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走来两列人,约有三十人,一色的蓝袍蓝带,既未佩刀也没背剑,手中却是持了一管竹笛。列队的山匪一见这般阵仗,登时心生怯意,忍不住齐齐往后倒退两步。
大脑袋却见这批人没有佩带兵刃,胆气登时壮了不少,手腕翻转挥舞着柴刀。他想要劈树立威,奈何山道上仅有的一棵野树已然为他劈成两半,无奈之下只得将一株野草拦腰斩断,效果虽然差了些,但毕竟还是有的,聊胜于无,至少来人止住了脚步。
“呔!”
大脑袋一声高喝,叫道:“来人听着!此树是我开,此山是我栽,要从此路过,乖乖留下买路财!”
队列最前面的一人径直走来,竹笛一指,漠然道:“哪里来的小毛贼,胆敢拦我朝音崖去路!”
“听清楚了,本大爷乃是此处山头黑风寨的大寨主石非石。朝音崖,哼,这是哪个山头,老子没..朝音崖!”原本昂然自得的大脑袋石非石蚕豆眼圆睁,小眼珠子差点凸出来,赶忙换上一副笑脸,打躬作揖道:“早听说朝音崖的诸位仙人要惠临都天山,这个,小人们欣喜难耐,再次恭候数日,恐怕大山幽深,诸位大仙不认得道,特来引路,特来引路!请,请。”
蓝袍人嘴角勾起一抹销魂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如此说来,那就有劳了!四肢张开趴下。”
“好咧!”
石非石爽快的丢开柴刀,趴倒地上,心甘而情愿。
蓝袍人又一指退到几丈开外的众山匪,道:“照做!”然后回头道:“是些拦路的小喽啰,不打紧的,走!”蓝袍人当先踩着一干山匪的脊背走了过去。
一干山匪侧脸贴地,忍耐着一只只踏上又离开离开又踏上的大脚,哀怨的想道:“原来是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局。”
待一众蓝袍人没了踪影,山匪们这才捶打着腰背“哎呦”连天的站起来。
石非石大叫晦气,骂道:“真他娘的,这些仙人咋都喜欢让人趴着嘞。晦气!朝音崖不都是些飞行绝迹的主嘛,咋,天上呆够了,改走的了?唉,晦气晦气!”
门牙凑过来给他拍着背上的脚印,说道:“老大,看来今天日子不对啊,怎么尽是些大头!要不,咱们择日再战?”
石非石呲牙咧嘴的道:“你这提议甚好。所谓事不过三,咱们呐,再等一拨人,倘若还是不成,咱们就鸣金收兵。大爷还是不信了,就没个软柿子让咱捏上一捏,过过手瘾?”
话才说完,山道上又转来两人。歪瓜裂枣一见大喜,道:“嘿,老大老大,来啦,软柿子来啦。是两个女娃娃,软的很呐。”
石非石将他脑袋往后一推,教训道:“瞧你那德性!记住一句话,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知道吗?不管来人是强是弱,是美是丑,咱们都得公平对待。这是山匪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石非石将柴刀往肩头一扛,踏上两步,待两个女子走近了,正准备喊出经典开场白,眼睛却一下子直了。
来的两人一穿灰白衣裙,一穿浅绿衣裙。那穿灰白衣裙的年纪略长,能有二十二三岁,丽质天生,令人见而忘俗,衣袖头发上缀了些毛绒绒的白羽毛;那个浅绿衣裙的只有十七岁的样子,模样虽不及前一人,但也出落得水灵灵的,绝对的美人胚子,她一头秀发乌黑油亮,没有一点饰品,只衣袖上缀了几根白羽毛,最难得的是这小女娃的一对大眼睛,明亮清澈,犹如一泓清泉,又胜似一泓清泉,眼珠又大又净,而且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不论望向哪里,看着谁人,都在滴溜溜的转着,仿似没有停下的那一刻。
依照两人的穿着以及神情气质,石非石迅速做出判断,来人是一对主仆,前者为主,后者为仆,重要的是,这两人必定出身豪富之家,可打捞的油水那是大大的不在话下。
更加重要的是,这两个女娃子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美貌女娃子,不管怎样讲,用石非石自己的话来讲,就是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惹人疼的女娃子。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摇摆不定了,他在考虑,是该收两份大大的赎金呢,还是该迎娶两位貌美如花的美娇娘呢。但不管最后摇摆向哪一边,留个好印象是当前第一要务。
于是石非石赶紧拿手梳洗头发,结果头发上飘落一片又一片草叶以及一颗又一颗石粒。他又拿手拍拍破烂了许多孔洞的衣裳,结果衣裳越拍越脏,原来他的手比衣裳更不堪。
既然如此,他只得摆一个最以为威风到堪比神主魔尊的姿势,结果刚刚踏出左脚,却发现鞋子上面砌了一层厚厚的泥垢,鞋头露了四根脚趾。之所以是四根而不是五根那是因为小趾太短,想露也露不出来。他又嗅嗅鼻子,根据味道判断,鞋底应该还有****的残留物,那是一个多月前山寨里唯一一条畜生的杰作。
既然外在上不了台面,石非石也不强求,索性舍弃了,仍旧保留着最原本的面貌,一手扛着砍柴刀,露出的脚趾不停点动。作为大寨主,他的思想境界从来高出旁人太多,他认为所有的外在都是不真实的,即便最真实的外在也不真实,只有内在才是最可靠的。就比如他自己,他这么丑这么脏这么的猥琐,其实都是不真实的,只有他的内心才是最可靠的,跟他这个人一样的可靠。
石非石看着面带异色停住的主仆俩,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见面话,哪知想来想去也想不起一个高级优美的词句。既然想不出来,那就说该说的话,顺其自然好了。
因此石非石腰背一挺,大声叫道:“呔!站住了!来人听着,此树是我开,此山是我栽,要从此路过,娇滴滴的两个女娃子快快留下买路财。”
“看在你们孤孤单单..”石非石正琢磨着该报个怎样合适的价码,却见那对主仆身后又来了一批人,足足有五十之多,穿的都是紫色袍服,如同一股紫色浪潮,无声但却声势逼人的渐行渐近。都天山上空突然乌云密布。
石非石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话可是再也不敢多说了。
当主仆两人跟他错肩而过的时候,那个浅绿衣裙的丫头突然回过身拍拍石非石肩膀,笑嘻嘻的说道:“你刚才的话说的不对,唔,应该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才对得嘛。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没读过私塾的山匪。”
竟敢有人质疑他这么至理名言般的开场白!就算你是个又漂亮又柔弱又有那么打手的小姑娘又如何?石非石就不是个会向强权美色低头屈服的汉子!
“小丫头你懂得什么!此山是我开说明了大爷的盖世神通,旁人只会开山,大爷却是种山的,是世间所有山匪的老祖宗!此树..”石非石耐心阐述着开场白中博大精深的文意,朝“质疑者”看了一眼,单只一眼,他整个人就已经失魂落魄到魂飞魄散了,然后整个人就呆呆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个时候,石非石敢拍着他那一整块的伟大腹肌起誓,他先前的认知果然是对的。此时此刻他看到的这双眼睛绝对是世上最漆黑最明亮最有神最灵动最纯真最勾人心魄的一双眼睛,没有之一,没有第二对!
“那此树是我开呢,嘻嘻,说不出话了吧。没念过书就是没念过书,承认就好了,有什么可害羞的嘛。”说话的时候,小丫头的眼睛弯成了夜空里最皎洁的一对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