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不仅要唱,还得声情并茂地表演,得像个七仙女和董永的样子。像个样子,至少得模仿电影上的形体动作,拉个手啦,搭个肩啦,插个花啦的。哎呀,我哪做得了这事呀?这半推半就、扭扭捏捏的样子,把全班同学逗得直乐,比表演到位还更易惹人发笑。班主任也乐得一边拍手,一边在地上转圈圈。你看,这歌唱节目变成搞笑的小品类节目了,我简直成了给大家制造笑料的小品演员!如此狼狈不堪地遭了几次大罪之后,我身心俱疲,推说,先别表演了,先练唱吧,唱难唱,表演容易,等上台的时候临时一加就行了。听我一说,班主任美丽的脸堆满了笑容,倒也没说什么。
这难得的搞笑素材,让两个头脑灵活的室友抓在手里。一个周末的晚上,竟假传老师旨意,分别告诉我和五楼的崔金叶,说老师让我俩利用周末,加紧再练一下,下周一晚上要检查排练情况。老实的我,想都没想,就让两个家伙诓到了同处一栋楼的女生宿舍。看着我在崔金叶面前面红耳赤、害羞无比、惊慌失措的样子,两个家伙乐翻了天。一个月之后,才告诉我,这是个骗局。唉,这些家伙呀!
幸运的是,不久,随着新年晚会的日渐临近,这个差点让我没对付过去的节目忽于一夜之间夭折了。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原定各班必上的三个节目统一精简成了两个,另一个是实在买不到伴奏带,没法上,市场上各种流行歌曲的带都有,唯独没有戏剧类的。陈老师一权衡,决定取消这个节目。这下我可解放了!唉,无端紧张了一个多月,无端将我这点薄面磨得面目全非。这一个多月的经历,不仅没有培养起我在女生面前的大方和大胆,反而把我弄得在女生面前更加局促了,更加不人不鬼了,像患上了异性恐怖症。
这是第一学期的一些经历,虽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许多方面都有不少长进。突出表现在,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已完全适应了城市生活。城市的文明、干净、亮丽和开放不仅给我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也改变了我落后、守旧的土老帽、乡巴佬形象。自我感觉,细到一言一行,小到举手投足,已在不知不觉中融了进去,方方面面都与身边那些从小“土著”在这里的同学达到了形与神的相似。究其原因,既缘于自己自甘融入其中的愿望,又缘于其对我潜移默化的同化作用。每次一走在街上,就不由得以城市一员洋洋自得,并对其越发从内心深处热爱起来。
对城市的感觉越来越好,但对沉闷单调、节奏舒缓的校园生活却逐渐有了几分乏味和反胃。虽无缘大学课堂,但我仍是一个在高考战场中,一路横扫对手、过关斩将的佼佼者,所以在应对粮校这点小儿科的课程上,可谓毫不费劲,尤其是那几门与高中联系较紧的课程,如中专英语、工程力学。这种课程,只须靠吃老本就能从容应对。生活就怕一潭死水,就怕一成不变。若是这样,再有姿彩的生活也会让人麻木,让人心烦,让人疲劳,让人觉得无聊无味。受此影响,进入第二学期后,就连一直以来最让我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串同学、逛街逛景项目,也有点兴味索然了。我似觉,身边的一切,就像一首首流行歌曲一样,在心头打了几个滚、转了几道弯后,就再难激起任何回应。
最后,唯一保留下来的一个项目,就是读书,可谓沙里淘金。这个简单的健脑、益智活动,使我在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无聊中,不时用来填补一下生活空白,打发一下寂寞时光。读书读累的时候,就揪出了项目之外的一个保底项目——睡觉。尤其是在周末,没事时连床都不起,饭都不吃,像猪一样,大睡特睡上整整一天。不过,这种千篇一律、平铺直叙的生活持续了不久,就因一个女孩的出现而发生了彻底改变。
这是一个春末的星期天,一个平常得与往日无异的日子。与曾经度过的无数个星期天一样,室友们或逛街,或出去访朋走友,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室友老韩,在做着无奈、无聊而别无选择的坚守。老韩是睡在我对铺的大哥,早饭后,连餐具都没洗就再次钻入被窝,一动不动地睡到了中午、下午,将如雷一般的鼾声响彻在宿舍的大小角落。其实,要不是今天有事的话,我定要跟他比试一下睡功,绝出个高低上下。
上周三,省交校的好友吴国亮在信中与我相约,这周日一起去趟省电校,邀上在那儿范存兰、李美玲,就近去并祠一游。这是一项两人盘算已久才好不容易定下来的活动,但不知何故,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又等到下午,也始终不见他来登门。我猜,他今天准是不来了,即便来了,也去不成了。并祠离市区很远,下午出去,当日根本无法返回,只能另定日子。唉,说好要来,怎么不来呢?他可是个守信用的人啊。难道是让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给缠住了,或是嫌天气太热临时改变了主意?要是有个电话就好了,可这种奢侈品,宿舍还没有普及呢,同学之间的联络除了面谈、写信,就再没别的辙了,多不方便啊。
春末的省城,天气热得来不及过渡,就跨入了盛夏的门坎。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断定:他肯定不来了。虽然如此,我还是寸步都不敢离开,生怕他来了找不着。炎热的天气使我头昏脑胀、恹恹欲睡,我身不由己地靠在了床头的行李上,闭上了眼睛。很快,眼皮就打架打得难解难分,将我拖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境地。
在我的青春记忆中,此前的中专生活虽有意义,虽不乏趣味,虽有棱有角,但相对而言还是缺了点什么。这段人生岁月中本应最有生气、最有光华的光阴,就像一条平静安详的小河,不声不响地流着淌着,没有风云激荡,没有狂淘巨浪。
在这短暂的小憩中,我做了一个非常奇特而恐怖的梦:空荡荡的宿舍里,我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忽见一道白光从敞开的窗户中射了进来。这白光,明亮、耀眼、眩目,如电弧一般。我惊恐万分,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着双脚夺路而逃。白光紧随其后,向我追来。逃出宿舍后,我向着楼梯方向没命地跑去,但身后的白光依然不依不饶地追着。我本想顺着楼梯往下跑,逃出楼去,但却慌不择路,沿着楼梯向上飞奔。白光步步紧逼,一路跟来。当我气喘吁吁地冲上五楼时,已惊得魂飞魄散、腿脚瘫软了。五楼是最高层,与四楼一样,整层全住着女生。五楼的楼道里,空无一人,所有宿舍都房门紧闭。无处藏身的我,只好在楼道里拼命跑了起来,而身后的白光依然顽强而固执地穷追不舍,直至将我逼到墙角。无处可逃的我,惊得心都跃出胸膛了,忍不住张开嘴巴,大声呼救。但不知怎的,任凭我使劲浑身力气,也喊不出一声来,就像让人掐住了脖子。眨眼之间,白光已逼到近前,在我身上缠绕起来——从脚到头,一圈一圈地向上缠着,越缠越紧,越缠越靠上,马上就要缠到脖子了。我更加恐惧,急得用尽平生力气,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