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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纸上谈兵

第一次犯难了,赵括在行辕大帐反复转悠着揣摩着,总是不能决断。

赵括之难,在于选定一个确定的进攻方位。斥候反复密探,证实秦军主力集结在老马岭营垒与丹水南三陉营垒,西部沁水营垒不是重兵;秦军丹水营垒已经北进三十里,与另两道营垒隐隐然形成了三面照应,似乎只给赵军留下了上党东部的回旋地带。从大势看,赵军在长平关外与丹水两岸已经集结了五十余万大军,背后又有十多万大军防守百里石长城营垒,大军退路以及与邯郸粮道的畅通是完全可靠的。说起来,赵括也不是全部放弃了防守,而是在确保背后营垒的前提下,集中南路大军攻秦,态势上是进可攻退可守,不失为完善方略。更重要的是,秦军总兵力也是五十余万,与赵军大体相等。赵括精熟兵法经典,回忆一番,谁也没有对军力对等之时的战法有过论述,能记起的只有《孙子》一句“敌则能战之”。而《孙子》此句,说的恰恰是兵力对等时要设法战而胜之。也就是说,对等之时最能体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根本就没有拘泥一道之战法,唯有一点明白无误,这便是战胜敌方。赵军之长原是轻锐猛攻,若充分施展大举进攻,当有极大优势。《孙子》又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据此论断:秦军兵力既不能包围赵军,也不能进攻赵军,更不能分割赵军;但要决战,只有三种情形,或对峙互守,或相互进攻,或一方主动进攻。时至今日。两军对峙已经三年,秦军依然没有进攻态势,剩下的只有赵军猛攻了,否则便是永远地在上党对耗下去。赵括对秦军战略意图的判断正在于此:名将不在,攻取上党没有胜算,只有长期对峙,以国力拖垮赵军。敌之所欲,我自不为也。秦军要久拖。我便要速决,否则,赵国陷入泥潭甚事也不能做,第二次变法更是梦想了。

方略既定,剩下的只是进攻时机与进攻方位了。反复思忖,赵括将开战日期定在了八月初。此时白日晴空万里,夜来月黑风高,昼夜皆对攻方有利。然则。这第一拳打向何处才能打得最为响亮结实?赵括却是颇费思量。

“禀报大将军:斥候营总领急报!”

中军司马急促的声音使赵括恍然醒悟,只一挥手便坐到了帅案前。斥候营总领匆匆进帐是一躬道:“禀报大将军:我营斥候乔装老韩民进入秦军营垒,探得老马岭新建了六座粮仓,隘口处有重兵布防。我斥候在山中带回一个老韩『药』农,熟知粮仓四周地形。”

“请老人家进来。”赵括平静地吩咐一声。站了起来步下帅台,对着走进来的干瘦的白发老人一拱手,“老人家,请入座。来人。军食一案。”片刻间一案军食抬了进来,老人说声多谢,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马『***干肉黄米饭团一股脑儿扫了进去。末了,老人抹着嘴角一声长叹,秦人虎狼,饿煞老韩人也!赵括问起粮仓之事,老人摆起案上碗筷盘盏做比方。细细地将六座粮仓地山势水流地形说了一遍。赵括才思挥洒,当场用木炭在木板上画了下来,看得老人直是啧啧称奇。送走老人,赵括一番转悠揣摩,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太阳初升。薄雾尚未消散。长平以南的赵军大阵出动了。

这是赵括的第一波试探攻势。中央步军十万,两翼骑兵各五万,总共二十万红『色』胡服大军,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火红。中央方阵是赵括的攻坚主力——分做三个梯次的步军方阵:第一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的牛皮盾牌弯刀兵。第二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的长矛投枪手;第三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地强弩弓箭手。如此九万人方阵之后,是赵括亲自统率的一万最精锐的刀矛两备的步军与那个千人飞骑队。方阵两侧各有一座三丈多高的望楼云车。猎猎飞动着巨大的“赵”字红『色』纛旗。两翼骑兵尽皆阴山胡马,人各一口长刀一张弯弓,千骑一旗,部伍极是整肃。二十万大军之后,是分驻长平关南北的两大营三十六万主力大军。如何投入这三十余万主力,赵括要视今日第一次攻势战况而定。毕竟初次大战,孤注一掷是没有必要的。

一阵嘹亮劲急地号角,秦军营垒的大军出动了,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看阵势,秦军大体也是二十余万,连阵势都与赵军大体相同,两翼骑兵中央步兵。这是实力堪堪抗衡而风格却是迥异的两支大军:秦军是坚甲重兵,步卒是又窄又高的乌铁盾牌;赵军是轻锐灵动,牛皮盾牌又大又圆;秦军是阔身短剑,赵军是弯月战刀。两翼骑兵之不同,在于秦军铁骑之战马有护甲,骑士也是铁甲长剑背负长弓,而赵军骑士却是轻便的紧身胡服牛皮软甲。秦军中央纵深处地云车上一面黑『色』大纛旗,大书一个斗大的“王”字。王龁立马云车之下,轻蔑地望着赵军只是冷笑。秦军大阵隆隆推进之时,阵后烟尘大起,加上薄雾遮掩,老马岭营垒完全被湮没在烟尘秋雾之中。

赵军阵中一将高声道:“大将军,秦军后阵不清,须提防有诈。”望楼云车下的赵括一摆手冷笑道:“烟尘向我方飘动,秦军增加兵力而已。任何诈术,都挡不得雷霆万钧之一击。”说罢举起手中令旗,大喝一声:“起!”令旗断然劈下。

陡然之间,鼓声号角大起,云车大纛旗在空中不断向前掠动,两翼红『色』骑兵顷刻发动,山呼海啸般向对面松林卷地包抄过去。中央步兵方阵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一般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必大声喊“杀!”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王龁手中令旗劈下,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秦军地两翼铁骑也山呼海啸般迎击上来,中央重甲步兵同样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仿佛黑『色』海『潮』平地卷来。

终于。两大军阵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若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阔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铺天盖地,沉闷的杀声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这是战国之世最强大的两支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有着慷慨赴死地猛士胆识。铁汉碰撞。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地号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塬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没……

大约半个时辰,望楼云车上的赵括眼睛骤然亮了。遥遥看去,红『色』赵军显然在缓慢进『逼』,黑『色』秦军已经开始向后蠕动。赵括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大旗将令:中军策应出动。一举破敌!”随着红『色』大纛旗猛烈摆动,云车四周的一万最精锐步军呼啸呐喊着扑入了战阵。

艰难死战地黑『色』秦军,渐渐退到烟尘边缘,眼看就要被红『色』浪『潮』淹没了。赵括在云车上终于绽出了一丝笑容,兀自喃喃赞叹着:“秦锐士真铁军也。竟能与我相持一个时辰。”正在此时,却见秦军后阵烟尘中杀声大起,冲出两支骑兵,杀入红『色』黑『色』交合点。秦军步兵竟从生死搏杀中脱离接触,纷纷隐没在烟尘之中。

赵括脸『色』骤然一沉,对身旁中军司马一声叮嘱:“你来掌旗,立即调遣长平主力参战。”飞身跳出望楼,灵猿般飞步下了云车,飞身上马一声高喊:“千骑队掩杀——”那支一『色』林胡野马做战马的精骑风驰电掣般扑向了无边的烟尘之中。

黑『色』秦军在烟尘掩护下边战边退,旗帜阵形已经散『乱』不整。赵军士卒眼见大将军飞骑队一马当先,顿时一片欢呼雷动。遍野呐喊着追了下去。秦军虽在撤退,却是杀一阵退一阵,那“王”字大旗总是时隐时现地飘飞着。眼见又一个时辰过去,赵军虽是步步紧追,却还是无法包抄全歼这支秦军。正在此时,遥闻丹水东岸杀声震天马蹄如沉雷动地,显然是长平地赵军主力杀到了。陡然之间,散『乱』秦军中一阵凄厉号角。秦军大肆呐喊着:“快跑啊!赵军援军来了!”一队队消失在漫天烟尘之中。

烟尘渐渐散去。秋日暮『色』之下,眼前是连绵横亘地老马岭。沿着山麓是南北一望无边的秦军营垒,苍黄地山腰旌旗招展,营垒后山谷的几座粮仓隐隐可见。赵军漫山遍野地压了过来,四野旗号都在询问大将军号令,是进攻还是后撤?

“原地扎营!明日攻敌!”赵括一声令下,大军在暮『色』之中忙碌扎营造饭了。

陆续赶来地各路大将正在向赵括禀报战场清点结果,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在辕门前陡然停止,几名都尉大步匆匆进帐急报:山口被攻占的一座秦军粮仓是空仓,秦军有诈。赵括思忖一阵冷笑道:“都尉只说,何诈之有?”为首老都尉挺胸高声道:“末将等以为:秦军败退,是有意诱我军入伏!”赵括有些不悦道:“你等都是这般看么?”“是!末将等都以为秦军有诈!”八名都尉异口同声。赵括脸『色』更见阴沉:“那你等说,该如何对策?”老都尉赳赳高声答道:“立即退回丹水东岸,坚守长平,寻机再战。”

“岂有此理!”赵括终于忍无可忍,“分明是秦军不敌我军战力,如何便成诱敌?王龁好勇斗狠之徒,能抛下三万多具尸体诱敌么?一座空仓,有何诈术?秦军建了六座粮仓,能在旬日之间都装满了?老马岭之下,我军大占优势,兵力倍敌,纵有小诈,能奈我何。”

“大将军差矣!”老都尉扑拜在地,“末将等追随马服君抗秦多年,又追随廉颇老将军与秦军对峙三年,素知秦军战法:不战则已,战则无退。绝不会伤亡三万余,反退回壁垒坚守不出。秦军图谋,显然是要吸引我军聚拢在此,好围而攻之。”

“愿大将军纳谏!”八名都尉齐齐跪拜在地。

“老都尉,你等当真滑稽也!”赵括哈哈大笑,“围而攻之?兵法云,十则围之。你等只说。秦军有多少兵力?五百万么?王龁拿甚来围我?说甚战则无退,那是遇上了廉颇与你等怯懦将军。三万伤亡而不出壁垒,是吸引我军聚拢么?那是怯战,不敢出垒!我军正是要聚拢猛攻老马岭,纵是他要诱我,我不能反客为主?我便不能将计就计?亏了你等追随先父多年,阏与血战之胆识没有留下,倒是跟着老廉颇学了一副软骨头!”

这一番凌厉斥责嬉笑怒骂极尽揶揄嘲讽。八名老都尉不禁面『色』惨白,默默起身一拱,都悄无声息地出帐去了。赵括也不理会,转身忙着各营巡查去了。将近三更时分赵括刚回到辕门,斥候营总领飞马前来,下马一声急报:营后河谷,八都尉一齐剖腹『自杀』!

赵括大惊,立即上马随斥候营总领飞驰而去。穿过大军营地一箭之地。一道清波滚滚的河流横在眼前,这是赵军的目下水源。河边已经是火把汪洋了,一片圆滑地白『色』大石后,八具怒目圆睁的尸体人各直挺挺跪坐在一张草席上,临水列成一排。双手紧握着『插』进腹中的短剑剑格,鲜血溅得白『色』鹅卵石点点殷红。一幅大白布横在河滩,赫然八个大血字——老夫八人,绝非软骨!万千士兵们在火把下铁青着脸『色』。没有丝毫人声,只有秋风吹动着火把的呼呼声,只有小河流水地哗哗声。赵括紧紧咬着牙关跪了下去,抱着老都尉一声嘶喊:“老都尉!何至于此啊!”后人感念这八位将军义士,这条河叫了八谏水,河边山岭叫了八谏山,附近村落叫了八义村八义乡。八谏水即今上党淘清河支流,八谏山即今上党南五龙山余脉。八义村八义乡,即今山西高平此山此水旁之今日村乡名称。两千多年依旧如斯,何能不令人扼腕一叹也!

萧瑟秋风中,赵括骤然起身大喊:“将士们,赵括轻言,致使八位老将军蒙羞自戕。大战之后,赵括情愿一死报偿,将士们毋得寒心怯战!我军仍要大破秦军。只有大胜。才能安抚八位老将军在天之灵。”

“大破秦军!大破秦军!”河谷山野震天动地的呐喊呼啸。

次日清晨,当太阳挂上山顶薄雾散去之时。赵军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这次赵括兵分两路:第一路二十六万大军,自己亲自统率,向西进攻老马岭;第二路二十五万大军,由副将赵庄统率,向南开进二十里,攻取秦军大将蒙骜镇守的丹水壁垒。之所以如此部署,在于赵括算定,即或秦军两道防线以最密集之兵力计,最多也只是五十万,自己兵力完全可两面大举施展,使秦军不能为援。

先说老马岭。这里原是赵军之西垒,即西部防线,三年前被王龁初战夺得,至今已经固守三年。这道壁垒横亘老马岭将及山顶处,南北八十余里,中段是高平关要塞,两端是连绵山岭与壕沟壁垒。白起的山洞秘密行辕,便在老马岭南端的光狼城外的狼城山。赵军步卒方阵汹涌冲上山坡,第一道险关便是距离营垒半箭之地的山腰壕沟。秦军在壕沟中早已塞满了树枝干柴,赶赵军先头士卒堪堪铺垫好壕沟车,后续大队即将过沟时,突然战鼓大作,山顶秦军营垒火箭齐发。这火箭箭头缠布,布疙瘩渗满火油,壕沟中事先浇了猛火油地木柴树段一遇火箭,骤然间烈焰冲天黑烟滚滚,山坡林木连带燃烧,赵军士卒顿时陷入满山火海。与此同时,高处营垒的石与滚木礌石轰隆隆密集滚砸下来,赵军士卒的冲锋阵形大『乱』,一时海水退『潮』般哗地退到了山下。饶是轻灵快捷,士卒也多有死伤。

看得一时,赵括高声下令:“全军后撤三里,尽烧山坡剩余林木。大火熄灭后再攻!看秦军有多少猛火油。”片刻之间赵军后撤,上下齐烧,老马岭顿时成了汪洋火海,沿山连绵烧去,整整烧了一日一夜。次日清晨,老马岭已经变成了焦黑丑陋的一道山墚,烟雾漫卷草木灰随风旋舞,遮天蔽日一片混沌。将近正午,烟雾渐渐散去,老马岭山顶营垒一片寂静人影皆无,连秦军的黑『色』旌旗也没有了。

赵括在云车上瞭望良久。断然下令:“再度攻垒!”

红『色』大军『潮』水般卷上山坡,山顶营垒依旧一片寂然,秦军似乎当真被山火烧退了烧死了。然则,赵军正要越过壕沟之时,突闻隆隆战鼓惊雷般响起,焦黑的营垒齐刷刷冒出大片黑黝黝松林,一面“王”字大黑旗迎风猎猎,顷刻间是滚木礌石夹巨当头砸来。同时一阵响亮急促的梆子声。秦军强弩万箭齐发,箭雨裹挟着尖厉的啸叫倾泻而下。秦军强弩全部是连弩机发,箭杆粗长几如儿臂,箭头粗大几如矛头,任你坚甲厚盾也是锋锐难当。更有奇者,此等粗大长箭,便是收敛捡起,赵军士卒地膂力轻弓也无法使用。这对于精于骑『射』地赵军当真是无可奈何。眼看秦军犹在壁垒且防守战力有增无减,赵军只得又一次退下山来。

正在此时,斥候司马飞马来报:“赵庄将军南线受阻,无法攻克秦军壁垒!”

南部丹水防线,是蒙骜大军在十日之内赶修的营垒。这道营垒西与老马岭南部壁垒隔河相接。从丹水东岸向东北伸展数十里,恰恰搭在太行山西麓山岭上。虽然是紧急赶筑,却也是深沟高垒器械齐备,丝毫不亚于西线老营垒。由于有丹水阻隔。老马岭山火并未烧到丹东山地,赵庄大军地猛攻轮番不休。蒙骜原本以稳健缜密见长,将器械兵力之交互配置部署得天衣无缝,任赵庄大军轮番不休地猛攻,十五万大军的营垒岿然不动。

接到南路受阻消息,赵括心下一沉,如此攻法,眼看是无望突破秦军壁垒了。然则不攻又当如何?赵括一时没了主意。思忖一番,赵括心中一亮,下令休战,后撤十里扎营,同时下令赵庄大军也向北后退十里扎营,大军重新聚拢。赵括地谋划是:明日若再不能攻陷老马岭,便原地扎营对峙吸引秦军主力,而后派出五万轻骑东出滏口陉进河内。突袭秦军背后。

暮『色』时分。两军刚刚聚拢,炊烟堪堪升起。行辕外马蹄骤响,斥候营总领一马飞到,铁青着脸『色』急报:秦军一支铁骑『插』入石长城背后,切断了赵军与邯郸腹地之通道!赵括尚未回过神来,又是一骑飞到急报:秦军王陵率一支铁骑『插』入长平背后河谷,切断了长平大军与石长城营垒的连接。

突然一阵眩晕,赵括几乎要踉跄倒地,幸被身旁司马一把扶住。回过神来,赵括强自镇静心神,又询问了一遍战报,便是一阵长长沉默。若不能尽速歼灭『插』入的两路秦军,赵军便是大险之势:东面与赵国腹地隔绝,没有了后继粮草兵员;石长城营垒是上党赵军的总后援仓廪,一旦与长平大军隔绝,长平大军立成无本之木。良久,赵括突然一跺脚:“秦军『插』入兵力单薄。立即下令:前后夹击,全歼王陵嬴豹两军,打通我军通道!”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时,赵括大军已经与秦军营垒鏖战四日四夜,两路秦军骑兵已经牢牢地钉在了已经构筑好地营垒上。在赵军猛攻三日后的夜里,白起秘密下令:蒙骜南路军抽调三万步卒兼程北上,归入王陵营垒;王龁西路军抽调一万步卒兼程东北,归入嬴豹营垒。白起严令王陵嬴豹两将:死守要道隘口,若赵军攻克连通,提头来见!与此同时,白起下令做总策应的桓龁部派出一万铁骑,专司护持向两路穿『插』大军输送粮草。

两路之中,以“遮绝赵军两垒”的王陵军压力最大,要承受南路赵军与北面石长城营垒的两面夹攻。只要南路赵军不能攻克王陵防线,石长城背后的嬴豹大军便只是一面防卫,赵军东去本土腹地的通道,也无法打通。白起做千夫长时,王陵是铁骑百夫长,后来一直是秦军的骑兵大将,非但剽悍勇猛,且又狡黠灵动不拘常法。白起但出奇兵,首选大将便是王陵。赵军第一次猛攻之时,王陵亲率先头五千铁骑秘密『插』入了长平关背后地山麓河谷史家考证,这条河流即今日山西高平之小东仓河。,立即连夜构筑壁垒。次日两万铁骑主力抵达,王陵下令战马隐蔽山谷,一半铁骑警戒不测之敌,一半骑士改做步卒构筑壁垒。两日之后的深夜,三万步卒开到。立即全部进入壁垒并继续扩大加固,全部骑兵则隐蔽山谷林木之中待命。

赵庄的八万大军从南路扑来之时,石长城营垒也出动五万步军从北面压来。秦军三万步军据守壕沟营垒,倚仗诸般大型器械两面防守,堪堪一个时辰就险情百出。正当此时,王陵的山谷铁骑从营垒南北同时杀出,猛攻两支赵军侧后。南北赵军同时受到两面夹击,阵形顿时大『乱』。北路赵军较弱。又没有骑兵掩护,被王陵一万铁骑驰突冲杀得根本无法再攻,丢下万余具尸体仓促退回了。南路赵军却是步骑混编的主力大军,又是人怀死战之志,骑兵迎击王陵铁骑,步军死力猛攻。饶是王陵地北路骑兵加入战阵,也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蒙骜地主力大军开出营垒。在赵括大军背后发动了猛攻。与此同时,王龁主力大军也出动骑兵五万,飞驰突袭赵庄大军。长平南北四面混战,杀声震天。苦苦撑持两个时辰,赵庄大军终于溃败南撤了。

第128章赵国大败

旬日过去,在秋月最亮最圆的时候,长平战场的大势也完全明朗了。

赵国五十余万主力大军,被五十余万秦军困在了长平河谷山塬里。消息传开,天下各国始则惊骇莫名,继则啧啧称奇——华夏自有战事以来,何曾有过五十万大军围住五十万大军这等战例?等而围之,分明千古奇迹。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生生教这白起做成了,如何不令人咋舌变『色』。一时间天下议论蜂起,纷纷揣测秦军究竟能否吃掉赵军?等而围之难,等而吞之更难。无论如何,秦军毕竟完成了等而围之,难则难矣,已是无须揣测了。然则究竟能否消灭赵军,却是大大的未可知也!五十余万大军啊,那可是小诸侯一听都要闭气的数字也。纵是赫赫七大战国,除了秦赵两家,谁又开得出五十余万大军了?若是别个还则罢了,偏偏是与秦军同样剽悍善战的赵军,纵然一时陷于困境,充其量赵军也只是落得战败,多折损些许人马而已,秦军断然不能一口吞下这支赫赫雄师。

唯其如此,战国邦交风『潮』又一次旋风般卷起。

赵国使节奔走求援,秦国使节处处狙击,山东五国则费尽思量地拿捏情势,盘算着在这最微妙的关头将这份最要命的邦国大注押在何方?押在赵国,若秦国灭军战胜,则立时便是灭顶之灾。押在秦国,若赵国奋力脱险,纵不立即复仇,也必是牢牢记住了这笔最危急时刻的落井下石之仇。于是,有了种种奔波周旋,有了连绵不断的虚与委蛇,有了种种穿梭般的刺探,有了谁也看不清楚的云遮雾障。有了邦交历史上闻所未闻的哼哼哈哈王顾左右而言他。

诸位看官,请暂且抛开这邦交波澜,还是先来看看这亘古未见的大战场。

中军行辕地灯烛彻夜煌煌,赵括第一次不说话了。整整一夜,赵括都伫立在那张两人高的板图前,不吃不喝不挪脚,越看心越凉,越看越没有了狂躁之气。渐渐地。赵括终于明白了目下赵军的处境,嘴角一抽搐,长长地一声叹息,赵括啊赵括,你熟读兵书,自认天下莫之能当,却竟不知“因地而战”之理,实在是愚蠢之极也!

赵军被困的这片山川。在长平关以南,在老马岭以东,在丹水以西,在蒙骜营垒以北,方圆数十里的有山有水有平地的上党腹地。论军力。秦军自是无法围困与自己相等数量的一支善战大军。然则,赵括对长平之地形一番揣摩,竟是恍然发现:长平战场虽则广阔,四周出口却是极少。若有几支大军封死隘口出路,除了吃掉敌军战而胜之,纵是大军数十万也『插』翅难逃。

此中根本,便是上党腹地之特殊地形所致——

首先,有王龁的老马岭营垒,赵军西出河东地通道被堵死。

其次,有蒙骜的南线营垒,赵军沿丹水河谷突围南下的通道也被堵死。

再次。有王陵的北『插』营垒,赵军与北部后援基地石长城的连通又被掐断。

再次,有嬴豹『插』入石长城东北的营垒,东出太行山的通道整个被堵死。

最后,东面是连绵高耸的太行山,直通邯郸地滏口陉一旦不通,眼看便是万山屏障无可逾越。

从谋划之道说,也还有一则方略:赵国立发援军入上党。突破滏口陉。与石长城固守赵军会合而攻陷秦军北垒,长平赵军同时向北夹击。纵是不能战胜秦军,至少可全部撤出大军。然则,这第一步便是要赵国有兵可发。就实而论,赵国大军已是全军西进上党,唯余云中两万边军苦撑匈奴林胡,李牧能保得不败已是万分不易,如何能空关南下?若征发新军,仓促无训,如何能有战力与虎狼秦军搏杀?如何能突破秦军防守的滏口陉?这一方略,显然是与自己一般的书卷谈兵,不可行也!

就赵军目下处境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被围,而是粮道被遮绝。五十万大军被围,浴血大战何惧之有?若仅凭血战,秦军根本不可能奈何得赵军猛士。然则,赵国腹地无法向上党运粮,石长城仓廪无法向长平大军运粮,这便立见危机。赵军随身军食至多撑得旬日,石长城营垒纵是通畅,最多也是两个月粮草。如此便很明显,攻不下王陵营垒,旬日之后大军饥荒断粮。攻下王陵营垒,只能得到两月粮草周旋。

“死战血战!也要攻陷王陵营垒!”赵括狠狠一跺脚,望着秋雾蒙蒙的曙光,嘶声喊道:“来人!聚将升帐!”

将军们很快聚齐到行辕聚将厅,疲惫沉重写满了每个人地脸膛。当赵括提着一口长剑从大屏后赳赳大步出来时,看到大将们的沮丧,一时愣怔了。默然片刻,赵括对着将军们慷慨一拱道:“诸位将军想必已经明白,我军两垒已经被秦军分割,长平大军陷入困境。事实如此,无须隐晦。赵括要说的是:我军失利被困,将之罪也。战不算地,拒纳良策,赵括两大错也。”一声沉重叹息,赵括对着众将深深一躬,“八都尉含冤自戕,六万余将士死伤,全军陷入困境,赵括愧对三军将士。大军脱困之日,赵括自当向赵王请罪伏法,绝不推诿。”抬起头时,赵括已经是两眼泪光了,“今日赵括一请:我军主力尚在,但请诸位公推一谋勇之将统率全军破围。赵括自请一军死战开路,以赎罪责!”

偌大的聚将厅一片寂然。大将们眼见傲视天下地赫赫大将军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坦诚地承担了全部罪责,本来就已经宽宥赵括了。军旅之风,从来崇尚敢作敢当。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三军统帅如此认罪,还要如何?毕竟,赵括也不是平庸之辈,更不是一无是处。那胆识之过人,见事之机敏,战法之果敢,决断之快捷,连同今日自省之明,确实都是三军诸将无法望其项背的。这些久经战阵的将军们,对一个将军是否大将之才有着天生的直感,几次行令他们就看出了。若假以时日再经几次大战,此人一定是赵军最为杰出的统帅。及至赵括请诸将公推大将而自己领军死战,将军们深深被震撼了。大军主将能有如此大公胸襟,能有舍身赴死而救全军之气概,夫复何言?

副将赵庄扫了一眼大厅,转身拱手高声:“拥戴大将军!统率三军,杀出血路!”

“拥戴大将军!统率三军,杀出血路!”聚将厅齐齐地一声吼喝。

骤然之间。赵括泪水盈眶,心头第一次生出了深深融入大军血脉的坚实感觉,老父当年的话语闪电般掠过心头,“战场唯艰险,轻言者必败也”。而今三军大将这一声真诚拥戴,便是将五十万大军地『性』命压在自己肩头了!也是第一次,赵括的心头一阵猛烈地颤抖,“将者。三军司命也”这句兵谚轰轰然砸进了心田。也是奇怪了,如何自己原来丝毫没有如此沉重心绪?假若往昔有今日之三分戒惧,八都尉何得丧命?大军何得如此困境?是了,往昔自己所虑者,唯在施展才智以证实自己天下无敌,而今自己思虑者,却在五十万将士之生命。霄壤互见,赵括啊。往昔的你何等浅薄,何等无知!思绪纷纭飞动,一种肃穆的深沉的使命感弥漫了赵括全身,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诸将以三军生死托于我身,赵括责无旁贷。”对着众将一拱手,赵括坚定而清醒,“我军主力尚在,战力尚在。脱困之路。唯在血战。前次未能攻陷王陵壁垒,在于未能同时阻截南部西部之秦军主力侧击。致使我军中道而退。今次之谋划:我军主力兵分两路出击,第一路,我亲率十五万大军北出,轮番猛攻王陵营垒;第二路,赵庄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同时对秦军西部南部发动猛攻,锁敌主力于营垒之中,使其不能出击,诸将以为如何?”

“谨遵将令!”面对赵括第一次询问,将军们异口同声地赞同领命。

“诸将回营,厉兵秣马,午后立即出战。”

“嗨!”轰然一声,将军们大步流星地去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八月中旬,广袤的上党山地晴空万里,苍黄的山峦在碧空下连绵起伏,片片河谷正弥漫着最后地阳春气象。一到正午时分,竟有些热烘烘地气息。这时,长平谷地骤然响起了阵阵凄厉的号角,大片红云般地旌旗向北向南分做两路疾飞,隆隆的马蹄腾腾的脚步如同没有尽头的沉雷,轰轰震撼着连绵群山。赵国主力大军四十余万倾营出动了。

北线王陵营垒立即陷入了空前恶战。

赵括将十五万大军分做三路:主力步军十万分做两阵,半个时辰一换,轮番进攻,不给王陵营垒以任何喘息之机;五万精骑两翼守候,专一截杀王陵隐蔽在山谷的突袭骑兵。此时,赵军上下都已经明白了此战关乎全军生灭,自是人人鼓勇拼死。赵括大旗在山丘一挥,五万步军随着战鼓号角展开阵形呼啸着扑向了秦军营垒:两侧弓箭大队箭雨掩护,先头大队立即拥上将木板与壕沟车压上壕沟,但遇火沟段,立即有无数密集土包砸入;冲过壕沟,云梯与各种木梯蜂拥搭上壁垒,弯刀盾牌长矛勇士便汹涌而上。堪堪半个时辰,前阵稍感力怯,立即有第二阵替换猛攻。如此山呼海啸杀声震天连番血战,四个轮次下来,王陵营垒已经是大大吃紧了。要命处在于,王陵隐蔽在山谷地两万五千铁骑,在赵括五万优势骑兵拦截下,全然失去了突袭赵军侧背的作用。更兼赵军间不容发地轮番猛攻,秦军的机发连弩、猛火油柜、巨石等大型器械但有故障便无暇修复。饶是王陵机变,当即放弃了北面防守,又将一万骑兵改做步军投入营垒,全部六万步军都转向了南面壁垒之防守,仍然是险象环生。此时若有北面石长城赵军杀来,王陵壁垒几乎必然陷落。

堪堪暮『色』将至,遍野火把点燃,赵军攻势仍是一浪高过一浪。其狠勇之势压得剩余三万多秦军眼看是支撑不住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石长城出动三万余步军喊杀攻来,秦军营垒顿时被两边的红『色』巨浪淹没。王陵披散着长发挥舞着长剑血狮子般跳出壕沟嘶声呐喊:“老秦兄弟们!死战了!杀——”瞬息之间,所有秦军将士都放弃了器械跳出了壕沟,挥舞着刀剑长矛开始了最惨烈的直面搏杀。

恰在这万分危机之时,战场形势又一次发生了骤然变化!

还得从南线主战场说起。大军据守要隘而困住赵军主力,秦军将士都是一片欢腾,白起却没有丝毫懈怠。立即向全军颁布了一道训令:“困兽之斗,历来兵家所畏,故有围师必阙之古训。今我将士围此五十余万大军,实是圈猛虎于咫尺之内,与虎谋皮,何能轻乎!今晓谕我三军将士:真正血战,自此始也!但有懈怠轻慢忘乎所以,军法从事。”训令一出。大军无不肃然生出戒惧之心,秦军上下又是整肃如故。对斥候连番密报做一番思虑之后,白起昨夜在狼城山洞『穴』幕府第二次聚将,对即将到来地大战整整部署了一个时辰。部署完毕,白起又一如既往地与几员大将做了单独商讨。四更时分方才散帐。

正午时分,赵庄大军两路出营杀向秦军营垒。谁料前军开出不到两里地,便遇秦军主力大军迎面隆隆开来。西面老马岭前是“王”字大纛旗,南面丹东河谷是“蒙”字大纛旗。秦军开出营垒迎战。分明是不想被赵军堵在营垒之内。赵庄也是百战大将,一见秦军阵势,便知今日必是死战,立即下令:“两路大军分头迎击秦军!绝不使秦军主力越过长平关!”一时战鼓大起,两军四路在长平河谷展开了暴风雨般的恶战。

大战一开,白起登上了狼城山望楼。白起的部署是:南路蒙骜大军猛攻赵军,西北王龁大军只须顶住即可;王龁大军须分兵六万突破赵军,北上增援王陵营垒。白起对王龁说得很是清楚:此战之要在王陵营垒。赵军南线主力出动,真实图谋在于封堵秦军主力不能北援;秦军不守营垒而出阵,是摆脱被锁营垒之困境,保持快速增援之可能;唯其如此,秦军之要害不在长平谷地击败赵军主力,而是全力突破赵军阻截,保得王陵营垒不失,从而久困赵军。之所以要王龁分兵。是因了王龁一军以猛勇见长。冲锋陷阵势不可当。然则眼见一个时辰过去,王龁铁骑竟硬是不能突破赵军的骑兵大阵。白起渐渐便皱起了眉头。王陵营垒所处河谷狭窄,虽则利于防守,却是无处囤积重兵,巩固这道要害营垒地唯一办法,是随时保持重兵增援。目下看来,显是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赵括亲率十五万大军轮番猛攻,王陵纵是死撑,只怕也到时候了。

“禀报武安君:王陵营垒告急!”中军老司马一指望楼下急速摆动的一面红旗,锐声急喊,满脸青筋都暴了起来。

看看红日西沉,白起脸『色』倏地一沉:“下令桓龁部立即出动!”

“嗨!”老司马立即急速转动望楼上的一面大红旗,这是秦军对总策应大军的紧急号令。与此同时,白起已经快步下了望楼飞身上马大喝一声:“铁鹰锐士出动!”一马下山,幕府山岭的三百铁骑已飓风般卷了下来。到得山下大营,桓龁的五万铁骑已经隆隆去了。白起一马当先,带着铁鹰飞骑衔尾急追上去。

赵庄大军正与秦军主力死死纠缠,却见侧后烟尘大起,心知不妙,却根本无力分兵,竟眼睁睁看着黑『色』铁骑怒『潮』般掠阵北去了。在赵军一分神间,王龁一声怒吼带领所部铁骑奋力冲杀,瞬间突破赵军防线,秦军漫山遍野冲了出去。赵庄大急,一声断喝,立率一彪骑士硬『插』过来,又死死堵住了秦军后队。如此这般冲冲堵堵,王龁部铁骑陆续冲过赵军的大约也有三四万之多。赵庄本想分军尾随追击,却又被蒙骜部地几万步兵绕道侧后结阵拦截,密集箭雨呼啸而来,正面又是步骑混战,双方谁也不教对方脱身,几十万大军死死混战纠缠在了一起。

桓龁大军风驰电掣般杀到北战场时,恰逢赵军南北会合攻入壁垒之际。桓龁遥望秦军旗号湮没。便知大事不好,一声大吼:“死战号角!”身边三十多支牛角号短促激烈地凄厉响起,这支一直没有参战的生力军排山倒海扑向了营垒。赵括五万铁骑本已在攻垒步军之后布好阵势,却硬是抵挡不住这黑『色』洪流般的冲击,堪堪从背后卷上掩杀,却恰逢白起的铁鹰飞骑队狂飙般杀到。这三百骑士是秦军中真正的重甲骑士,人各重铠面具,马各铁甲护身。人手一口特铸地十五斤重剑,但在平川冲锋,便是当者披靡。更有奇特处,这支铁骑既无旗帜,又无号角,也不喊杀,只是展开队形山岳般向赵括中军大旗压来,实在令人惊骇莫名。

赵括本在号令骑兵全数从秦军之后向营垒掩杀。以与步军夹击桓龁铁骑,陡然听得山坡千骑将军一声高喊:“百人队护持山丘!千骑队随我截杀!”赵括转身一看,一片凶猛的黑『色』浪『潮』正无声地向这座小山包压来,一看气势便知这是秦军赫赫大名的铁鹰锐士。骤然之间赵括热血沸腾,举刀大喊:“全体上马!截杀铁鹰骑士!送他们去见白起!”飞身上马挥舞战刀率领最后一个百骑队冲下山来。

为将以来。白起但上战场,从来都是铁甲面具无旗号不显『露』主帅身份。也是每当此时,战场全局已经不需要他来号令,最需要地便是他这支铁鹰锐士队地冲锋陷阵。行伍之时。白起便是军中猛士,十五斤重剑便是他为铁鹰锐士特铸的兵器。这支铁骑上阵,从来不需要整体号令,寻常都是单人独骑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直到完全杀光身边对手。今日对手却是赵军,白起在路上只大喊了一声:“今日战场三骑阵!”便算部署了面临最强对手地战法。

赵括的千人飞骑也全部是赵军一流骑士,其坐下战马更是天下绝无仅有,况且兵力又超过白起两倍有余。便在山下四面包抄与铁鹰骑队硬碰硬搏杀起来。赵军飞骑队以轻猛见长,秦军铁鹰骑队以重甲见长,更兼双方主帅都在阵中,双方将士也都是第一次遇到势均力敌之对手,便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地生死大搏杀。赵军飞骑虽多,怎奈铁鹰剑士的三骑阵配合得流畅有如神妙机关,威力有如绞杀机器,饶是赵军飞骑十对三也占不得先机。而在秦军铁鹰骑士看来。赵军飞骑直是天上流云。眼看在你身边,四尺特长剑一伸却没了踪影。收剑回身之际,他却又如影随形般杀到,若无演练精熟的实战配合,还当真难以抵挡这支眼花缭『乱』威猛凌厉的骑『射』劲旅。

在这半个时辰地搏杀中,猛将王龁率领的四五万铁骑陆续赶到。一看铁鹰骑队缠住了赵括飞骑,毫不犹豫地全数扑向攻垒赵军。先到的桓龁铁骑虽则是生力军,兵力毕竟只有赵军四成;赵军兵力虽优,却是激战半日且伤亡惨重,如此两军在营垒上下展开了反复纠缠厮杀,一时谁也无法得手。及至王龁大军陆续杀到,情势立时大变,秦军立即反守为攻,两个冲锋便将战场推到了营垒以南。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虽有中秋明月,战场之上也是朦胧无边。赵括虽在战阵之中,心却在营垒攻防,见王龁大军杀到,飞骑出阵驰向步军边缘大喊:“退兵!骑兵冲杀!步军先退!”听得赵括公然号令,铁鹰骑队便有三骑冲杀出战阵飞驰到王龁大旗下。片刻之间,秦军号角大响,步骑大军列阵于营垒之南,却不冲杀,竟眼看着赵军撤回了长平关以南。

秦军点起火把清点战场,营垒守军战死五万余,其余两万步骑人人浴血重伤。当兵士将一具血人抬到王龁大旗下时,白起骤然掀掉面具,大喊一声:“王陵!”将血人抱了起来。血人却是龇着白牙嘶哑地笑了:“武安君,****的赵军,果然有种,杀,杀得来劲……”一语未了,昏厥了过去。

见军医紧张救治王陵,白起对王龁低声下令:“立即调遣蒙骜八万步军来替换王陵,桓龁铁骑补充蒙骜兵力,桓龁代替王陵守垒,接防妥当后,你部回老马岭。”王龁领命之后,白起立即召来桓龁一阵秘密叮嘱,桓龁所部铁骑立即从营垒河谷偃旗息鼓地北上了。

白起回到狼城山洞『穴』幕府时,天『色』堪堪放亮。刚刚咥完一顿军饭,老司马匆匆进来禀报:嬴豹桓龁两部夹击,石长城营垒已经攻陷。

“好!”白起猛力拍案一声长吁,“此战已是六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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