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根本就不敢说话，也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什么好。
他只是盯着许倾城，一直一直盯着。
许倾城安静地坐在床上，脸上全然是凄凉和绝望。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很多意想不到的磨难。
自己对于这一点，从未有过任何的怀疑和恐惧。
只是——
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要经历这么多的磨难呢？为什么走过了那么多的黑暗和残忍，上天还不愿意让自己幸福呢？
“灯……其实都是开着的，对吗？”许倾城开口问，十分冷静。
陆行之还是不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更大了一些。
许倾城弯了弯嘴角，笑得十分苍白无力，“我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知道的……”
其实早在彻底失明之前，她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上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周围的东西看不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也只能看个大概，最终是靠声音来分辨他们到底是谁是谁。
现在，终于彻底失明，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果生来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那么多年下来之后，也就不会害怕。
与生俱来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会成为一种习惯。
怕的就是——
曾经是光明的，也见过那么多美好的东西，突然之间，就看不见了。
陷入一片黑暗里，无边无际的黑暗。
……
因为许倾城突然失明的事，陆行之打电话把赵维时和林相思叫了过来。
林相思并不奇怪，甚至都没有询问许倾城任何问题。
她来，只是为了告诉陆行之——
“这就是我说的可能出现的意外，并且，类似的意外，还有可能发生。”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林相思心里也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实在是残忍，但是不说又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医者，所以，她只能如实相告：“她现在是眼睛看不见了，接下来很有可能听不到、闻不到，甚至是失去一切知觉。”
陆行之闻言之后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赵维时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就拉了下林相思的衣角。
林相思转回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必须如实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否则的话，我怕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他会承受不住的。”
如果陆行之崩溃的话，那么许倾城就真的玩完了。
要让一个人从鬼门关回来，除了她自己有强大的意念外，还要有外界的动力。
而陆行之，是许倾城在外界最大的动力。
过了半晌，陆行之总算是缓过神来了，他对赵维时说：“她如实告知我，是对的。”
赵维时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陆行之继续说道：“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就像上次我说的一样，你只要放手去做就可以了。”
林相思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有些沉重。
她没想到许倾城会发病这么快，还以为三天后再开始治疗也不晚，但是现在看来——
“明天就开始治疗吧，今晚我会回去加班，明天就开始！”
“相思……”
“没事的。”
林相思知道赵维时担心自己，也心疼自己，但现在人命关天，自己累一点，并没有什么。
陆行之道了谢，然后送他们出门。
……
回去的路上，赵维时将林相思搂在怀里说：“行之刚刚在电话里的语气，把我的酒都吓醒了。”
“他什么语气？”
“就像是天都塌下来了一样。”
刚刚陆行之在电话里，让赵维时带林相思马上赶去陆家，那语气，仿佛真的要世界末日了一般。
赵维时本来有些喝醉了，忽然之间就清醒了。
不过这会儿放松下来之后，就又有些头晕。
很多人喝了酒之后都会这样，意识是清醒的，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所以，外人都以为他们喝醉了，但是他们自己却总是说自己没有喝醉。
赵维时现在就是这样，他抱着林相思，喃喃地说：“我其实没有喝醉，我只是……”
“什么？”
“只是你回来了，我觉得很高兴，太兴奋了。”
林相思被他说得心里一暖，抿了抿唇，笑了。
这大概是她从奥地利回来之后，第一次在赵维时的面前笑得这么温柔且真心。
赵维时看着就觉得心动，忍不住说了句：“相思，我想亲你……”
林相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热辣的吻就落在了嘴唇上。
一开始赵维时亲得有点重，大有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架势。后面渐渐地就温柔了起来，仿佛和风细雨一般，滋润着林相思。
夜已经深了，人也都醉了。
林相思别说是反抗了，他抱着赵维时，直接给予了最热烈的回应。
她的心清清楚楚地在说：林相思，你还爱着这个男人！深爱！
……
许倾城在第二天又清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失明了的缘故，她这两次醒来的时间，都有点长。
林相思昨晚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再次昏迷了过去，所以这一次，算是她们正式打招呼。
两个男人都在外面等着，房间里就她们两个，所以说话也不需要顾忌什么。
许倾城在知道林相思原来是赵维时的女朋友后，很失落地说：“要是我能看得见就好了，我很想……看看你。”
看过了金辰和肖家越，苏蔓生和方行，现在也想看看赵维时和林相思。
她说：“我之前就听说维时他有一个很爱的女人，一直都很好奇。”
林相思听了之后低声笑了起来，一边给她扎针一边说：“其实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都恨死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能让他赵维时不远千里来奥地利逼着我回来的人，一定是他现在很爱很爱的人。”
许倾城听了之后也笑了笑，叹了口气。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因为女人都很傻啊，有时候对方深爱着自己，却总是胡思乱想，总是怀疑对方爱得不够深。”
林相思知道她的这些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想让自己明白——赵维时深爱着自己。
只是，就算她不说，自己也是明白了。
赵维时明明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主动回来，却用了最卑微的一种，甚至可以说是最无耻的一种，唯一的目的，大概就是想要把自己留在身边吧。
可是……
林相思也叹了口气，然后对许倾城说：“女人是很傻，很多时候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所以我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
“不会的，他们这群人，都是很重情重义的。”
“也许吧。”
林相思说出这句话，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许倾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而且，她感觉自己很累很累了，脑子里已经一片浆糊。
大概，自己又要陷入昏迷了吧。
真希望自己在治疗之后能重见光明，那样至少还能看看自己最爱的人，看看小静好。
生命本来就很短暂，而自己和小静好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太少了。
若是从现在开始就再也看不见的话，恐怕以后自己会忘了小静好到底长什么样吧？
而且，她长大后的样子，自己也看不到了。
一想到这些，许倾城的心里就痛得厉害。
但是身体真的已经撑不住了，她缓缓地陷入了昏迷。
林相思一直在认真地给她针扎，她没说话也没去注意是否是昏迷了。
只是一抬头的时候，看到许倾城的眼角，有泪水慢慢地留下来，没入鬓发之中。
林相思的心尖上忽然狠狠一痛，手上的针再也没有力气扎下去。
她一定不想自己昏迷过去吧？一定很想很想和自己的身体抗争吧？
可是人哪里斗得过病魔呢？大部分的人，最终都会输给病魔。
那些斗赢了的人，要么是运气好，要么就是阎王爷本来就只是跟他们开个玩笑而已。
林相思走出房间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陆行之一看就吓坏了，还以为是许倾城出了什么事。
林相思连忙解释说：“她没事，是我自己突然之间情绪失控了。”
“怎么了？”赵维时靠过去，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紧张地盯着她。
林相思抬头，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
六年前，自己和他是如此地相爱，爱到可以为对方去死。
六年前，自己面对着他，还是深深地爱着，却再也不敢和他靠得太近。
就算是身体和身体之间没有距离，心与心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涯那么远。
陆行之知道他俩肯定有话要说，就走进了房间里去。
林相思这时便开口问赵维时：“如果我和倾城一样了，你是放弃我，还是会和陆行之一样？”
赵维时被她问得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过来。
她一定是和许倾城聊了什么，心里有所感触哭过了吧。
“傻瓜……”赵维时笑着，低头，和她额头抵着额头，“我怎么舍得放弃你？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命，我可以死，但是你必须活着！”
“那如果我无药可救了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若不能白首，宁愿共赴黄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