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偶有一两颗星宿遗落天边，寂静闪光。
穿过那条幽苔深深的老巷，洛城在锈迹斑驳的铁门前站定，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爸，我回来了。”习惯性地喊了句稀松平常却被洛城戏称为无厘头的话，但是这次并没有像往常石沉大海般的沉寂。
“洗手吃饭吧。”声音有些许沙哑。洛城闻言不由一滞，待到望见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才感到自己的呼吸竟有些急促。
他有些受宠若惊，“好的，很快就来”。一如往常那样将鞋子整齐放入鞋柜，在沙发上放下双肩包。洛城提起买来的熟食蔬菜径直走进厨房，习惯性地解开塑料袋正要择菜，却猛然忆起父亲已做好了饭菜。
“今日不同往常，习惯便成自然。”洛城有些自嘲，重新系上塑料袋，将蔬菜都放进冰箱。洗完手，把熟食倒进盘子里，端上餐桌。
洛城不经意间瞥见父亲手中那双干燥的筷子，似乎正在夹菜。心里一暖，坐下开始吃饭。饭菜与以往并无不同，只是洛久的手艺比起他来不逞多让。
望着眼前的一切，洛城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房子是租的，有些年头了，胜在房间多。虽然壁橱暗淡，壁纸单调，但洗浴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以往洛城回家都要把屋子打扫一遍，他有轻微洁癖。房子是租的，但日子不是，房子再旧，但必须干净整洁，一如人穷志不短。
只是洛城并不需担心钱的问题，洛久每个月都会给一笔不菲的生活费。除去房租，水电费，柴米油盐，生活必需品的基本开销，偶尔添置几件新衣后仍有不少的盈余。但洛城不是坐吃山空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靠父亲这样生活下去，只有自己赚钱才能保证衣食无忧。
饭毕，洛城起身收拾桌子，洗碗倒垃圾。他似乎看到父亲在临回房时深深的望了自己一眼，似是欲言又止，但很快就关上了房门，将自己所有的胡思乱想隔绝在外。
洛城没有多想，这兴许是父亲是对自己明日高考的无声的鼓励吧。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父爱是手纹里的河，流淌着对孩子无言的爱。”念此，便释然了，空余心中暖暖的潮湿。
诸事毕。洛城酣畅淋漓的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回房，打开计算机，进行每晚必须的功课。从小到大，洛城没什么朋友，唯有计算机相伴以打发漫长的无聊时光。许是天赋异禀，他竟仅凭着自己的摸索与毅力，以“城默”之名在黑客界闯下不俗的名头。
洛城在黑客界人缘极好，他无偿写源码，帮助别人测试。
付出终有回报，洛城因此结识了一名为“林逸”的公认技术最强的黑客，并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由于平生接触有限，在“林逸”面前，洛城深感自己所知的粗鄙与浅薄。
然而纵使前路漫漫，洛城也必将上下而求索。学无止境，方能一往无前。
洛城一如既往地打开了两人的聊天面板。
“城默”：明天我高考，为我加油。
“林逸”：我也是，为我加油哈。
“城默”：这么大人了，还开这种玩笑。
“林逸”：我和你同龄诶。你年纪很大？
洛城立时讶异的无以复加，他猛然记起出于礼貌自己一直没有问及对方的年龄性别。在他看来，对方在计算机方面有如此造诣，至少应是一个中年人。有时候，在一个领域取得不菲的成绩需要的不仅是多年的努力，对自身的天赋条件，领悟能力的要求更是苛刻。
经过多年的了解，洛城深知对方不会开这般低级趣味的玩笑，那么就说明对方所言非虚，他绝对是个举世无双的天才！
一番分析下来，洛城感到有些眩晕，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与别人相比竟什么都不是。
曾几何时还以年龄差安慰自己，可猝不及防间现实一记闷棍迎头敲来，洛城除了晕晕乎乎之外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眼前是一片眩晕的空白。这对人的自尊心绝对是一种极大的摧残。
平复了一下心情，洛城再次望向了聊天面板。
“林逸”：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打击到了。
洛城一阵无语，果然被他猜到了。只是这一打击力度的大小唯有洛城自知罢了。
“城默”：还好吧，只是有些惊异于你的年纪。
“林逸”：其实也没什么呢。好了，早点睡吧。加油哦，对了千万不要自卑。
“城默”：好的，我一直都很坚强。加油。
关机。
洛城洗了把手，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平静。
今天发生的事差点颠覆了他的世界观，饶是以他的心性也几乎承受不住。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刻洛城却是毫无头绪。
父亲的转性暂且不论，可对与自己同龄的“林逸”，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是羡慕嫉妒抑或难以接受？却都不是。
他想，这应该是对昔日自己努力成果的否定吧。
夜，纹丝不动，空空旷旷。一片万籁俱寂中，洛城放佛可以触碰到时间流逝的轨迹，瞥见那段斑驳的旧时光里年少的自己，那孤单却又执着的身影。
一生辗转千万里，莫问成败重几许。前人尚且如此豁达，试问自己，从未悔过，那这郁结又何来之有呢？得之坦然，失之淡然，自己又失去了什么呢？
念此，洛城嘴角微微上翘，转而忆及明日的高考，忆起曾经无暇细想的问题：
高考过后，会留下些什么呢？
（这确实是我在那段岁月里，无暇细想的问题。曾经我以为世界很小，彼此分别后才知，也许，有些人，一别就是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