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听崔显说了朝廷律法,才知道朱姨娘和崔志闯了大祸,崔家的产业现在大部分都在自己名下,万一崔家因此受牵连,倒霉的还是她母女。又听到崔显向自己讨拿主意,金氏的心里不由愤恨万分,暗想这都是你小老婆和干儿子惹出来的祸端,最后还要连累到老娘的身上,我只管我们娘儿俩的死活,谁去管你崔家死不死亡不亡的!
金氏心里越是怨毒愤懑,脸上的神情却越是淡然,“老爷是有些担心过度了,我看这事也是可大可小,这事知道的人肯定也不多,谁会那么多事去把这告到官府里?再说每月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利钱,朱姨娘一个妇道人家攒这些血汗银子也不容易,老爷何苦断了她的财路?况且就算真出了事,咱们家里还有锦丫头呢,她夫家做着朝廷的官员,断没有眼看着亲家败落被抄的道理!”
崔显犹疑未定的看了金氏一眼,原先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一半,“崔志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不然的话可以先让他将放出去的银子收回来再说,朱姨娘院里的人就不要放出去了,等崔志回来再做定夺,这段日子千万不要出了什么纰漏才好!”崔显吩咐金氏道,“崔志和绣绫的亲事也暂且押后再议!”
浣芸看到父亲一脸的惊恐不安,心里不由偷偷暗笑,自从父亲纳了四姨娘后对母亲日益冷落,后来又因为绡麟的降生将那对母子宠上了天,浣芸对父亲早就心怀怨愤已久,如今又见父亲果真如自己意料的那般,将崔志和绣绫的亲事往后推迟再议,心里自然觉得十分爽快。
她忙又插言在一旁接着煽风点火:“大少爷日常花销听说也不是一般的大,动辄便请这些伙计下人去酒楼里喝酒听歌,老爷何不查一下他的这些钱财由何而来?若是也牵扯到些违法的事情里,以后也难免要连累咱们崔家的!”
崔显听了点了点头,俗话说“酒色壮人胆”,崔志在外面如此纵情酒色,自然花销甚大,那钱的来路绝不止替人放贷这一项,以后定要安排心腹的人细细探察一番,也好早做准备。可是朱姨娘这里终究是个麻烦,崔显抬眼看了看金氏,看她坐在一旁只是静默不语,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的表情,心里一阵烦躁,他一甩袖子长叹一声,便大步走了出去!
金氏等崔显出去之后,才看了满脸笑意的浣芸一眼,沉下脸来冷冷说道:“覆墙之下安有完卵,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了了我这么久,她们自去作孽,最后连累的还是咱们娘儿俩,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浣芸没料到母亲会冲着自己发火,一时之间怔在那里。“你这孩子只知道使气斗狠,竟然是没有一点的算计,也难怪奕哥儿被你气走了!“金氏气得伸手在浣芸额头戳了一下,“你父亲将原来崔家的产业变卖成了现银藏着,一心要留给那个小崽子,这府里剩下的产业原都是咱们金家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到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咱们娘儿俩吗?”
浣芸听到金氏的话,才慢慢料到了这一层,不由身上也出了一层冷汗,母亲送自己的那几个铺子田庄,虽然挂在自己的名下,可是万一崔府被官府查抄,只怕也要不保。想到这里浣芸不由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哽咽着分辨道:“崔志在外面和歌妓交往的事情,只怕府里上下知道的也不少了,那俩贱人合伙放印子钱的勾当,女儿也才是最近才知道!”
金氏看女儿有了悔改的意思,这才低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我原有移居北京城的意思,想着这次趁着送你回婆家的机会在你二舅舅那边住些时日,奕哥儿对你再不好,你二舅舅可是我亲哥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奕哥就算是纳了房姨娘,正室夫人还是你,小两口哪有不吵吵闹闹的?只要你以后拘着些小性儿,多哄着劝着他,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一个快半百的老婆子,这些家私还不都是留给你们两口子?我又何苦留在这里拿钱出来为他们崔家人娶妻嫁女?”
浣芸这才体谅到了母亲的一番深意,想到自己以前因为管家事和母亲置气,不觉满心都是愧疚之情,只是低着头轻声抽泣着不吭声。金氏看女儿知道悔改,自己也不再提以前那些事情,只是细细盘问浣芸,还有谁知道崔志放印子钱的事情,当她听说只有李妈妈知道此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玉锦带着绣绫出了金氏的正房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准备换衣服出去一趟。昨天欧阳师傅派人传话来,说今年京城里实行妆金妆花的双面锦缎,这种锦缎织出来十分繁杂,两个织工一架花楼织机每天不过织出一寸长,可是价格昂贵堪比寸金寸分。欧阳师傅和玉锦商量打算再进十台大花楼织机。玉锦今天便约了欧阳师傅去“福寿春”酒楼见面,想着商议一下这件事情!
玉锦往自己住的那边院子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绣绫还跟在自己后面,便停下脚步问道:“妹妹不回自己屋子里去,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吗?”这几天绣绫一直腻在自己院子里,听福儿说还私下里打听自己在杭州的情形,这让玉锦心里也有了几分厌烦,况且她等会还要出去,实在不想让绣绫再跟在自己身旁。
绣绫看玉锦板着面孔没有一丝笑容,忙停下来怯怯的说道:“姨娘想给二姐姐做一双鞋子,可是不知道姐姐的鞋码,所以要我去姐姐那边讨一双旧鞋比一下尺寸!”说到这里她睁大漆黑的眼睛看着玉锦,“前几****一直在姐姐那边玩,二姐姐莫非是因此讨厌我了吗?”说到这里只见她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玉锦看她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四妹妹你太多心了,我不过是今天有事情要急着回去,我那里也不缺鞋子穿,哪里敢劳动姨娘再动手做鞋子呢!你若是想去我那边玩,今天也太晚了,明日再去可好?”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没想到袖子却被绣绫轻轻拽住了!
绣绫可怜巴巴的看了玉锦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低声问道:“二姐姐和吴江县那个潘公子可是认识?我听姨娘昨天和我说,那位潘公子至今尚未定亲,不知道二姐姐能不能……”她说到这里两颊绯红,只是低头揪着手帕子不说话,手中一条水红色挑花的绡纱帕子已经被拧的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了!
玉锦看着绣绫含羞的模样,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回到吴江这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潘子洵,前几天他忽然派人送信来,约玉锦出去说话,想来那时绣绫也听到丫鬟提起过潘子洵的名字。玉锦今天出去也顺便请了潘子洵一起去“福寿春”见面,同时也在那里打听一下李舒玄和施复的情况。此时绣绫忽然向自己打听潘子洵,想来大概是家里有了要和潘府结亲的打算!
潘子洵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又喜欢打抱不平,表面上看不过是个平常的官宦公子,可是玉锦通过他和李舒玄的交往深知他并非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从杭州回吴江的船上,她似乎听李舒玄说过,和潘子洵定亲的那位县令千金身染了重病,如今绣绫说他尚未定亲,莫非潘子洵的那位未婚妻已经殁了不成?
玉锦想到此处对绣绫说道:“潘公子以前我见过,他是杭州知府傅家的亲戚,这人的人品相貌自然是好的,难得是的为人十分乐善好施豪爽仗义,是潘府那边过来向妹妹提亲了吗?如此说来要恭喜四妹妹了!”
绣绫脸上的红晕更加深了几分,她羞红着脸呐呐说道:“潘府那边倒是没有过来提亲,是因为姨娘听说邱家的五小姐送了庚帖去潘府,那边潘夫人只说一切都凭潘公子自己定夺,姨娘便想着将我的庚帖也送过去试试看……”
玉锦这才明白了刚才在金氏房里朱姨娘为什么提到那个媒婆于妈妈了,想来便是向父亲和金氏说的绣绫的亲事。她看着低头娇羞不语的绣绫,又想到潘子洵素日的言谈举止,心里总觉得两人有些不相配。可是绣绫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一个做姐姐的怎么可以拒绝帮这个忙呢!
玉锦于是笑着打趣了绣绫几句,眼看绣绫含羞跑了回去,这才忙回自己院里换了一身男装,还是带着桑青一起从后门出了崔府,直接往“福寿春”酒楼走去。此时虽然还没有出正月,可是镇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满耳听着大多是外地口音。原来是有许多外地来的绸缎客商早早过来预定自己的货品,然后便住在镇上等着自己所需的布料织好才会连人带货一同运回去,一则这样进货的成本较低,二则可以订做到自己当地人喜欢的花样,也正因此镇街两旁的客栈和酒楼的生意是出奇的好,入耳的各地方言此起彼伏,真是好一派热闹景象!
玉锦主仆来到酒楼前推门进去,掌柜王乾看到玉锦进来,忙规规矩矩的过来行了礼,便将玉锦让到了楼上的一个单间里,又亲自端了一壶好茶过来。玉锦端起茶杯还没喝两口,便听到外面有人在笑着说道:“我从吴江一路赶到这里,到现在还没有吃中饭,崔公子请客可要上好酒好菜啊!”话音未落只见潘子洵满面带笑的掀开门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