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义回家时,正与二嫂美珍撞个正着,顿时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恨,只听见他喊了声,二嫂,你往哪里去?刚回家怎么不多坐会儿?爹正在回家的路上,知道你到家的消息,他几乎高兴坏了,你别走啊。家里的人天天盼着你们,想着你们呢。
欧阳义又说:“嫂子,我去年成家了。”
美珍朝他看了一眼便微笑地说:“恭喜你啊,三弟,请原谅嫂子没回家祝贺你。现在既然成家了,嫂子特别高兴。不过,今天嫂子有事,你有空么,能不能带着我和这位姐姐到螺蛳寨去一趟?”
欧阳义看到美珍身边的姐姐,苗条秀气,一身紫色外衣更显出一份贵态模样来,又瞄了一眼嫂子浅红色的纱巾衬托着白嫩的脸蛋更加迷人,心里感觉热乎乎地点了点头。欧阳义像一匹豢养家犬,围着美珍和萍萍前前后后不停地行走,偶尔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让美珍和萍萍不时地露出一串银铃似笑声来。
欧阳义说:“螺蛳寨不大,全寨不出二十户,胡屠夫的小女是听说两年前就外出打工去了,人倒生得漂亮,家境在当地还算是上等户,住的是小洋楼,不过小女文化不高,好像小学才毕业,那时她整天帮他父亲看肉铺,我们都认识。”
莫萍萍点了点头,都是农村人,还图什么特殊要求,只希望双方都有个了解,将来彼此便于来往。
欧阳义接着说:“我老婆也是螺蛳寨的,论辈分胡屠夫女儿应该称之为姑姑呢,两家相距不远。二嫂不知,过去这两寨从不往来,据说解放前也是为了联姻问题,螺蛳寨的人抢了狮子寨一位女子后,女子不从,便上梁自尽,导致两寨家族开始械斗不止,矛盾升级,最终以至不相往来。
现在,几代人过去年轻人基本上淡化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也密切了起来。俺家老婆简直不敢与二嫂相比,父母整天盼着她生个什么,可是两年过去仍没有个响动。俺就是想做个爸爸也不能如愿以偿,当年父母最欣赏的是二嫂,二嫂不仅人好,而且还为咱欧阳家生出了像模像样的人儿了。因此,二老天天盼,时时想希望二嫂能快点回家,希望二嫂能再接再厉继续为我们家多生几个儿子呀。”
美珍笑着说:“你把二嫂当作下崽的猪婆呀!”莫萍萍也跟着笑了。
“没想到你二嫂还是你家的功臣呀!”
“是呀,我们全家唯一看中的是二嫂,二嫂简直就是我们家的福星呀。当初要不是二哥冷落了二嫂,要不是父母求孙心切……”老三自知说了有些漏嘴,便戛然而止。
美珍说:“接着讲啊,我想听。”
“说来都是父母一手操纵的,咱这附近哪家不都是一样?就好比男女之事是公开的秘密。你知道自你生了儿子之后,大嫂在一边哭了多少回吗?其实,后来母亲也承认了,大嫂觉得颜面丢尽,几次自寻短见都被乡亲们救了过来。”
莫萍萍静静地听着欧阳义在美珍面前,一会儿数落着家人,一会儿又好像是自责着自己,心里感觉到美珍在这种家庭中,的确有种难言之隐痛。从前她误解了美珍,更错误地责怪了魏明伦,今天美珍一反常态离开了欧阳家,莫萍萍能理解,如果换做自己恐怕远远做不到这点。
莫萍萍简直感到刚才耳闻的一切不可思议,就像桃花园里的人不知世外还有秦汉一样,也难怪美珍在这种环境下怀有出走的想法。莫萍萍对欧阳义说;“你知道你二嫂受了不少委屈,在离开家的时候,还差点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可以说她已是从阎王殿里去了一次,可是阎王暂时不收她,才让你们见到她。”
欧阳义不知二嫂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他担心的就是二嫂安全会出问题,果然不幸降到了她的头上?他想继续问二嫂出现什么情况,看到美珍伤心地擦拭着眼睛也就没有多问。
从胡屠夫家里出来,欧阳义极力挽留美珍回家,莫萍萍也劝她,既然来了就回家住一晚也无妨,更何况有自己陪着她说说话。美珍无论如何没有同意,并且反复劝老三回去,说自己现在和二哥在外一切都很好,明天可能就要走了。
黄昏,余美珍和莫萍萍一起来到一座古老的小镇,并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
小镇四周冷冷清清,店里灯光暗淡清幽,好像干涩的秋天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偶尔吹来的北风和着各家店面搭建的帐篷、支架发出的各种噪音,组成了一只奇怪的神曲。
旅店周围小桥流水,沟壑环绕,宛如紫禁城外古朴生幽,翠色点染。当地文人墨客几经琢磨才正式定为鹦鹉洲客栈,一来可以凸现古镇的历史久远;二来更能表现小镇的历史特色。特别路过此地的游子看到这偌大的字匾便能想起唐朝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江上烟波使人愁的诗句,起到情景交融点缀的效果。更有人说这是经过阴阳先生测算过的,能招来人气,是老板花了重金,动用的秀才像比武似旳,最后以三千元定夺下来的。
美珍慵懒的躺在床上,感到这里一切阴森森的,令人恐怖。欧阳仁讲的一切,果真证实了她从前的猜测,她觉得闭塞落后,简直像没入胸口的洪魔一般让自己喘不开气,在这里,一切伦理道德仿佛在大家的心中失去了平衡,自己既是位亲眼见证者,又是位受害者,想想历史发展到今天,仍有多少女性逆来顺受生存在这种无奈之中。她不是天使,不能拯救这些心灵,但内心一种灼痛,是常人无法比拟和体会到的。
逃避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为何不能唤醒所有人的意识呢?难怪魏明伦几十年如一日守护着校园这块净土,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啊!余美珍打心眼里觉得魏明伦看得准、想得远,她理解了魏明伦所做的一切,比拥有千万百万资产更有价值更有意义。在法治如此健全的国度,这里的人依然如此愚昧如此无知,整个家族如此,那在整个村庄......美珍简直不敢继续往下多想。
莫萍萍在美珍对面一张床上,双手托着头,仰望着天花板上,那层次分明的设计浮想联翩。这一遭是不是让美珍特别难堪,特别难受?她好像是自己亲手往她伤口重新撒上了一把盐。从美珍的表情可以猜测,不是自己,美珍绝不会重新回到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来,但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莫萍萍又不得不按着大家意见和美珍一起前来一探虚实。果然,正如二鬼所说大哥是见子心切,给自己使下的一个心计。
能不能跟美珍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呢?莫萍萍犹豫了很久,决定还是藏在心里,不能再让美珍在自己面前丢失面子。想到胡屠夫一家自己觉得还很满意,尤其全家热情好客的情景,给莫萍萍留下深刻的印象,那直爽、亲切的话语,犹如一家亲人重逢那般洒脱自在,莫萍萍觉得胡屠夫一家还算是思想比较开明的人。对待儿女婚姻有自己的见的和想法,起码她莫萍萍是挑不出任何问题的。她不辱使命总算能完成这项重大的任务了,想到这里莫萍萍心里美滋滋的,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明日打道回府。
这时,外面咚咚几下敲门声,一下将美珍和莫萍萍从各自的想象世界里拉了回来。
“谁呀?”
“我呀,美珍,我是大嫂。”
黑灯瞎火大嫂摸到这里干什么,莫非又是来找自己麻烦的?白天,美珍一进门,大哥就问起自己的儿子,大嫂又来胡扯什么呢,事情难道还怪我美珍不成?真是穷打落水狗呀,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还有谁?”美珍担心大哥尾随其后,是来抓自己或向自己逼要孩子的,一直不敢打开房门。一旦抓回自己,自己和大哥私生孩子的事被供认出来,今后在二鬼面前自己还有何颜面呢?不能回去,更不能和这一家人牵扯不清下去。莫萍萍正要下床开门,美珍不让。她们期望天快点亮起来尽快离开这里。
“美珍呀,大嫂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你不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既然你不让我进门,我就在门外等啊。”
美珍字字句句听得非常清楚,但直觉总让她感到大嫂,不是要来和自己抢儿子的,就是来理论的。不过事情既然到了这地步,美珍决定豁了出去,想必纸总是抱不住火的,迟早事情是要解决的。于是美珍毅然地打开了房门,只见大嫂头上裹着围巾,身上穿着很单薄,一双冻得红肿的手得瑟地对插在两个袖口中,脚上一双半新不旧的棉鞋看上去是多年穿过的。美珍迅速将大嫂让进了门,问大嫂找自己有什么快说快了。大嫂说:“这个家呆不下去了,我想明天也和你一起走。”
美珍大吃一惊,感到大嫂仿佛从梦中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