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小陶瓷瓶被真气震得晃荡下来,碎在地上。
柏汇阳只是被清脆的声响吸引得朝那边瞅了一眼,便立即关注起来韩流之。李青莲随意喂药闹出的事情,自然不可袖手旁观,两步上前,抢在韩流之身前将他一掌推了回去。
若是此时放任韩流之冲到了大街上,他那一身功夫,绝对会是洛阳的灾难。韩流之刚被推回屋子,柏汇阳立刻站在屋子门的正对面,与李青莲一前一后将韩流之困在中间。
秦可言在一旁候着,三个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她一个武功平平的女人还是不上去添乱得好。只是,即便与韩流之这夫妻是作假,但心中牵挂是假不了。
看着秦可言满脸的忧心忡忡,一名渐渐走近的男子微微勾起一抹笑来。
他走到秦可言身边,横在胸前的折扇一打,收在一起,抱拳道:“不知夫人在此为何?”仿佛未曾听见屋内激烈的打斗声。
秦可言略为惊讶地看向他。
那人又微微笑道:“在下慕容棣,夫人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慕容府的公子,秦可言胡乱点了点头,又一脸焦急地看向屋内。
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慕容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凑到她身侧,小声道:“夫人想不想看一场戏?”
“什么戏?”秦可言随口答道。
“美人救英雄。”
只听过英雄救美人,哪里听得美人救英雄?秦可言面带疑问望向慕容棣,他解释道:“盟主是吃了逆行经脉的药物,才变成如此,而这药物,这间屋子可是那位楚弦姑娘的。千奇殿的榜单上,她可是医毒双修,救人随意,下毒可更是随意。你猜……等会儿她会不会出现?”
楚弦与韩流之因之前的事情心有隔阂,若此时楚弦搭手相救,必然会让韩流之放下之前的怨气。
秦可言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看在慕容棣眼里,他颇为怜惜地叹了口气:“明明夫人也是位佳人,盟主偏偏对那个一再欺骗他的人放不下。”
那场婚礼真是闹得人尽皆知。
韩流之曾经告诫过她,慕容棣心怀不轨,让她远离他。所以如今即便慕容棣说得似乎是那么回事儿,秦可言也真的心里难受了一瞬,却还是露出一抹笑来:“这个是我家务事,便不劳慕容公子费心了。”
是么?
慕容棣笑了笑,未说话。
秦可言挂着微笑,转过头去,却见一道青碧色的影子倏忽间飘进屋子,随即而来一声怒喝,从第一次见到她便格外注意的秦可言,如何听不出那声音是谁的。
清清冷冷,带着些怒意,也带着些无奈:“韩流之,你疯了!”
跟着就是柏汇阳焦急的惊呼:“阿弦!”
秦可言立刻冲进去,瞧见的便是楚弦皱着眉头,伸手接住了从上而下劈下的韩流之的流光剑。
“韩流之!”楚弦唤道,双指夹住逼近的剑刃,死死抵抗着来势凶猛的流光。但流光毕竟是柄锋利的宝剑,只刚一接触,楚弦手指就被割出一道口子。
看他这副已经完全失神的模样,楚弦无奈,盯着他的眼眸,声音放缓和,用她很久未曾用过的温柔语气唤他:“流之……你醒醒啊。”
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的地方传来,打破他周围的重重迷雾。韩流之稍稍有些清醒,拿着流光的手定在那里,微微的颤抖。
“流之。”楚弦又轻唤了一声。
韩流之混乱的双眸渐渐清醒过来。他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女子,终于在看清的时候,手中的流光掉落在地。
惊觉他似乎伤了她,整个身体猛然一震,却在将要倒下之际,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畔。仿佛呢喃了一句什么,楚弦原本要接住他身体的手抖了抖,突然就退了回去。可是她的目光未曾离开他,看着他倒下去被柏汇阳疾步接住,却还努力挣扎看着她静静笑,怔然。
“你……”柏汇阳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已经昏死过去的韩流之,又闭了嘴。
秦可言呆立在原地。纵然她在慕容棣面前说得再好听,瞧见他们二人那一刻的无法言喻的牵绊,她仍旧是心如刀绞。
楚弦垂眸再退开两步,对着柏汇阳道:“将他放到床上去吧。”随后皱眉整理了一会儿地上碎裂的药物,再给韩流之搭了个脉,喂他吃了颗药,便出门了。
李青莲拦在门外,指指韩流之:“他什么时候醒?”
楚弦未回答他,清清淡淡瞥他一眼,目光骤然冷冽几分:“药也是可以随便乱吃的!”
李青莲怔了半晌,她怎么知道是他喂的?干咳了两声,指着柏汇阳又道:“你怎么不对着他吼?”
“他身上没酒味。”楚弦迈步走了出去,拐角的慕容棣还未离开,她稍稍眯眼,对上慕容棣微笑的目光,身侧的寒意骤然浓烈,一步步靠近,与他道:“慕容公子,你比武输给韩流之,便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么?”
慕容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原本好好的为野心掣肘韩流之,怎么就被她这么一说变成因妒生恨如此小家子气。不过瞧她眼底那一丝嘲讽,他也明白,她不过就是说些话来刺激他。
正欲反驳,柏汇阳走到两人面前,面色阴沉扫了慕容棣一眼,便拖着楚弦进了另一间之前为他们而留的房间。慕容棣望着关上的门,目光中倒是多了一丝玩味。
屋门关上,柏汇阳便放开了楚弦的手,隐忍的怒气爆出来,训斥道:“流光是什么剑?你用手去接?你看看你手成什么样了!”韩流之成亲时,朝他怯怯伸来的那双白皙无暇的手,如今布满血迹,有一道口子翻出了肉。
执起她的手,看着手心那一道划痕,忽然觉得有些心痛。原来那么干净白皙的一双手,这次会有伤疤吧。
楚弦想收回去,柏汇阳这回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从衣摆撕下一根布条,仔仔细细地缠住,眼眸中的流连让楚弦心中一惊。
柏汇阳……不会也……
收手的力度大了些,换来柏汇阳警告地一瞪:“你打得过流之,你打得过我么?”
即使武林中人总将柏汇阳与韩流之相提并论,可是,柏汇阳承袭了幻音宫宫主之位,幻音宫武学多以诡谲著称,不随主流,是与韩流之截然不同的。而两人少有交手,柏汇阳更是少在中原武林盟出手,是以少有人知道,若是两人打起来,输的多半是韩流之。而知道的人也大都不愿承认,中原武林盟的武功比不上他们眼中的邪魔外道幻音宫的。
然而可笑的是,他们再不愿意承认幻音宫,面对顾守城的时候,却硬是拉下了脸,安慰自己柏汇阳好歹出自问柳山庄,寻求幻音宫的相助。
楚弦倒不是在想能不能打过柏汇阳,只是想到在韩流之婚礼上闹的那一场,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两人打起来,谁都讨不了好,何必白费这个力气。
只是柏汇阳的这种眼神,她有些忐忑。
那是她在韩流之眼中瞧见过的。
“当年,为什么离开。”为什么,骗我。柏汇阳仿佛不经意地询问。
连韩流之都未曾询问的问题。楚弦眼睫颤了颤,轻轻道:“汇阳,我从未想过,居然是你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
“呵呵,他为何不问你知道么?他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却在骗他,他不敢问。”柏汇阳按了按那道伤口,果然痛得楚弦稍稍皱眉。
“你们就该当我从未出现过。”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毫不在意,柏汇阳倏地站起来,瞪着她:“你把我们当什么?你把那三年当什么?”
楚弦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看着他比以前更浓黑的发,看着他比以前更白净的脸,或者说,是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以前头上没有的额环。微微叹了口气,又笑了,不知是追忆,还是嘲讽:“回忆。”
她这些年长开了,原本就秀气的五官长得越发惊人,稍稍勾起的这一抹笑,在一刹那间让他迷惘了。若是有人可以在不经意间杀了他,他一定认为是脸上挂着笑的楚弦。他无法控制,对她的沉醉。
“汇阳。”她又开口,“我不可以跟你们在一起。”
她说的,不可以。
“现在你也许不明白,可是,总有一日你们会明白,跟我在一起你们会没命的……”
“你想让我们怎样?忘了你?”柏汇阳立刻打断她,“楚弦,你是不是没有心的?你看不到流之眼中的你有多重要吗?”
“汇阳,你为什么总是在替他说话。”只是一句提醒。明明你自己,也对我抱有一些超过了友谊的情感啊……
柏汇阳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轻轻笑了:“阿弦,你记得吗,曾经有一个人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成全她。现在,我正在照着她的话做。”
那年正是他们胡闹的年纪,他总是拦着楚弦与韩流之见面。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就不比以前刚进山庄时的疏离,楚弦最喜欢跟在韩流之身后。他心里不开心了,抓着她到处玩闹,总之就是阻止她与韩流之增进感情。
一次两次,那个渐渐长大的孩子包容了。
可次数多了,那个孩子指着他义正言辞道:“柏汇阳,你这么做有违道义!你若是不喜欢我,你把我拖在身边纯粹是恶心你自己,你若是喜欢我,更不应该将我拖在你身边。”
“若是不喜欢你,你的解释我倒是明白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若是喜欢你,为什么要放你走?”他一脸不解。
于是她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语重心长:“如果你喜欢我,那就更希望看到我开心,你看我现在开心吗?”
那么阿弦,你现在看着流之,他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