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窗外才刚刚泛起鱼肚白，黄文锦就已经开车来到医院停车场等着接宋扬，准备请他前去昨晚新闻中提到的地铁站看看。出现场是黄侦探的父亲的意思，而孔剑局长也特意批准了。

宋扬在黄文锦的帮助下，拄着腋杖，小心翼翼地下楼，上了车。“这旧拐杖是你的吗？”宋扬从右侧拉下安全带扣好。黄文锦发动着汽车，离开医院停车场：“不，姚宏兵说，这是找朋友借来的。”

“这几天，你肯定没闲着，也帮忙调查吧？”宋扬问他。

黄文锦说：“是的，毕竟也涉及到我的公司的人。对了，还记得那个从省第三医院逃跑的病人吗？”

“你查到了什么？”

“我问过所有见过那男人的护士和医生，得到了一个这么细节——他接电话说话时，三句中大概有两个词语使用英语，并且提到没考驾照不能开车……”还没等这位侦探说完，宋扬就突然叫起来：“会是香港人吧？”

黄文锦笑着疑惑地问：“有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你的呀？好像给你任何线索，你都能解开谜题一样！”

宋扬沉默不语，嘴角飞扬，望向车窗外刚刚途经的谷洋金茂大厦，心里不自觉又冒出了来自老朋友的问候。

卫智说，其实，我们探讨的不是逻辑和证据孰对孰错的问题，而是整体与细节的问题，其实只用记住一条定律——黑的永远都是黑的，不论大到一个整体，还是小到一个细节；不论是演绎分析，还是归纳总结。

是的，这点，我们殊途同归。宋扬此时此刻，才在内心里想起回复那位曾经与自己闹了特别大的矛盾的人。

地铁火灾事故发生于景洲开往焦门的四号线末段，事故车厢暂时停至终点车站的维修检查区。黄琛霖和一些现场勘察员早已等候宋扬多时了。黄琛霖见宋扬拄着拐步行而来，忙前去搀扶：“为了案子，只有麻烦你了！”

“作为一位中国公民，协助警方破案也是我的一份责任。所以没有麻烦一说。”宋扬十分谦逊地回答。黄文锦护送他安全来到地铁站，就不打扰他协助警方查案，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黄琛霖不过多问候，很快切入正题：“虽然我们成立了专案组，我们的组员也都十分优秀，然而因为这个是火灾现场，现场物证实在太多，所以我们一时不好判断，再加上我们人手不够，时间紧迫，所以才请你来协助一下，看看哪些证据能帮助我们用最快的时间找出纵火嫌疑人。我们也调看过监控录像，但是录像不太清晰，而且越看越觉得可能是人体自燃现象。”

宋扬凑近警方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看到一段地铁火灾事故前后的视频，视频画面人头攒动，显得比较拥挤，因此太多细节和信息从视频上读不出来。对于火灾现场的勘察，十一名侦查员和技术员检索了这次在火灾中所有残存下来的线索，由于信息量过于庞大而繁杂，短时间内都很难清理出有价值的证据，更别说依靠有价值的线索寻找纵火犯了。

宋扬清楚这个案情，虽然把握不大，但还是信心满满地说道：“交给我吧！不过，我想准备一把椅子！”黄琛霖推来一张旧轮椅：“这也是姚队长借来给你的。”“哈哈，他十分清楚我的需求呢！”

宋扬被一位警员推入车厢现场，从风衣外兜掏出事先叠整齐的白手套，有条不紊地戴上，头脑开启了侦探模式。

“请你推慢一点。从前头开始，我需要看遍所有角落好吗？”

“好的。”

“哦，不要太慢了，稍微快点可以吗？”

“……好的。”

车厢里其实没被烧焦的东西很少，大多数都是残缺不全的，有很多材料和物质也是肉眼无法分辨的。不过，这对宋扬来说可能不算一个难题，因为他小时候的好奇心，已经让他自己通过做亲自实验，识别过各种物质燃烧之后是什么模样。这种从小就有的科学精神，是跟着在中国科学院的父亲学来的。

思维宇宙里。

一对父女最后上了地铁；人口高度密集的列车车厢在行驶过程中产生横向振动；小女孩手中牵着的填充了高浓度易燃气体的多层塑料兼铝箔膜袋状物，与旁边紧紧挨着的一位女士所戴手套上的动物毛发发生摩擦；摩擦运动使得动物毛皮上的电子转移到袋状物的聚丙烯表面上；车厢内部空调系统使得车厢内温度远远大于车站外寒冷空气，袋状物内气体不断受热膨胀，致侧边一处接口发生了气体泄漏；袋状物与手套毛发接触中产生的静电，遇到气压作用中的易燃气体，于是产生了明显而剧烈的氧化反应。

进入现场还不到半个小时，宋扬就指着地上一段被燃烧殆尽的布料，一块残破并烧焦的气球塑料包装，对大家推理出了这起事故的原因。

“由此推断，这件案子，火是自然产生的，不存在任何纵火的凶手，更不可能与之前的诅咒事件产生关联。”宋扬轻轻摘下白色手套，整齐叠好，放入口袋。

听了宋扬这番推理，所有警察先是一惊，然后嘘声一片。黄琛霖也惊讶地问他：“你的意思是，气球和皮草手套导致了这次火灾的发生？”

“当然！”

一位侦查员听了十分震惊：“这未免太怪诞、太离谱了些吧！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电影啊！”

宋扬笑笑：“有位推理小说家曾说过，现实有的时候，就是比小说更加的不可思议。事实上，我还遇到过更离谱的呢！”

黄琛霖其实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十一位优秀的专案组警察在现场搜索了数个小时，都未能及时发现原因；宋扬是自己一个人，进入现场半小时还不到，居然就奇迹般地找到了根源所在！由此，这位年近花甲的国际刑警，不得不对宋扬这位拥有常人十倍观察力和想象力的后生，无比佩服了。

也因此，宋扬才被警界传为鹰眼；再之后，他才有了专属称号——现场达人。

孔剑局长听说了宋扬的能力，马上作出批示，主动请他以顾问身份协助专案组调查会展中心珠宝抢劫案。

这对宋扬来说，既肯定了他的能力，又承认了他的侦探身份，无疑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可是——

“请替我谢谢孔局长，能给我一个调查案件的机会，只可惜，我已经答应了我女朋友，不能再掺和这些案子了，而且我已经破例了一次，我绝不能再破例第二次了！”

姚宏兵再次劝宋扬：“一般人想介入调查都不可能，这个机会多难得，你就这么放弃也太可惜了！”

“我真的答应过女朋友，不再查这件案子了……所以……抱歉了……”忽然，宋扬提了个醒，“其实，你们可以先调查一下唐家辉，我怀疑他身边有人是“粉红豹”成员！”

“唐家辉？香港辉煌地产集团总裁？”

“是的，很可能会展信息是他身边有人泄漏给“粉红豹”的……”

望着宋扬背上包，手拄着双拐，一步一步离开接待室，连姚宏兵都叹了口气，他默默惋惜，惋惜得不到这位推理天才的帮助。

……

衮州二月份的下半月，一连几天，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云，天色既不太暗淡，也不太明亮，但只能听到偶尔几声飞机划过的噪响。直到等到各大院校都结束了寒假，迎来下半年的开学季，气象也未见好转。市中心商业办公区林立的写字楼，也像失去了阳光滋养的森林，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和活力，就连主干道上的车流也比平时凝滞了许多。没有了生气和活力的衮州，最主要的，大概也是那个拖了好几天未能破解的特大抢劫案的缘故，使得本来就被一团茫雾笼罩着的整座城市，更透出无比阴郁的气息，使人透不过气来。

最透不过气的还是市局专案组的成员们。

“怎么你们学校今天就开始注册了？”宋扬被霍欣怡搀扶，漫步在街上。“你是不是忙着查案，忘记今天已经是25号了？”霍欣怡假装生气说道。“哦，等等，好像是忘了，”他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屏幕看了看，“哦，我们是明天呀！”

“你这哪里是忘了呀，分明就是又想去查案子！”她好像真的生气了。“没有，”宋扬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既然答应过你，绝不食言！”

霍欣怡放下心。

不过，路过一家4S店的时候，她再次回想起自己被劫持的经历，那个时候，自己被蒙上双眼，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恐怖，而心里默默呼救的，只有男朋友。

“问你个问题？”霍欣怡突然提问。

“嗯，问题？你问吧！”

“我被带走的时候，你有没有惦记着人家？”

“做梦都在惦记！”

“……真的？”

“真的！”

他也许真的梦到了自己，但是更多的，他会梦到案发现场，他会梦到一个案件最关键的细节在哪里，他会梦到如果破了一起案件，他将比警察更开心。这一点，意义远远超过自己对男朋友健康安全的自私心。而这种自私，只是喜欢，不是爱。

如果真正爱上了鸟儿，应当成全他飞天的梦想，而不在于如何建造一座坚固的牢笼，这样卑贱的得到。

在众多路人目光中，霍欣怡突然在路口驻足，宋扬拄着杖没走多远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看着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宋扬见她表现不太正常，安慰她说：“你怎么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欺负你了吗？”“没有，是我欺负了你，”她解释，“你的能力是属于大家的，你不应该被我束缚！你应该去查案，你要找到真相！”

没等宋扬开口说话，她先用食指抵住了宋扬的嘴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无论是姚队长、孔局长，还是黄警探父子，都对你的破案水平有了见识，他们并不是缺你不可，他们是希望，从你身上，能看到奇迹！你注定不是普通人，你有拯救世界的能力！”

宋扬嘴唇被松开。

“所以……你允许了……”

“是的。”

宋扬十分感动，他在心里狠狠抱住了她。他知道，霍欣怡放弃了很多，是因为对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女朋友的支持，宋扬二话没说，掏出手机就给姚队打了电话。

“宋扬，是有什么线索吗？”姚宏兵在电话那头有些激动地说。

“其实并没有，”宋扬转身看着霍欣怡那充满了信任的眼神，以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内心涌动着炙热。

“明天我可以来局里协助调查吗？”

从父亲口中得知宋扬被解除了“禁令”，黄文锦也兴奋不已。“我早就说过，宋扬这靓仔观察力如此之强，绝对不会放着案件不管的。”黄琛霖听后，倒没怎么表现出太多的惊喜。

宋扬把手机装进兜里，拄着拐，陪女朋友继续前往学校的途中，街边路过的一个人注意到他，悄悄地，尾随着他们。

那人拉起灰色帽衫的拉链，套上后头的衣帽，一直跟了两个路口，都没有引起前边两个目标的注意。直到宋扬靠近霍欣怡耳旁，说了个悄悄话，然后进入了一家大型超市，然后，那人就找不到两人的踪影。

正当它四处寻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转过身去，见是霍欣怡：“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原来他已经发现了呀？”那人有些吃惊。只见不远处，宋扬坐在鞋店试鞋的沙发上说道：“咦，怎么是你？”

见目标反跟踪成功，游戏结束，卫敏只好拉下帽子，坏笑着问候：“嘻嘻，宋扬哥，好久不见呀！”

原来，卫敏帮着自己投稿的一家出版社的社长解决了一个稿件失窃案，得到那位社长的慷慨赞助——在衮州举办一个读者见面会。所以，昨天卫敏就坐飞机来到了衮州，而今天此时主办方还没选好会展地址，卫敏这才有时间出来街上瞎溜达。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就碰上了老朋友，本来还想试探一下老朋友的技术，又没想到，居然被反跟踪了。

“这不科学，我这次可是穿了平底靴的！”

“不，是你忘记躲着刚才经过的橱窗！”宋扬指指鞋店镜子作个演示。

“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霍欣怡！”宋扬说完，又向霍欣怡介绍了卫敏：“她是我一位老同学的妹妹，卫敏小朋友！她现在是最热门的悬疑小说作家，而且人家小学就发表了童话的！”

“喂喂，能不能把小朋友这三个字去掉！我都高二了，不再是未成年了好吧！”卫敏叉腰，一脸佯怒。

“我当然知道你不小了，不过你的作品我可是一直都有关注的！”宋扬问，“你这次有没有出新书呀？”卫敏显得十分开心：“……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下半年就能见到“心幻方”系列的第二部，《幽灵城堡的公主》。”

“不错嘛，”霍欣怡听说之后拍拍手，然后看着宋扬，故意考考他，“哎，你知道她的笔名叫什么吗？”宋扬不假思索：“是三生彼岸花！”结果，卫敏顿时不开心，叫到：“不对！”

“不对？那就是丁默了！”宋扬挠挠耳朵。

“还是不对！”

宋扬打了一个响指：“噢，差点就忘了，是阡陌，对不对！”

“是灵犀呀！心有灵犀的灵犀！”卫敏都要气地跳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关注我呀？！”

“好吧，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