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同学联谊会（一）
青山宾馆的旁边有一个很大的专用停车场，是为宾馆客人提供的专项服务。谭世理的车直接开了进去，保安过来问清楚是哪个包间的客人之后，又与楼上领班用对讲机联系了一下，得到确认之后，才指定了停车位。如果谭世理是开的豪车，自然没那么多麻烦，可谭世理开来的虽然是新车，却非常普通，在这些看惯了豪车的停车场保安来说，无异于一部摩托甚至是自行车，所以就得仔细盘问，防止街头巷尾的混混来这里混免费停车的待遇。
谭世理不知道这些情况，还以为这是尽职尽责，对保安认真的态度大加赞赏。
等来到宾馆大门口时，才看到门口有一块招牌竖在那里，写明了青山中学945届同学联谊会在二楼一号大厅，负责接待的漂亮美眉听说是参加同学联谊会的客人，马上客气地对谭世理说：“呵呵，是马市长的客人，请跟我来，我带您们去包间吧。”
“哦，那好，我正好对这里不是很熟悉，麻烦你了。”
谭世理当然喜欢有人带路，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青山城最好的五星级宾馆，如果自己找地方还真得费点神。蒋小兰却斜眼看了一下谭世理，那意思是说：你真老土，根本没有青山城市民应该有的高傲姿态。这老两口虽然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出身却完全不同，一个是城里长大的娇小姐，一个是乡村读书考学出来的村民，对于城市生活的态度永远没法达成共识。老土终归是老土，他也从来不在乎形象，对别人的帮助，感激之情总表现在脸上。虽然一身高级服装武装了起来，还是只武装了外表，内心仍然保持着他已经根深地固的纯朴风格。而他老婆则不一样，高档服装一穿，犹如真的成了豪门巨富一般挺胸昂首，目不斜视，天鹅般骄傲地散步在宾馆的大红地毯上，对于服务人员的热情也只当是仆人应尽的本份，完全不理不睬。
谭世理出现在联谊会场时，大厅里已经到了几十个人。谭世理眼腈扫视了一遍，发现只有极少数人可见白发，大部分人都是将为数不多的头发疏理得整整齐齐，油光闪亮，其尖这并不说明他们年轻健康，而是为了保持形象染黑了白发。这里瘦子很少，胖子居多，按说肚子突出是一种不健康的表现，但这里却没人隐藏突肚，反而是刻意挺着大肚皮，据说大肚皮能显示他们的身份地位和幸福指数。然而谭世理不这么看，他认为天天沉迷于饭局酒宴的人不是贪腐之徒就是无能之辈，再不就是吹牛拍马混日子的混混，这是他的经历总结出来的，他一点也不认同这种观点。这里的人，大多数都难以想起名字了，更不清楚他们在仕途商途上的丰功伟绩，谭世理也无意去打听，他只知道是曾经的同学便好。这次是来叙同学之谊的，为其它的事情他决定采取听之任之、视而不见的态度。
马定疆见有人进来，从衣着上看应该属于成功人士，便站了起来。
“这位是谭世理吧，哈哈，老同学，不仔细从你脸上搜索一点少年的记忆，还真看不出来是你呢。我是马定疆，今天这联谊会由我牵头，谢谢参与。”一双肥腻的嫩手握住了谭世理干瘦的手，不断地抖个不停，白胖干净的脸上挂着那种社交式一层不变的微笑。
“老班长召唤我们，哪能不到呢。我是谭世理，这是我夫人蒋小兰。”谭世理把自己和夫人一起介绍给大家。
“看来太久没见面了，今天得跟你好好介绍一下这些老同学及夫人。”马定疆以邀请人的身份按序介绍起来。
“这位是当年的副班长赵子钦先生及夫人周玉女士。现在是青山市教育局局长，主管全市国民教育大事，劳苦功高啊。”谭世理跟在马定疆身后，点点头，说：“幸会！”
“这位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当年的体育委员，蓝球场上的高手，现在是青山体校校长熊昌越先生及夫人毛芳女士。”
“熊校长风采不减当年，雄风犹在啊！”谭世理又拉起一双胖乎乎的手，不过这双手比刚才那双手有份量，熊校长曾经是虎背熊腰，现在更是身材伟岸，站起来比谭世理高了一个头，粗了二倍半。
“这是赵光明先生及夫人沈燕女士，青山城建设规划局副局长，对青山城的繁荣昌盛作出了杰出贡献，功不可没。”满天油光的大胖子一个，小眼睛上偏偏架上一副大眼镜，一脸的媚笑，实在称不上潇洒，谭世理还是得跟他拉拉手。
“著名实业家、慈善家，青山建材公司董事长彭修维，夫人余小菲女士。他曾经坐在你后面一排，给你坐位上放泥巴弄脏裤子的那位，哈哈～～”这个人他印象很深，当年就因为这泥巴沾在裤子上被人耻笑是稀屎，谭世理才跟这位彭修维同学大战三百回合，只打得头破血流，双双被老师请到办公室训话。两人拉着手尴尬地“嘿嘿”了几声。
……
一路介绍下来，他这些曾经的老同学不是富商巨贾就是高官政要，最普通的也是机关职员、业主老板，一个个都算得上功成名就了。
最后马定疆还不忘自我介绍了一下：“敝人马定疆不才，坐着青山市副市长的位置毫无建树，谭兄不会耻笑我吧，哈哈。好，我全部给你介绍了一番，也该轮到你自我介绍一下了吧，大家掌声欢迎当年的学习委员，学业成绩保持第一的谭世理先生作自我介绍！”
这一下轮到谭世理再次尴尬了，在这么多成功人士面前，自己真是不好意思介绍。不过，他不是怯场之人，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是避重就轻地介绍了一下：“同学们，本来我以为这一辈子没有机会跟大家见面了，现在马市长给了我这个机会，我非常荣幸！从干部学校毕业之后，我曾在青山城的银行、司法局、工业局、外贸局部门工作了十多年时间，然而这段时间我们这些老同学中的大多数人都还在基层岗位上努力拼搏，同学之间缺乏交往的机会。后来政府改制企业，我就成了第一批下岗干部，当时是一没很好的专业技术，二没强大的经济实力，只能独闯沿海，给外地老板打工，走遍了大江南北，从事了各种各样的职业，最终也只混得个温饱。近一两年，因年纪渐渐大了，打工一途已经不再适合，因此窝居在家，执笔从文，靠微薄的稿费度日，说起来这里最没出息的人应该就是我谭世理了。既然生活又让我回到了青山城，我将尽力发挥余热，为青山城的和谐繁荣做出自己的贡献。”
谭世理说完了，同学们表情各异，有同情的，有鄙视的，有嗤之以鼻的，反正没有欣赏的，更不会有人鼓掌了。
蒋小兰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谭世理，表示对他很不满，感到没面子。
谭世理淡淡地笑了一下，拉着蒋小兰的手，也找了一对沙发坐下来，倒了一杯饮料喝起来。对于这种情况他早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不一会，最后一位重量级人物，谭世理他们的老师，当年的班主任高青山，拄着拐杖，满头银丝，面带微笑，出现在门口，打破了这一短暂的僵局。同学们纷纷站起来，向老师问好，马定疆还亲自去扶了一把，把高老师请到了最中间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一番热闹之后，高老师用颤抖而嘶哑的声音对大家说：“感谢你们还记得我这位行将就木的老师，也很欣慰地看到了你们这届学生都成为了社会的脊梁和精英，我是非常高兴。马定疆专门派人去请我过来，我怎么也得来跟大家见见面，表达我的谢意！”
“没有老师当年的教导，没有老师当年的严格要求，我们就没有今天这样的成就。老师能桃李满天下，是您用知识、用心血、用责任心换来的，我代表我们这么多优秀的同学感谢老师的多年教诲，真诚地希望老师能永葆青春，多过几年幸福的生活！”掌声代表着共鸣，在座的同学不可能一一在老师面前来一番真情表白，马定疆的话也是大家想说的。
谭世理心里有一种压抑，他看来看去这所谓的同学联谊会，似乎主要的不是沟通感情，而是一种显摆权贵的舞台，更有潜台词是利益集团的相互关照，而他谭世理对老同学似乎没有多少用处，自然也冷落在侧，缄言寡语。
好在宴会就要开始了，旁边的大厅里，几桌盛宴已经齐备。
“大家请到餐厅就坐，在桌上边喝边聊，这样更尽兴，是吧？老同学们！”马定疆发出了邀请。
谭世理和蒋小兰也慢慢地向餐厅走去。
马定疆和高老师还有这局那局的局长们很快凑了一桌，而剩下的商人、小职员又分别凑了两桌，谭世理没有朝他们桌上凑，径自拉着蒋小兰在另外一桌坐了下来，这一桌一直到最后都只有六个人，还空着四把桌子没人坐，只得继续等待。
马定疆从远处看到了这个情况，便打了个电话，不久上来四个男人，终于凑齐了十位。
“小李，你们那桌就交给你了，陪我的老同学们吃好喝好啊。”马定疆望着刚上来的一位中年男人吩咐道。
“请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这位叫小李的中年人象部队战士接受任务一样，毕恭毕敬地对马定疆说。
这位小李也挺在行，回头招呼服务开酒，把大家面前的杯子都满上之后，举起手中的杯子说：“我代表马市长先敬各位一杯！来，干！”
谭世理和大家一起都举起了杯子干下了这一杯。第二圈就要来了，谭世理抬了抬手，说：“这几位我们有点面生，能否先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再喝酒？”
小李有些腼腆地说：“好，那我就把刚来的四位都介绍给大家认识，我是马市长的司机，大家叫我小李就好，依次是教育局赵局长的司机小黄，体校熊校长的司机小蔡，城建局赵局长的司机小廖，我们是应领导安排来陪您们的。”
谭世理明白了，人分三六九等，他谭世理今天在这些老同学面前的地位就跟他们的司机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听完了介绍，谭世理慢条斯理地说：“嗯，很好，我和你们的领导虽然是同窗共读过，但现在他们是一方俊杰，我们这几位估计都属于一事无成，甘愿作陪的人。来，我们都自已动手，莫搞那些千篇一律的说辞，大家请随意。”
几位司机听谭世理话中有话，也就不再劝酒，各自闷头吃喝，场面安静了下来。
谭世理看蒋小兰兴致低落，连连在桌上给她夹菜过来，哄她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