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空而起的时候,秦可言回想起方才他那双眼睛似乎透了光一般的亮,才缓缓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其实如今发现,韩流之并不是那种大好人,反倒有些喜欢折腾人。在他手下做事的人还真是苦了他们。
“静轩坊的铸造坊是不许外人进去的,想不想去瞅瞅?”韩流之似乎一兴奋,脚下步子瞬间便快了起来。
“去那儿做什么。”仅仅是好奇?
“你不想看看你的那把好剑?”
秦可言无奈,还真是为了好奇……心中想的却是,当日他说的给她求了把好剑,估摸着就是让人家不情不愿掏出来的。现今是去看看是为了确认那剑还安安稳稳的放在那儿吧。
“你这个盟主也没去见过?”看这韩流之现在一旦没了负担在身上就没了平常的稳重,恐怕就是他这些年被压抑着的真性情。只是,若是当年便是这脾性,那为何当年没有去静轩坊的铸造坊去瞅上一眼呢。
“那会儿,不是找着阿弦么,很多时候都没这种心思。”似乎只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可她却硬是听出来了一丝怅惘。静静伏在他怀中,寒风凛冽,没有多久便已经到了静轩坊厨房前。一切驾轻就熟如鱼得水,拿了饭菜便出来。然后便拉着秦可言七拐八弯的绕到了后院去。
静轩坊从外到内是分了几个院子。前院乃是议事以及习武之地,后院则是客人厢房。后院之后先是一座小花园,然后就是主人的院落泽云居,那院子像一道隔断一般,横跨在后山前,将前院完全挡住。泽云居旁边的一处小径很隐秘,从那儿进去到后山里面,便是静轩坊的作坊。静轩坊的作坊其实有几个入口,泽云居一旁的小径只是主人过去的道,伙计和师傅进去的小道他们韩流之也没搞明白在哪儿,似乎他们总是凭空而来凭空消失一般。
从泽云居的小道踏进去才知道,那里面没那么简单。静轩坊工艺第一也不代表那就是文弱书生,即便是文弱书生那也是不能够轻视的。如今看着这眼前凸在外面却被雪掩埋了的石块,韩流之叹了口气,又得费脑子了。边走还边在嘟囔:“这静轩坊摆阵的水准也越来越高了。”
四周悄无一人,看来这静轩坊是对这阵法颇为自信。拉着秦可言在石块中游走,虚虚实实,弯弯绕绕,站在这阵中绕了一圈,思量许久,而后再迈步,不多时便走了出来。瞧见眼前的窑洞时,他舒了一口气。
那窑洞看来挺深,在外头依旧是未见得一人。有些暗,却也还瞧得清楚,四周是炼造的炉子,高温烧得整个窑洞都有些闷热,在这冬日里,都似乎有了汗意。秦可言受不住地拉拉身上的裘衣,没有办法,实在太热,索性脱了下来。两人相牵的手中早已经被汗水****,颇有些黏黏的感觉,韩流之放了秦可言的手,退到秦可言后头,在秦可言后头护着走。
一声轻响,秦可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韩流之,眼中有些担心。那声响莫不会被发现?韩流之往里面看了看,那里面显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对着她摇摇头,然后低下头去瞅瞅,脚下似乎有一些碎铁块,还有一些炼废了的兵器以及其他物件。她放了心,继续朝里走去,尽量小心脚下,以免又踩到发出声音来。可不时还是会不小心踩到那些个东西弄出点声响。一开始还有些提心吊胆,可到了后来觉得有些奇怪。一次没有听到这个可以理解,可她这么频繁地弄出这些声音,居然还是没有一个人听见?
转头瞅了瞅韩流之,有些昏暗的窑洞里,他的一张脸明明暗暗看不清楚,却隐约瞧见那目光似乎骤然间凛冽了起来。韩流之又朝里看了看,淡淡道:“这里面,恐怕是没人了。”便不再小心翼翼,拉着秦可言就往里大步走,走到了最里面的空室,正中央一座熔池,似乎有些刺鼻的奇怪味道。也不甚在意,这铸造东西的作坊他们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该有些什么味道,兴许这就是这地儿该有的。虽是这么想着,这心却莫名的提了起来。
熔池中被铁链吊着几把剑,都只有剑柄露出。扫了一眼,各有不同,有一把似乎是快成了,瞧那剑柄,纤细弯曲,印着熔池中的熔浆,似乎看见了水纹流动。韩流之轻轻叹道:“这把就是‘灵波’了。”
“灵波?”秦可言顺着韩流之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那把剑柄都泻出流光溢彩,但是瞧那剑柄,似乎有些眼熟。正当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时候,韩流之微微笑道:“那‘灵波’与‘流光’是一对。原本,是我爹想造了给我娘的,可是我娘走了。也就把这‘灵波’给了静轩坊让他们自行处置,这期间,静轩坊反复试了几遍,都没造成,这次,恐怕是能成了。”
她愣了愣,看着“灵波”出了神。一对的剑?可是……
“我功夫不过这般,这好剑,配了我,怕是糟蹋了。”微微垂下了头,瞧着这满地的狼藉,这把剑要造成怕是废了不少时日不少心血,可这般就被她这么个俗人拿了去,不是委屈了这把剑么。
“不是你功夫如何,‘灵波’本就是我问柳山庄的,不给你给谁。”
那阿弦呢?这对剑,不该留给她么?
似乎看懂了她想什么,韩流之道:“即便她没死,你觉得,我与她还有可能么?”
也是,她是曼陀罗的人啊……那么,他又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坚守当年与她那儿戏似的约定呢?
抬头恰好对上那双在昏暗中闪烁的眼,似乎微微泛着些笑意,不过刹那间却又敛去,扫了四周一眼,沉沉道:“静轩坊看来并无异样,为何这作坊却是无一人。”
秦可言也觉得奇怪,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方才静轩坊应该说是比平常更多人才对……“啊!”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一般,失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除夕快到了,人总得回去过年吧。”瞟了韩流之一眼,发现眼睛像是被什么一晃,转头看了过去,原来是几块透明的物件,像是剑身碎成了几块。捡了起来,扬着对韩流之道:“这是什么,从未见过,拿来做剑的?”
韩流之看了一眼,点点头:“那是玄晶石做的,那东西炼出来的物件是透明的,像当年的‘凌虚剑’就是拿玄晶石做的。”
秦可言眨了眨眼:“那不是可以做一把一模一样的出来?”
“那倒不会,‘凌虚剑’具体还掺杂着什么材料现在估计是没人知晓了,那是炼兵阁几百年前炼造的,就连这炼造的技艺或许也已经失传。”韩流之仿似漫不经心一般,再看了一眼,却觉得越看越像那“凌虚剑”,心中猛然一凉,这四周似乎没有这么闷热,倒像是有些发凉一般。阖了阖眼,脑中不知翻腾着什么,却是牵不住线,叹口气缓缓道,“这技艺失传,这鉴别的技艺,怕也失传,若不是对着那把真‘凌虚剑’,恐怕,没人分得出来。”若是,静轩坊做出来了几把“凌虚剑”,那么,这世上不是乱得不成样了么。静轩坊为何会用这玄晶石去造东西?单看这碎裂的剑身,他也不敢确定他们就是要造几把“凌虚”,只是,这些若是他们造“凌虚”所留下来的,这事情恐怕就真的麻烦了。
“凌虚”……“凌虚”……
“走吧。”不必再多待,这“灵波”已经瞧到,也该走了。韩流之最后扫了一眼那些碎片,还有那熔池中的“灵波”,拉着秦可言往外走去。脑中似一团乱麻,“凌虚剑”出现第二把的时候会说明什么?那么当初他们寻到的“凌虚”又是真的还是假的?静轩坊又是为何造的“凌虚剑”?若是有人请静轩坊造“凌虚”,那么那个人又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秦可言显然不知道为何韩流之转眼间变得有些古怪,跟上去,回头瞅了一眼那散落的碎片,似乎心中也有些不安。仿佛从那里面看见了当初在慕容府蓝魅被一箭穿胸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只是,这景象却像是在脑中死死萦绕,怎么也挥不开一般。韩流之……也是这般么。
一路无言,外头已经开始下雪,静轩坊前院灯火通明,四下喧哗,酒席摆了一整院的空地,显然是司马信在犒赏自家伙计。
韩流之只是扫了一眼那方向,脚下使力,抱着秦可言从屋顶上越过,却在要出了静轩坊的时候听见大叫:“火!火!窑子起火了!”脚下顿时停了下来,眉峰紧紧皱着,望向那下面,司马信一个箭步跨出人群就朝着后山飞纵而去。院里人开始不断地从四方抬着木桶往后山而去。“我们去看看。”话音未落,人已经向后山而去。方才他们在那里面显然是好好的,如今怎么转眼便走了火。
那石阵早已经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模样,四处散落着碎石。司马信走到那石阵面前,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衣袖一扫,那些个石头全数粉碎了落在白雪之上,落了一层石屑。大步流星朝着里面走去一瞅,里面浓浓的烟味异常刺鼻,隐约有火光出现。铸造的地方起些火倒没什么,只是这气味……当下就有伙计想要冲进去,司马信冷喝一声:“都给我站住。”伸手便从一旁的人手上抢来木桶,往雪地里挖了一桶雪内力一催,全数融成了水,全倒在了身上,对后面的人吩咐一声“铲了雪全往里面倒去,人全留在外面”人便已经消失在硝烟滚滚的洞口。
秦可言有些担忧的看着窑洞那一块,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转眼变成了这样是怎么回事。韩流之唇角紧紧抿着,那烟中的气味越来越浓,而且里面不时地传来一些爆炸般的声响。顿时明了那气味是火药,有人想把整个窑洞给炸没了。只是,炸了这窑洞有什么好处么。
外面的人不断地将满桶满桶的雪往窑洞里面倒去,没有多久,似乎这外面的火已经给灭了,只是里面,还不断地窜出火舌,轻轻****着外面雪融化成的水。
一盏茶时间,司马信从里面跃了出来,其他的东西似乎都被丢在了里面,只抱着那把快成的“灵波”,出来的时候往那雪地中一埋,剑身上飘起袅袅青烟。“灵波”已成。秦可言的眼眶顿时一酸,司马家守信,既然是答应了给别人的东西那是拼死也会护着的。如今,“灵波”已经铸成,那窑洞也像是预计好一般,就在司马信身后坍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