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户部侍郎、判度支刘瑑为翰林学士,上器重之。时为河东节度使。手诏征入朝,瑑奏发河东,外人始知之。戊午,以瑑同平章事。瑑,仁轨之五世孙也。瑑与崔慎由议政于上前,慎由曰:“惟当甄别品流,上酬万一。”瑑曰:“昔王夷甫祖尚浮华,妄分流品,致中原丘虚。今盛明之朝,当循名责实,使百官各称其职;而遽以品流为先,臣未知致理之日。”慎由无以对。轩辕集至长安,上召入禁中,问曰:“长生可学乎?”对曰:“王者屏欲而崇德,则自然受天遐福,何处更求长生?”留数月,坚求还山,乃遣之。
二月,甲子朔,罢公卿朝拜光陵及忌日行香,悉移宫人于诸陵。
戊辰,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慎由为东川节度使。
上欲御楼肆赦,令狐総曰:“御楼所费甚广,事须有名,且赦不可数。”上不悦,曰:“遣朕于何得名!”慎由曰:“陛下未建储宫,四海属望。若举此礼,虽郊祀亦可,况于御楼!”时上饵方士药,已觉躁渴,而外人未知,疑忌方深,闻之,俯首不复言。旬日,慎由罢相。
勃海王彝震卒。癸未,立其弟虔晃为勃海王。
夏,四月,以右街使、附马都尉刘异为邠宁节度使。异尚安平公主,上妹也。
庚子,岭南都将王令寰作乱,囚节度使杨发。发,苏州人也。
戊申,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夏侯孜同平章事。
五月,丙寅,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刘瑑薨。瑑病笃,犹手疏论事,上皆惜之。
以右金吾大将军李燧为岭南节度使,已命中使赐之节,给事中萧亻放封还制书。上方奏乐,不暇别召中使,使优人追之,节及燧门而返。亻放,俛之从父弟也。辛巳,以泾原节度使李承勋为岭南节度使,发邻道兵讨乱者,平之。
是日,湖南军乱,都将石载顺等逐观察使韩悰,杀都押牙王桂直。琮待将士不以礼,故及于难。
六月,丙申,江西军乱,都将毛鹤逐观察使郑宪。
初,安南都护李涿为政贪暴,强市蛮中马牛,一头止与盐一斗。又杀蛮酋杜存诚。群蛮怨怒,导南诏侵盗边境。峰州有林西原,旧有防冬兵六千,其旁七绾洞蛮,其酋长曰李由独,常助中国戍守,输租赋。知峰州者言于涿,请罢戍兵,专委由独防遏。于是由独势孤,不能自立,南诏拓东节度使以书诱之,以甥妻其子,补拓东押牙,由独遂帅其众臣于南诏。自是安南始有蛮患。是月,蛮寇安南。
秋,七月,丙寅,宣州都将康全泰作乱,逐观察使郑薰。薰奔扬州。
丁卯,右补阙内供奉张潜上疏,以为:“藩府代移之际,皆奏仓库蓄积之数,以羡馀多为课绩,朝廷亦因而甄奖。窃惟藩府财赋,所出有常,苟非赋敛过差,及停废将士,减削衣粮,则羡馀何从而致!比来南方诸镇数有不宁,皆此故也。一朝有变,所蓄之财悉遭剽掠。又发兵致讨,费用百倍,然则朝廷竟有何利!乞自今藩府长吏,不增赋敛,不减粮赐,独节游宴,省浮费,能致羡馀者,然后赏之。”上嘉纳之。容管奏都虞候来正谋叛,经略使宋涯捕斩之。初,忠武军精兵皆以黄冒首,号黄头军。李承勋以百人定岭南,宋涯使麾下效其服装,亦定容州。安南有恶民,屡为乱,闻之,惊曰:“黄头军度海来袭我矣!”相与夜围交趾城,鼓噪:“愿送都护北归,我须此城御黄头军。”王式方食,或劝出避之。式曰:“吾足一动,则城溃矣。”徐食毕,擐甲,率左右登城,建大将旗,坐而责之,敌者反走。明日,悉捕诛之。有杜守澄者,自齐、梁以来拥众据溪洞,不可制。式离间其亲党,守澄走死。安南饥乱相继,六年无上供,军中犒赏。式始修贡赋,飨将士。占城、真腊皆复通使。
淮南节度使崔铉奏已出兵讨宣州贼。八月,甲午,以铉兼宣歙观察使。己亥,以宋州刺史温璋为宣州团练使。璋,造之子也。
河南、北、淮南大水,徐、泗水深五丈,漂没数万家。
冬,十月,建州刺史于延陵入辞,上曰:“建州去京师几何?”对曰:“八千里。”上曰:“卿到彼为政善恶,朕皆知之,勿谓其远。此阶前则万里也,卿知之乎?”延陵悸慑失绪,上抚而遣之。到官,竟以不职贬复州司马。
令狐総拟李远杭州刺史,上曰:“吾闻远诗云:‘长日惟消一局棋’,安能理人!”総曰:“诗人托此为高兴耳,未必实然。”上曰:“且令往试观之。”上诏刺史毋得外徙,必令至京师,面察其能否,然后除之。令狐総尝徙其故人为邻州刺史,便道之官。上见其谢上表,以问総,对曰:“以其道近,省送迎耳。”上曰:“朕以刺史多非其人,为百姓害,故欲一一见之,访问其所施设,知其优劣以行黜陟。而诏命既行,直废格不用,宰相可畏有权!”时方寒,総汗透重裘。
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虽左右近习,未尝见其有惰容。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奏事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宴,无所不至。一刻许,复整容曰:“卿辈善为之,朕常恐卿辈负朕,后日不复得再相见。”乃起入宫。令狐総谓人曰:“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然每延英奏事,未尝不汗沾衣也!”
初,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以封疆险阔,素多盗贼,选精兵数百人别置营训练,号捕盗将。及湖南逐帅,诏商讨之。南遣捕盗将二百人讨平之。
崔铉奏克宣州,斩康全泰及其党四百馀人。
上以光禄卿韦宙父丹有惠政于江西,以宙为江西观察使,发邻道兵以讨毛鹤。
崔铉以宣州已平,辞宣歙观察使。十一月,戊寅,以温璋为宣歙观察使。
兵部侍部、判户部蒋伸从容言于上曰:“近日官颇易得,人思侥幸。”上惊曰:“如此,则乱矣!”对曰:“乱则未乱,但侥幸者多,乱亦非难。”上称叹再三。伸三起,上三留之,曰:“异日不复得独对卿矣。”伸不谕。十二月,甲寅,以伸同平章事。
韦宙奏克洪州,斩毛鹤及其党五百馀人。宙过襄州,徐商遣都将韩季友帅捕盗将从行。宙至江州,季友请夜帅其众自陆道间行,比明,至洪州,州人不知,即日讨平之,宙奏留捕盗将二百人于江西,以季友为都虞候。
大中十三年己卯,公元八五九年春,正月,戊午朔,赦天下。
三月,割河东云、蔚、朔三州隶大同军。
夏,四月,辛卯,以校书郎于琮为左拾遗内供奉。初,上欲以悰尚永福公主,既而中寝。宰相请其故,上曰:“朕近与此女子会食,对朕辄折匕箸。性情如是,岂可为士大夫妻!”乃更命悰尚广德公主。二公主皆上女。琮,敖之子也。
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恤士卒,士卒噪而逐之。上以左金吾大将军田牟尝镇徐州,有能名,复以为武宁节度使,一方遂安。贬季荣于岭南。
六月,癸巳,封宪宗子惕为彭王。
初,上长子郓王温,无宠,居十六宅,馀子皆居禁中。夔王滋,第三子也,上爱之,欲以为嗣,为其非次,故久不建东宫。上饵医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药,疽发于背。八月,疽甚,宰相及朝臣皆不得见,上密以夔王属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使立之。三人及右军中尉王茂玄,皆上平日所厚也。独左军中尉王宗实素不同心,三人相与谋,出宗实为淮南监军。宗实已受敕于宣化门外,将自银台门出。左军副使亓元实谓宗实曰:“圣人不豫逾月,中尉止隔门起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何不见圣人而出!”宗实感寤,复入,诸门已踵故事增人守捉矣。亓元实翼导宗实直至寝殿,上已崩,东首环泣矣。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乃遣宣徽北院使齐元简迎郓王。壬辰,下诏立郓王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仍更名漼。收归长、公儒、居方,皆杀之。癸巳,宣遗制,以令狐総摄冢宰。
宣宗性明察沉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惠爱民物,故大中之政,讫于唐亡,人思咏之,谓之小太宗。
丙申,懿宗即位。癸卯,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以王宗实为骠骑上将军。李玄伯、虞紫芝、王乐皆伏诛。
九月,追尊上母晁昭容为元昭皇太后。
加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兼中书令,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同平章事。冬,十月,辛卯,赦天下。
十一月,戊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萧邺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十二月,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杜审权同平章事。审权,元颖之弟孙也。
浙东贼帅裘甫攻陷象山,官军屡败,明州城门昼闭,进逼剡县,有众百人,浙东骚动。观察使郑祗德遣讨击副使刘勍、副将范居植将兵三百,合台州军共讨之。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総执政岁久,忌胜己者,中外侧目,其子滈颇招权受贿。宣宗既崩,言事者竞攻其短。丁酉,以総同平章事,充河中节度使。以前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敏中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韦皋在西川,开青溪道以通群蛮,使由蜀入贡。又选群蛮子弟聚之成都,教以书数,欲以慰悦羁縻之。业成则去,复以他子弟继之。如是五十年,群蛮子弟学于成都者殆以千数,军府颇厌于禀给。又,蛮使入贡,利于赐与,所从傔人浸多,杜悰为西川节度使,奏请节减其数,诏从之。南诏丰祐怒,其贺冬使者留表付巂州而还。又索习学子弟,移牒不逊,自是入贡不时,颇扰边境。会宣宗崩,遣中使告哀,时南诏丰祐适卒,子酋龙立,怒曰:“我国亦有丧,朝廷不吊祭。又诏书乃赐故王。”遂置使者于外馆,礼遇甚薄。使者还,具以状闻。上以酋龙不遣使来告丧,又名近玄宗讳,遂不行册礼。酋龙乃自称皇帝,国号大礼,改元建极,遣兵陷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