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张子初已经出了宫回到了府中，而清溪则呆呆的坐在软榻边凝视着小胡子沉睡的容颜。这世间的情，究竟得有多深才不会牵扯进一系列的漩涡当中，可是即使再深该来的还是躲不过的，它深与否，终究是爱了。
这宫里似乎到处都弥漫着血腥气味，可我总觉得寒梅宫里漂浮着的都是梅花的幽香，即使这一棵棵结实的梅树从来就没有开出过花来。
我独自坐在巧月的墓前，抚着已经有些陈旧的泥土，野草顽强的冒出了头来却被我狠心的拔掉了生机。
这里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瑕疵。
“夫人，胡护卫醒了。”丙生蓦然出现在了我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巧月，你瞧，他们都知道你在这里，所以连说话都这般小心翼翼。
眷恋的看了它一眼，抚平它身上的突起，丙生会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如我猜想般，清溪被赶了出来。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丙生跟在我身后朝小胡子休息的地方走去。
入目的，是清溪无助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我没有停留，径直越过了她，她却倏地伸手拉住了我的裙摆，低声哀求着：“帮帮我，求您。”多么令人心碎的声音啊。
掩下了眸子，无言的扯过裙摆又迈开了步伐，她趴在地上，泪迹斑驳的脸上有了深深地悔恨。
我也曾悔恨过，那一幕幕冰冷无情的画面初时总是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我眼前，我悲，我怒我恨过，可是又怎么样呢？我依旧背负着一身的杀孽。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解脱，也不知道我该如何才能卸下这一身的冤债，若是早知了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我们的选择也许在某一个时刻便已经转了弯，只留下了一地破碎的东西，即使粘起来，总归是有痕迹的。
软榻上，小胡子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躺着，眉宇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放在腹部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着。
我走了过去执起了他的手，冰冷的手心里有着些许的冷汗。
他猛地睁开眼睛来，瞧见是我勉强的扯起了嘴角：“夫人。”
“不想笑就不要笑，难看。”伸手发泄似的捏了捏他的脸颊，他眼底倏然有了泪意，嘴角自然而然的淡了下去：“对不起。”甚是自责的说了一句。
我忍着酸意，低头拿出锦帕细心擦着他手心里的冷汗，答非所问：“过几日好一点了就带着清溪走吧，别不同意了，你不带她走本夫人只有杀了她，到时候你恨本夫人该怎么办？”
“况且本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不听话的样子了。”
他抿着唇倏尔沉默下去，眼角不期然的滑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稍许才无力的开了口：“夫人，只有这一次，属下不能听您的。”
“为什么?”我问着，抬眸看他，他脸上的神情悲痛异常，心底蓦然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小胡子?”
他却倔强的偏过了头，不再看我。
为什么呢，直觉与我有关，所以，我想知道。
强制的扳过了他的脑袋，逼迫他看向我，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反抗，因为我在他心底始终是重要的，他不想也不会伤害我。
“告诉我，为什么?别瞒着我行吗?”
我厌透了一切不在我预料之中的事情，却始终有着无可奈何，因为，我无法猜中那些意料之外的带给我的究竟会是什么。
喜也好，悲也罢，我都能够接受，我只是不想被瞒着，那种感觉糟透了。
隐忍的看着他，他动着唇角，略显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脆弱，似乎正在思考该如何说出那些话。
这世间，就如此时，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请别瞒着我，我想知道的事情，请一定不要瞒着我。
“夫人……”许久之后，我以为他会沉默到底，他却终是开了口，反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只是眼底的星光再也不见。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走出去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反反复复的一句话。
老神医走了。
走了……怎么会呢，我离开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这才过多久，他怎么就走了呢，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耳畔记忆的钟声响起，恍惚着抬头，似乎又瞧见了金黄色阳光下的那一抹慈祥的身影。
当他拖着病弱之躯，不露声色的将他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的时候，原是知晓了自己时日不多。
那个慈祥的老人，在我回去之前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仅仅只是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仅仅而已，便带走了他，我却始终一无所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从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也没有想过这温暖的背后竟然是天人永隔的结局，我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这份结局终究是来得太过于沉重。
临终前，他拉着小胡子的手一字一句的甚是不放心的嘱托着，句句不离我，直到一点一点的没了声息。
他是笑着的，走的很安详，放心不下的人却始终都只有我。
偌大的梅园，我倚着殿门站在石阶上眺目望着，透过那些我曾经挚爱的树林放佛看见了老神医转身回望我的笑颜。
他向我挥手，转身蹒跚着步伐一步一步的离我而去，就好像，这一趟他只是不放心的来看看我，只要我好他便心安。
‘……记得在寨门前种上两棵梅树，要是夫人迷路了也好闻着花香回来，不至于落于荒郊野外，找不到归家的路途……’
‘……老寨子旁树林里的第一棵树下藏着两罐药酒，等夫人回来了，记得给夫人早晚热上一壶……’
‘……繁华苍穹啊，不过是过往云烟，告诉夫人，别太执着，跟着自己的心走，一切都会好的……’
闭上眼，垂暮老人的话语字字句句渗入了心底，小胡子逐渐泣不成声的容颜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指缝间缓缓流出的泪水究竟是湿了谁的心。
若是心累了无处安放的时候，我又该怎么办，谁会好心收留它呢。
“轩辕帝诀。”不自觉的喃喃出声，泪滑落下来，滴在了巧月栖息的这一片土地上。
若是她还在，是不是此时的我还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呢。
若是小黑还在，我是不是还能够被它缠起卷起来高高的晃荡在空中呢，它总是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和我们亲近着，即使我们有的时候总是会害怕的高声喊叫，它也只以为我们此刻正高兴着。
可惜，如今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就连一直以来对我好，费尽心思救我的那人也已经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