俗话说的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偷偷找你们来,就是要商量个应对之策!金远家的那边也要早些告诉她一声,要不是因为她侄女儿金彩,我还落不到这个下场呢!”
尚全家的忙说小儿子正要去那边的庄子,便让他捎了口信过去,李妈妈想了想说道:“这事总是透着些蹊跷,怎么大小姐忽然想起要拿咱们几个开刀了,金彩那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秦妈妈心里暗恨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若不是他上次惹了那祸,夫人怎么会对自己生了不满!她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德旺,上次为了抓贼闯进了二小姐的院子,夫人非但没有嘉奖,反而说德旺行为不端给撵到了庄子里!因为这事夫人也有些不高兴,在我面前还说尚姐姐值夜的那边都偷懒,要不是我也百般的劝解,只怕尚姐姐也早就跟着受罚了!”她知道尚全家的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故意将事情的矛头又引向了尚全家的。
尚全家的果真气得又骂了起来:“我手下都是几个婆子,真要来了贼这几个人有什么屁用?怎么着也怪不到咱们身上!从大老爷开始就不干正经事,半夜三更的带着人在后园子里厮混,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都往园子里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大小姐整日拿着丫鬟婆子们出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妈妈听她将这些都嚷了出来,脸色微变忙起身到外面院子里看了看,然后才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府里的事情何止这些?远的不说,那春晓和采儿的死就不是小事,万一传出去那可是杀头的罪名!今天我先给两位姐妹提个醒,咱们几个人好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铁了心不出府的,夫人要是不提这事也就算了,要是真的逼着我出府去,我姓秦的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姐姐我以后有了什么意外,你们两人可要…..”她说到这里眼圈不觉也开始红了起来!
李妈妈连忙劝解她:“哪至于如此呢!你一向在夫人面前听命的,撵谁也不会撵你出去的!”尚全家的看秦富家的伤心落泪,忙也好言相劝,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子,大家诅咒发誓,真要是府里的夫人大小姐对她们翻脸无情,或是她们其中的谁被府里撵了出去,其他人也必要鼎力相助的。几人商量了好一会子,才匆匆忙忙的散了回去各做各的事情。
浣芸果然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第二日便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婆子和几个院里的大丫鬟们一起召集到了正房前面的花厅里。浣芸高高坐在上首,身后分别站着奶娘李妈妈和金氏的贴身丫鬟妙姐儿。她手里捧着一杯茶并没有喝,而是慢慢的用杯盖轻轻浮着杯面上的茶叶。花厅里一时静寂无声,下面站着的婆子个个胆颤心惊,不知道这位府里的霸道主子又有了什么惩治她们的法子!
浣芸自觉已经达到了震慑这些下人的目的,才慢悠悠的将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旁边的桌上,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婆子,脸上带了几分含意莫测的微笑:“各位妈妈都是在咱们崔府里当差做久了的,一向风里来雨里去的也辛苦的很!母亲前日在观音菩萨面前上香,夜里菩萨给母亲托梦,说咱们府里虽然一向颇有善缘,可是府里的有些老人们都勤苦了大半辈子,总该让她们脱了隶籍,然后多烧高香保佑下辈子修个好前程…..”
她说到这里向身旁的丫鬟秋如使个眼色,秋如会意忙托了个盖着红布的木盘放在桌上。浣芸伸出芊芊玉手掀开那红布,只见里面整齐的摆着几十个小元宝,元宝旁边是一叠子文书。
“母亲本来是慈善心肠,一听观音菩萨这么说便记在了心里,醒来之后便吩咐我做这件积阴德的善事。几位德高望重的妈妈们从今日起便脱了隶籍,府里写了文书给你们,另外每人十两银子的养老钱,你们辛苦了大半辈子,从现在开始也该享享清福了!”浣芸说着,便示意妙姐拿起那叠文书,照着上面的名字开始大声念,念到谁的名字,秋如便将十两银子送到谁的面前!
这些管事妈妈听了此言顿时满脸惊慌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主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一般的丫鬟小厮得了这样的恩典,又能拿银子出府去,自然是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了;可是这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在府里勤苦大半辈子,才熬到了现在这么有头有脸的管事位置,正在府里享受着好日子,这么冷不丁的被塞了十两银子打发出去,岂有不寒心的!
站在最后一排的秦妈妈和尚全家的、李四娘子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脸上都带了嘲讽和鄙夷的神情。虽然她们早就知道了主子的这个心思,可是没想到还借用了观音菩萨托梦的名义,又拿了十两银子做养老钱。这些管事妈妈一年的月例银子都不止十两呢,还算不上平日里的赏钱和小丫鬟小厮们的孝敬。十两银子莫非是打发要饭的不成?她们可都是在府里呆了几十年的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呢!
妙姐刚要拿起文书念上面的名字,站在地上的十几个人中,忽然有谁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咱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就这么被打发出去,大小姐总要给个说法吧!”这声音虽低可是十分清楚,众人听后都禁不住随声附和起来,一时间花厅上有了小小的一阵骚乱!
浣芸微微皱皱眉,又带了几分勉强的笑意:“各位妈妈们可真是多想了,这事是菩萨托梦给母亲,更是咱们府里从来没有过的恩典,怎么能说是犯了错被打发出去呢!从老太爷那时候起,咱们崔家就是积德扬善为本,这么天大的喜事妈妈们若是还不领情,那可就真是有些不知道好歹了!”她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冷意!
花厅里猛的沉寂下来,但接着嘈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其中一个带着哭意地声音说道:“我们都是在崔家好几辈子做下人的,要打发我们出去,也得听听大老爷怎么说!”又有人也在喊着:“这家里还是大老爷是一家之主,我们听老爷的吩咐,老爷让我们死了我们也愿意,别人的话都算不得数!”
浣芸听这些话头不善,不由俏脸儿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冷冷地扫了厅里的众人一眼,看到众人没有了往日的恭敬,个个脸上都带了愤怒和冷漠,不由心里也慌了几分。可是她自幼就是个好强的性子,哪里能在这群家仆面前示弱,于是不禁冷冷一笑:“你们既然现在还是我们崔家的仆人,便没有这么对主子说话的份!这事自然是大老爷知道了也应允过的,至于见不见你们,倒也不是你们这些下人说了算的!”
打发家人这事本是金氏和浣芸两人做的决定,崔显这些日子一直和碧枝厮混在一起,金氏正和他置气怎么可能去和他商议?浣芸为了服众不得不搬出父亲的头衔,可是没想到这么一说倒是更加激了众怒!花厅里顿时嘈杂起来,这些仆人仗着自己素日有几分体面,哪里将浣芸的话放在眼里!
正在吵吵闹闹之际,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吵闹声,众人不觉都惊疑的看向门外,这一看不由都吓了一大跳,只见远远走过来几个穿着公服的差人,手里还拎着粗重的铁锁链,看到花厅里一屋子的人,领头的那个差人喊道:“正好,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