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到的横线、竖线或对角线,并不是指实际存在的线条。不管是石松和榆树,或是连绵不断的村庄,都不存在纯粹的竖线或横线。但是,它们整体的线条是呈现水平或是竖直的。同样地,这里的对角线也不是指存在于画中的真正的对角线,而是指画面中色彩或者对象的整体趋势呈与对角线平行或处于对角线的位置。若画者能处理好画面中虚拟线条与画布边缘及其他线条之间的关系,那么呈现出的画面便能十分精彩。总的来说,很少有画作里会出现一条或数条真正的线条。若这种情况出现,那么作者肯定会考虑这些线条与画面整体构图之间是否协调统一。显然,“布拉格之降”的作者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布拉格之降”画面远处灰暗的城镇和左边的矛分别代表了构图中的横线和竖线,而画面最前面戴着宽边软帽的男人肩上的手枪和马蹄、接收钥匙的男人的前腿分别与这两条主要的横竖线条呼应。维拉斯盖兹的安排也可谓费尽心思——通常,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拿着枪杆,更别提他的枪杆指着身后人物的头部。同其他大多数作品一样,这幅画中的水平线条也是通过天空中的云朵与远处的风景来表现的。同时这些水平线条还与左上方树立的长矛相交叉,从而使视觉效果更佳。此外,作者对画中的对角线的掌握也同样出色。如果我们用直尺去比较画中的对角线,则会发现,画面右边、黑马后方的旗杆与右上角至左下角的对角线完全平行。除此之外,人物身上的枪杆和递出钥匙的手臂、钥匙连成的对角线也与右上至左下角对角线平行。另外,马儿的右后蹄下半截实际上刚好处于另一条对角线上。这样的安排虽是刻意为之,但却显得十分自然。整幅画看上去结构紧凑,与作品主题的表达相协调,因此让人印象深刻。
曲线
曲线不似直线给人感觉端正、一致,因此不用于刻画冷酷、庄严的形象。相反,曲线常被用于刻画俏皮可爱的形象或是表达人物喜悦的情绪,使画面具有迷人的魅力。但是如果只有曲线而缺少直线的话,画面就会缺乏稳定感,并且变得混乱、没有韵律感。洛可可风格建筑就是滥用曲线的典型例子。虽然曲线可以表现出生命的蓬勃与繁华,但是只有直线才能表达出生命最迷人的力与美。若不加控制地、一味地使用圆圈、螺旋等曲线形式,而不用直线平衡画面,那么整幅画便会显得杂乱无章、毫无层次可言。因此,要想成为出色的画家,运用曲线时应多加小心,避免弧度过大。巧合的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常用“正直”“行得正坐得直”等语言来形容一个人道德高尚。
鲁本斯的油画作品以高度歌颂生命的热忱与喜悦而闻名。其早期作品极负盛名,但后期作品由于过度使用曲线和圆圈而走下坡路。其早期作品中,尤以大量运用直角线条和横线的画作最负盛名。
因此,在临摹画作时,我们应时刻注意,不能画了曲线而忘了横竖线。
现在,我们将原图中最简单的直线线条——大海和天空,改成曲线,并看一看画面效果有何变化。首先,请看插图14中的图A。该图中的曲线弧度不大,为原本静止的画面注入了少量活力。然后请看图B和图C。图B和图C的曲线弧度相继增大,因此画面比图A显得更有活力。最后请看图D,画中的线条变成了酷似龙卷风的螺旋状圆圈。而这幅图的线条刚好是特纳(Turner)的“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藏于特纳美术馆)的基本结构线条。
当简单的线条相互呼应,彼此延伸,便能构成十分优美的画面。它们能引导观赏者的注意力,向他们展示作者最想要表达的内容。
波提切利的作品“维纳斯的诞生”和保罗·维罗奈塞的“欧罗巴的梦魇”都是此类表现手法的优秀范例。(见插图34和图15及插图35和图16的原作和结构线条图)威尼斯画派作品并不如佛罗伦萨画派那样太过依赖于线条轮廓的清晰度。十分有趣的是在“欧罗巴的梦魇”中,圆圈与曲线的距离比在“维纳斯的诞生”中近得多。波提切利的作品为蛋彩画(tempera picture),蛋彩画的线条通常比较简单粗糙;而维罗奈塞的作品为油画,众所周知,油画的线条通常比较细腻温和。
因此,如果后者的线条变得和前者一样粗糙,那么画中的曲线不仅会因为过于硬朗而让人不舒服,还会因为笔触过重而与干净的画面相互不协调。此外,被众多复杂多彩的表象分散注意力后,我们很难透过表象察到对象基本的结构线条。单独来看,丰富的线条虽然会让人觉得多余且繁复,但却能表现出华丽、繁华的生命质感。这也是为什么波提切利的作品总是充满曲线美的原因。虽然,我们找不出第二幅画能够像“维纳斯的诞生”一样拥有迷人曲线且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但是,从纯粹的线条美的角度来看,如果将曲线的弧度削弱一些,波提切利的作品无疑会更加令人满意。这种简单的结构线不仅不会影响原作的表达,还能够使人物的结构线条更加明显,进而增强作品的感染力。
我们注意到,上述两幅画的线条均服务于作品主题的表达,能将观赏者的注意力引至画面的重点部分。此外,画中的水平线条、竖直线条及其他的直线,也都起到稳定构图的作用。比如“欧罗巴的梦魇”中,天空中的水平线条以及地平线和海平面的线条使作品大放异彩。维罗奈塞在画中还运用了金字塔结构的构图——背景中的三棵树将整个画面分割为两个类三角形区域,而其中最显眼的一棵树立刻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向主人翁的头部。
波提切利的方法则是首先画出与后方的水平线相呼应的右下角水平线条,随后又通过与右下角的水平线条相垂直的笔直的树丛,来阻止人们的视线滑出画面。
图16为“欧罗巴的梦魇”中表现韵律感和统一感的基本结构线条。
“欧罗巴的梦魇”是一幅线条及色彩均十分丰富的作品(见下页)。
此外,火焰图形也能对画面的层次感产生影响。火焰图形分两种:一是曲线从相同点出发,分开,再聚拢的形状;二是前者的不断重复的形状。书中展示的西班牙画家埃尔·格列柯(El Greco)的两幅作品(插图37),正是出色运用火焰图形的优秀范例。虽然学术界认为格列柯的画法并不正确,但不可否认他的画总是展现出生动的层次感。格列柯画中的线条总是给人一种向上流动的感觉,而浅色调的部分呈火焰图形。因此他的画就像是一束跳跃的火苗。虽然像格列柯这样过度地使用火焰图形会让画面看起来过于跳跃,但这也是他的画中让人敬佩和兴奋的地方。本书中引入了两幅格列柯作品的临摹图,借此解析其画中线条和色块的表现方法。格列柯的画十分活泼,画中每一根线条、每一处色块,都像闪动的火焰一样挑逗着观赏者的视觉。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格列柯躁动放肆的绘画风格与后洛可可时期的艺术作品风格十分相似,但是他的作品却充满了真挚和热忱的情感,只有十四世纪和十五世纪的原始派画家可与之匹敌,而与后洛可可时期矫饰虚伪的艺术风格大相径庭。
布莱克同样也很喜欢火焰图形的线条。但他通常会将其与大量直线结合使用,而不像格列柯那样让自己的作品满是活力。约伯记系列作品中,插图3、插图4均为布莱克将火焰图形与直线巧妙结合的优秀范例。布莱克之所以在这两幅画中使直线服务于构图的稳定,是因为一幅画即使情绪冲突再激烈,但如果过于跳跃,或者缺乏画面的平衡感,那么便算不上优秀。
如果线条突然中断,彼此之间相互交叉,并形成参差不齐的形状,画面就会形成极强的冲突感,产生一种惊悚可怕的视觉冲击力。自然界中叉子形状的闪电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书中,布莱克作品的临摹图,同样很好地呈现出这种线条的力量。书中将原图横着摆放,旨在展示作品所带给人的视觉感受并不仅与画中人物的表情有关,还与线条的处理有关。此外,画中冷色调的深浅对比强烈,而这样的色彩落差进一步加剧了线条的冲突感。并且色调的落差造成的冲突感和线条造成的冲突感所产生的惊悚视觉效果同样强大。成功描述战争场面的画作通常都充满线条的碰撞和色彩的反差。
不单是战争题材的艺术作品,所有让人看后毛骨悚然的伟大的艺术作品,也都同样如此。插图36(原作者:保罗·乌切罗,现藏于国家美术馆)也采用了相同的手法,但表达效果较前者略微温和。该画的作者显然对战争场面的华丽更感兴趣,同时急着展示他最新掌握的透视技巧,并没希望通过作品展示战争的可怕之处。画中虽有上述的线条冲突,但作者仅将其使用在局部。此外,画中也无明暗关系的对比,更别说用明暗对照法画图。从图17中我们可以看出,整幅画的线条冲突趋于一致,十分协调。此外,画中长矛的透视距离被缩短,战场上的人物经过精心安排,在画面的尽头处消失。这样的构图在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十分诙谐的艺术效果。
从同一中心出发、呈辐射状的曲线同样也服务于画面统一感。该图形被用于作画时,其辐射中心不一定位于画面中。但它们总是会在某点汇合的这样一种视觉效果,使所有构成辐射状图形的曲线处于和谐统一的状态。
使原本不相关的线条彼此相关是辐射状图形的另一特点。首先,我们在图18的图A中随意画上毫不相关的线条。然后,我们在图A的基础上画上一些呈辐射状的线条以支撑原有的图案,完成后如图B。我们将线条1-2设定为主线条,然后在其周围画上一些辐射状的线条。随后,我们画上线条7-8贯穿整个图形,使3-4、5-6还有1-2之间相互关联起来。9-10则侧重与1-2相呼应。其他线条的作用也类似。由此我们看到,原本不相关的线条通过辐射线条彼此关联起来,从而使整个画面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
当线条相交的角度趋于90度时,画面便会出现冲突感及不和谐感。因此,若我们想要就某点抓住别人的注意力时,可采用这种线条。当然,除这种情况外,其他时候应该尽量避免使用。图A中我们随意画上的线条便属于这种情况。在图C中,我们用色块盖住原图中线条的交点,包括3-4与1-2的交点,并且在左下角也画上一个块面,用于平衡画面。这样一来,原本十分无序的画面变得较为赏心悦目。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辐射图形的合理应用。
注意揣摩画中呈火焰状的线条和亮色部分,以及这样的构图所传达出的人物内心的兴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