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仿佛被人硬生生的切割出来十丈之地。这十丈范围内的一切,如同被彻底遗弃,什么都不存下!然后,掘墓人脸色苍白的发现,自己所立身的这片被遗弃的十丈之地,缓缓收拢,越来越小,而那些消失的,彻底变成虚无。
“岳清,你不能杀了我,你杀了我,朝廷也不会放过你!”
这一刻的他,真正的急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阵法让他根本无从下手,空有一身妙有境界和实力,却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死亡临近。
这比直接让他死亡,还要痛苦得多。
立身在这片阵法之外,岳清原本儒雅的脸庞变得无比狰狞肆意。
“哈哈,在这小神禁之阵里奋力挣扎,在挣扎里慢慢绝望吧。朝廷对我三才宗所做的一切,我岳清永世难忘,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掘墓人由最初的大骂变成商量,再由商量变成求饶。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杀害三才宗满门的是尉迟无敌,根本不关我的事啊。”
为了活下去,所谓的尊严,其实也微不足道。
岳清面无表情。
“放了我,我发誓,发下诅咒誓言绝不会将今日的一切透露半分,更不会与你为敌,以后见到你我都退避三舍,甚至我还可以成为你的奴隶,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能放过我。”
高手是不是都会有不一样的气度和风范?
在普通人面前,他们宛若神明,强大得不可一世,然而在更强者或者说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才会卸去重重伪装,变成本来的样子。
在死亡面前,没有人能够心静如水。
除非那个人的心,早已死去。
但至少,掘墓人不是。
他想活着,他不想死。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再者,作为朝廷的走狗,你早该预想过自己的结局。”岳清冷漠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
从三才宗覆灭的那一天开始,过去那个温润的他已经死去,现在的他,为了复仇,可以付出很多很多,包括以前他从不会做也不屑于去做的事情。
仇恨能够改变太多,也能够成就太多。
岳清的改变,并不是个例。
当然,这份改变是否值得,谁也无法说清,哪怕是他自己,同样不清楚。
在绝望的嘶吼里,掘墓人坎坷的一生,终于慢慢要走到了尽头。
或许他从未想过,昔日朝廷重重围杀下自己都活下来了,过往的那么多生死仇敌也没能奈何自己,而今倒是死在一个从未有过半点仇恨的人手中。
但人生就是这么无法预测。
闭上眼的那一刻,回首过往,他竟然发现,自己最后的一滴泪不是为自己流下的,而是在很早时候,收养过自己又被自己疯狂屠戮的那一家人流下的。
无数个夜里,他都会在想,如果那一年,那个少年没有被早期的经历造成的恨蒙蔽心灵而举起屠刀,是不是自己能够活得开心点?没有人知道,他掘墓人一生中最恨的不是抛弃他的亲身父母,也不是他数不清的仇人,而是他自己。
“总归,是可以去恕罪了。”
最后的声音响起,掘墓人的身体随着小神禁之阵彻底化作了虚无消散。
岳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五羊岭磕头,直到额头血流不止,方才停下。
“等着我,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此行龙冢能够顺利归来,待我归来时,必提尉迟无敌的项上人头来祭奠你们的亡魂。”
起身,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五羊岭。
他要去十万大山,去千秋石林。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连夜,他朝着王都赶回。
与雪梧相见,已经是两日后了。
望江楼。
时隔经年,再来这里,雪梧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遥想当初初入王都,在圣法书院外道院伺机寻找进入天机楼的机会那段时间,曾受邀来到过这里。彼时的他尚且弱小,雨寻阳作为东道主,已经是名动一方的后起之秀,他还记得,在这个望江楼上,帝一认真的对雨寻阳说要在来年挑战他,也同样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和青如露相见。
那一支霓裳舞,至今记忆犹新。
选择在这里,只是因为这望江楼背后的主人之一,竟然有皇如风。
如此,也能够免去一些耳目。
“前辈,你……”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雪梧看着多日不见的岳清,不由有些皱眉。
眼前之人,与他记忆中的岳清,可是大相径庭。
“我这次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岳清冷漠的脸色微微缓了缓,沉声道。
“前辈言重了,求之一字太重,前辈有事,雪梧只要力所能及,不会推辞。”
闻言,岳清微微颔首,“我此番远行生死未卜,而且归来无期,如今三才宗已经不在,但三才宗的一些长老人物应当逃出去了个别。我希望能够借助你的力量找到他们,并帮助他们收敛行迹,不要被朝廷发现。”
雪梧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但岳清抬手止住了,“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
心头叹息,雪梧目光有些复杂。
岳清的心已死,此刻的他活着,只是为了报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他,其实没有多少分别。
“我会尽力的。”他只能如此道。
就连他自己,也尚不知祭天之后的自己何去何从,又是否还活着,自然无法做出更多保证。
岳清也明白,所以也不强求。
“此外,我最后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楼那孩子。”说到岳小楼,岳清冷漠的脸上久违的浮现出一抹柔情。
妻子早逝,岳小楼成为了他唯一亲人,如果不是三才宗的仇恨无法放下,他不会做出去十万大山这种九死一生的决定的。
有人说,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该为活着的人而活。
可是,岳清的身份注定了他做不到。
如果,他不是三才宗的宗主,哪怕他只是一个长老,他可能为了岳小楼,都不会去以身犯险。
但关键他宗主的身份无可更改啊。
他要为岳小楼而活,但更要为那些死去的门人弟子们讨回一个公道,这是他作为宗主,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也必须去做到的事情。
“小楼去了海外,至于到底身在何方,因为当初害怕门中之人有奸细,所以我并未做主,一切都交由他自己安排。”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若有机会,请替我稍微照顾他一程。”
“你们的年龄相仿,可经历却决然不同,你的心智和天赋都远在他之上,他一旦知道三才宗被灭,肯定会回来千方百计报仇,我希望你能阻止他。”
雪梧苦笑,“前辈,身在这场漩涡里,我已不知是否能够全身而退,我恐怕……”
“我知道,如果你也无能为力,那也罢了,只当是他的命吧。”
雪梧默然。
看着沉默的雪梧,岳清勉强笑了笑,举起酒杯,“昔日我和你师尊是至交,他没有看到你成长至此,但我却替他看到了,我相信,他如果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雪梧涩声道。
岳清一饮而尽,然后起身。
“保重,不管怎样,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他转身离开,没有给出回答。
然而,这本就是一种回答。
在门口,岳清短暂驻足,转过身,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化作一声叹息,离开了。
雪梧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着岳清离开,缓缓闭上眼睛,呆坐久久无言。
(PS:号角奏响前,每个重要角色都要交代一下,这一卷,彻底进入倒计时,预计不过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