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儿……”
思绪间,霄太师已经在远处朝我招手唤道。
小昭把我手上的包袝夺了过去,然后温婉地一笑,紧跟我身后。我淡然地朝大臣们走去。
“各位大人们好!”一到了众人跟前,我便端手行礼。
“哈哈哈……洛御史的女儿果然温婉娴淑,彬彬有礼,我皇兄有救了。”与霄太师并排站立,一身锦裳华服的少年大笑道。
我微微抬眸,阳光轻斜下来,洒落在他的眉眼间,我的眼里刹时间映入一个如春风般的少年的面孔,在这样心机比海深的皇宫之中,拥有一双这样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我凝眉浅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等着一旁的霄太师开口说话。
却在霄太师与众大臣都未开口的时候,那个娇嗔尖细的声音再次穿透我的耳膜:
“六皇子,你是来接我的吧?”
我瞧着对面那辆金线装缀的华贵马车里被小丫环搀着下来的小姐,一身的紫蝶锦衣,头上青丝间,戴满了名贵的珍珠,阳光之下,煞是刺眼。
待她走近,我才瞧了个清楚,这苏太傅的女儿果然生得天生丽质,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可之前还对我笑得如明媚春风般的少年一见到这美人儿,脸上的神情立刻翻云覆雨般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冷冰冰地道:“苏小姐应是随了秦公公去承涚宫吧?为何会出现在佻祥门?”
如此冷淡的对待让苏家小姐的身子都随之一颤,半晌才反应过来:“只怕是家仆引错了路,奴婢有罪。”
她的眉纠在了一起,眼神有些失落,简单地朝被她称六皇子的少年行礼后就与家仆和小奴一起离开了佻祥门。
可这些画面看在我的眼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那苏家小姐,见到六皇子的时候,语气之间欢快可爱,可被六皇子冷漠打发之后就变得失落之极。可究竟是哪里奇怪,我一时也说不上来,甚至,不敢再去多想……
“太师,你领了洛小姐去流漪宫吧!我该去向母后请安了。”六皇子恢复了那明媚的眼神,轻声向霄太师吩咐道。
“老臣知道。”霄太师低头应道。
待六皇子离去后,霄太师才领了我与小昭同几位大臣一起朝流漪宫走去。一路上,霄太师就与我讲那苏家小姐的事。
原来,苏家小姐名唤绮纱,是从小就被龚太后选定作为皇后的官家千金,如今已年满十八,所以就必须进宫接受皇后受训。
我暗自想道,这苏家小姐也真是够悲惨的,年纪轻轻就要被困在这皇宫了,如花年纪就要在这权势美人争斗之下黯淡下去了。
可如果我早知道谁人踏入了这深似海的皇宫都必须得接受一样的命运,如果我早早地明白这一入宫就必将葬送我一生,是不是就不用活得那么累,目睹那么多生命的流逝呢?然而,这一切我都无从得知,所以,我天真地进宫了,天真地像一只笨鸟被囚般永远也出不去了。
到抵流漪宫的时候,我与小昭不禁同时皱起眉头暗自抱怨了起来。这流漪宫,听说前朝某位妃子被打入冷宫逃脱时在流漪宫被杀,所以流漪宫已经停止使用好些年了,这一看,倒也真是有些荒凉阴森。
小昭靠着我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暗自道:“既然要小姐以妃子之名进宫,怎么又安排小姐住一个这么破烂的宫院?”
一听到小昭这番话,我便朝她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小昭,你可记进宫之前父亲说过的话。”
小昭点点头嘟起嘴道:“小昭记得,多做事、少说话。”
见她还记得父亲的嘱托,我便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
霄太师带我们进了院子,这流漪宫虽长年未使用,却也有宫女时常打扫,所以里面甚是干净,朴素的油纸灯笼有些泛黄,但是吊在正门口却是一副经久不衰的样子。
我稍稍打量了四下的环境,轻声唤道:“霄太师,这里以前的主子,可是个极朴素高雅之人?”
听到我奇怪的问题,霄太师回过头来看我,眼里泛起浅浅的笑意:“璟儿是如何得出这主子是个朴素高雅之人?”
闻言,我回答道:“正门的灯笼一看便是手工制作,纸张是人工印刷的牛皮纸,纸上却画有高洁的牡丹,而院子里种满了白色的兰花草,甚是清雅之极……”
“璟儿……”我的话未说完就被霄太师断然截过,他看着我,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得像一湖水,半晌,他才回过身去。
“璟儿,先暂时委屈你在这里住下,得王允许之后便可搬进瑞祥宫。”霄太师背对着我,缓声道。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
这霄太师怎么也变得如此奇怪?我皱了皱眉,也不再去细想,跟着霄太师就进了正厅。
之后霄太师为我增派了四名宫女,说是方便打点在宫中的生活,可我一向只习惯由小昭侍候,大多数时候事情则是自己动手,于是便只留了两名宫女,一名唤作桃雯,一名唤作喜洇。
稍晚为我打点行装的时候,就听见桃雯和喜洇在小声嘀咕,像是在讨论着我些什么。我走到寝宫门口,两人便警觉地默不作声然后乖乖退到一边。
我勿自走进去,坐在檀木圆桌旁,若有似无地唤道:“小昭……小昭……”半晌没有反应,桃雯便上前福身道:“娘娘,小昭姑娘早些时候被霄太师传唤去取备用品了,现下,您要休息的话,就由奴婢们侍候着吧。”
我侧首看她一眼,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低头说话间,身子略微颤抖,这难道是怕我的症状?
“你抬起头来。”我起身,步至她跟前,柔声吩咐道。
桃雯得了声便抬起头,我朝她微微一笑:“今后,你们两个就不必称我为娘娘了,同小昭一样,管我叫小姐吧。”说罢,我又以同样的微笑看向旁边的喜洇。
喜洇忙福身道:“奴婢们不敢,您是王接位以来的第一位妃子,想来地位必定是极高的,若是,换您小姐的话……”她迟疑了下,不敢再说下去。
我将桃雯扶起来,又走到喜洇面前,追问道:“会怎样?”
听见我问,她才轻声答道:“若是被鈺太后知道了,奴婢们……”
原来竟是怕这一遭,我暗自想着,她们定是觉得我是鈺太后亲自下旨接进来的,所以才会面对我如此颤巍。
“不用担心,就照我所说的做就行了。”思绪片刻,我才开口说道,正吩咐着她们别太担心这件事的时候,小昭便回来了。
她又是急急忙忙跑进来的,听桃雯说是霄太师传唤她去领备用品了,怎么这回来时竟两手空空?
“小昭,东西呢?”我围着她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她带回来任何一件东西,不禁又觉得有些奇怪。
“小姐,你还管那些啊,刚刚我跟着霄太师去简清殿的时候,您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她急得有些面色苍白,说到关键处,又回头看了看门外,匆匆关上门,然后又拉着我到桌边坐着。
“然后呢,你听见什么了?”我追问道。
“小姐,南宫将军进宫来了。”
我的茶刚倒一半,听到她的话,手瞬间僵了:“你说什么?半月进宫了?”
小昭将头点得像个拨浪鼓:“是啊,霄太师一到简清殿,就遇上了军政处的太傅,我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的,听说是南宫将军自已提出要进宫做陪护的。”
我定了定神,有些缓不过来,桃雯见状,赶紧过来将我手中的茶盅取过去,然后接话道:“这件事,奴婢倒是知道一些。”
我赶紧顺了目光过去:“你也知道?”
桃雯点点头,没了之前的严谨:“先前我在懿司阁做事,从我主子霄太傅那里知道了些这事的消息,听说那位南宫将军目前被派谴在懿司阁。”
我沉默着,半晌说不出话,从小时候我就被得知半月不能进宫,这件事的严重性,除了爹爹以外,我是唯一的知情人,这皇宫,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明明一清二楚,可为什么还要进宫来?
我暗处想着,踱步到窗前,流漪宫的夜,空寂无声,桃花静静地开着,池畔芙蓉淡淡盛开,溪水缓缓流淌,上演着一出夜的无声的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