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围在一边的印第安人发出一声怒吼，只有唐古阿一个人没有这么做。他弯腰去看那个已经被我打死的红种人，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我，那种目光我现在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混和着愤怒、吃惊、恐惧和钦佩，然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开了，我叫住了他。“你都看到了吧，我还活得好好的，他已经死了，谁赢了？”“你！”他怒吼一声，走开了。大概走了五六步的样子，又转身对我吼道：“你是恶神的白人儿子，我要让巫师消除你身上的魔力，那时你就会死在我的手下。”“随便你的巫师做什么，但你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你说过不杀阿帕奇人，而且会放了他们。”“是的，我说话算数。”“那么我和我的朋友现在就去给他们松绑。”“就不用麻烦你了，到时候我自己会做。”“什么才算到时候，我已经赢得了这场决斗。”
“闭嘴！我们之前有对时间问题进行约定吗？”
“没有进行特别的规定，但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不要说了！”他又向我吼起来，“唐古阿来决定时间。我们不会杀死阿帕奇狗，但他们有可能饿死、渴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简直就是无赖！”我怒吼道。
“你这个白狗，胆敢再说一句，我就……”他没有说出来，惊恐地直瞪着我，大概是我的眼神刺激到了他。我接上他的话说道：“我就一拳把你打倒在地，你真是一个无耻的骗子。”他马上向后退了几步，拔出他的刀：“不要让你的拳头再靠近唐古阿！他会捅死你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闪电快刀’也这么说过，可现在他已经躺在那里了，你的下场将会和他一样。我要和我的白人兄弟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置阿帕奇人，如果他们身上掉了一根毫毛，我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手里的东西可以把你们所有人都炸到天上去。”说完这一番话，我才走到塞姆身边。由于红种人喊叫的声音很大，塞姆并没有听到我和酋长的对话，他激动地跳到我身边，喊着：“欢迎你胜利归来，先生！你到底是什么啊？是人、朋友，还是‘青角’？还没见过野牛长什么样子，就打死了牛群中最壮的两头；在飞奔的野马群中，给我捉到了漂亮的玛丽；从没见过灰熊，就毫不犹豫地用刀捅死了它。现在又刺死了印第安人中最会用刀的人，而自己身上没有受一丁点的伤！迪克和威尔，你们赶紧来这边，我们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个人？”斯通笑道：“把他当做伙计。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证明了他不再是‘青角’、学徒了，他现在是伙计，以后就能当师父了。”“让他做伙计？你还是想好再说吧！这家伙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青角’。那些好运气往往就伴随在那些爱莽撞的人身边，愚蠢的农民也能够种出块头很大的土豆。他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运气好，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决斗开始的时候，我简直就要停止呼吸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青角’的遗嘱。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只看见一道刀的闪光，那个大块头就倒下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阿帕奇人也可以获得自由了！”“这话你可说错了。”我插嘴道。
“我说错了什么？”塞姆问道。
“唐古阿在和我们定下约定的时候，故意有所保留。”“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耍心眼，保留了什么话？”我说出了唐古阿后来对我说的话，塞姆勃然大怒，当即去质问酋长。我在这段时间里洗了一下，穿好衣服，把武器都收了起来。
决斗的结果出乎奇奥瓦人的意料，他们本来都相信“闪电快刀”会杀死我，看到事情的结果是这样时，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恨不得马上就把我杀死，但又不能，因为事先我们已经订好了不能报复的约定。不管怎样，他们肯定要找别的理由来报复我们，在他们看来，我们早已经是囊中之物，根本不费多大力气就可以制服我们。因此他们暂时压下怒火，忙着处理尸体，酋长也参加了进去。可以想到，塞姆这时候去质问他们，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此他只能怒气冲冲地败兴而归。
“那个家伙根本就不讲信用，他打算折磨这些俘虏，还把这叫做‘不杀’！咱们是不会纵容他这么做的，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嘿嘿！”“如果很难保证自己性命的安全，保护别人就更困难了。”我说道。
“我想，你心里畏惧这些红种人吧，先生！”
“你应该知道我和你一样。”我反驳道。
“这可不能相提并论，我怕的地方，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而真到了需要勇气的时候，你又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你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关于你刚才经历的那场刀战？”“我的表现应该让你满意了吧。”“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指责。”“指责？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上帝啊，你的头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愚钝了？你说实话，先生，你在家乡的时候有没有因为杀人而被控告？”“我想没有，至少我想不起来。”这的确是个奇怪的问题。
“这么说你从来没有杀过人？那么你今天应该是第一次，现在你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哼，这可不是令人感到愉快的一件事，杀人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要想这么多了，在西部，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天呐，”他打断了自己的话，“阿帕奇人已经来了！现在可能又要发生流血事件了，准备战斗，先生们！”我回头一看，看押俘虏的地方响起了又高又尖的“嘘嘘”声，这是美斯卡莱罗人的战斗号子。“好太阳”和温内图居然来了，这让我们很是意外。他们袭击了奇奥瓦人的营地。
此刻，呆在我们这边的奇奥瓦人也显得非常惊奇，唐古阿喊道：“敌人在那边，快，赶紧去支援他们！”他正想要走，塞姆阻止了他，说：“现在还不能过去，呆在这里要好得多，我们肯定也已经被包围了！你们以为那两个首长会只顾去解救那些战俘而不管其他人吗？他们转眼……”他说话的语速非常快，没等塞姆的话说完，我们周围也响起了那种喊叫声。虽然我们所在的草原非常开阔，但是也还有一丛丛的灌木，阿帕奇人就是从这些灌木后面悄悄摸上来，现在，他们向我们围了过来。奇奥瓦人开始朝着他们射击，虽然射中了几个，但是进攻者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不要伤害阿帕奇人！”我向塞姆、迪克和威尔喊道。白刃战已经在我们身边展开了，我们四个人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我的同事都被打倒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在我关注这场惨烈的战争时，一大群阿帕奇人从背后向我们发动了进攻，我们四个被冲散了。尽管我们大声喊着是他们的朋友，但他们还是拿着刀子和战俘想要伤害我们，我们不得不选择自卫。于是，我们用刀柄打倒了好几个，这让他们暂时放弃了围攻我。在这个空当，我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每一个奇奥瓦人都在同时对付好几个阿帕奇人。
这时塞姆大喊道：“赶紧躲到灌木丛里！”他指着前面的灌木，我们可以躲藏在那后面。他跑在最前边，迪克和威尔尾随其后。我又看了一下我的同事，本想要去帮助他们，但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于是，我也转身向灌木丛跑去。没想到还没跑到那里，就看到了“好太阳”。
他和温内图本来是在攻打营地，在营救完那些被俘虏的战士后，两位酋长就来到我们这边的战场，看我们是否已经被那些战士制服。“好太阳”比温内图先走，他转过灌木丛后就看见了我。
“偷我们土地的强盗！”他冲我吼道，同时拿起手中的银枪向我劈了下来。虽然我不断地向他大喊着解释我不是他的敌人，但他根本就不听我说。万般无奈之下，就只好让他受点罪了。当他再次举枪要砸的时候，我丢掉了自己用来防御他进攻的猎枪，用左手卡住他的脖子，右拳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他撇了枪，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声。就倒在草丛里，我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阿帕奇狗的首长在这里！我要他的头皮！”我回头一看，唐古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身边，他撇开枪，想要用刀子割下“好太阳”的头皮。
“把你的手拿开！他是被我打败的，应该属于我！”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住嘴，白狗！”他咬牙切齿地说：“他是我的，赶紧放开你的臭手，否则……”他拿着刀朝我捅了过来，我的右手腕被他刺中了，我不想捅死他，就没有拔出刀子，而是扑向他，直接用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一直等到他一动不动。随后我俯身去看“好太阳”，我手上的血正好落在他的脸上。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有响动，于是转过身去，就是这个转身救了我的性命。我的肩膀遭到枪托重重的一击，而我的脑袋原本是它的目标。据我的推测，如果我的脑袋被打中的话，天灵盖肯定就碎了。而袭击我的人则是温内图。
前面我已经说过，他是跟在“好太阳”后面的。当他转过灌木丛时，正好看到他的父亲躺在那里，而我就在他身边，身上还溅着血。所以才用枪托给了我重重的一击，幸好打到的只是我的肩膀，然后他就扔下枪，拔出刀，直接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当时的处境十分危险：那一击大大地损耗了力量，胳膊也麻木了。我很想向温内图解释一下，但是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我根本没有说话的时间。他持刀对着我的心脏刺来，我向旁边躲了一下，刀子刺进了我左面的胸兜里，正好碰到了我装图纸的铁皮盒子，刀子在上面滑了一下，从我的脖子上半部进了嘴里，又刺穿了舌头。然后温内图把刀子从我嘴里拔了出来，用左手掐住我的喉咙，准备再给我一刀，在这种情况下我突然又有了力量。虽然只是一只手能使上劲，但因为对手是在我的一侧。我成功地抓住了他的右手，开始使劲地往手心里攥，疼得他把刀扔到了地上。形势开始转变过来，随后，我又迅速抓住他的左肘向上顶，为了保护他的左胳膊，他不得不松开了我的脖子。我把膝盖伸直，温内图被甩了出去，倒在了地上。转瞬之间我已骑在他背上。
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并不能让他起来。我一个膝盖横压在他两条大腿上，另一个膝盖压住了他一边的胳膊，右手掐住他的脖子，他试图用两只手去寻找已经扔掉的刀子，但是徒劳无功。我们俩人开始扭打起来。我的对手是温内图，他那时还从没被打败过，以后也一直都是战无不胜。他的身体像蛇一样柔韧和灵活，肌肉如钢铁一般结实！这时候我本来是有机会说话的。可是我嘴里一直在流着血，当我试图用刺穿了的舌头说话时，发出来的只是一阵呜噜呜噜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温内图用尽所有的力气，要把我掀翻，可是尽管他再努力，还是摆脱不了我。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不断地喘气，而且越喘越厉害。我用手指尖紧紧地掐着他的喉头，他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就这样让他死掉吗？当然不可以！可是当我的手一离开他的脖子，他立刻就抬起了头。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连续击出两拳，温内图晕了过去！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打败他，以前的那次并不算数，因为并不是进行一番搏斗而取得的胜利。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地张开嘴巴，让血流出来，而且外部的伤口也一直血流不止。我正想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我身后传来了一声印第安人的怒喝，脑袋上随即挨了一枪托，随即我就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先是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乎跌进了一座磨房的水轮里。因为我夹在了里边，磨一直动不了。我头顶上一直有水不断流过而发出的鸣响，那种力量一直压迫着我，简直要把我碾碎一般。我浑身都是一种酸痛的感觉，尤其是头和左肩。
慢慢地，我辨认出这是一种半梦半真实的状态。我听到的流水声并不是真的，而我的头之所以会响，是我挨的那一枪托的结果。左肩的疼痛也并不是因为磨房水轮的压迫，而是被温内图那一下打的。我嘴里面还在流着血，好像要封着我的喉咙一样。直到听到喉咙咯咯作响的声音，我才清醒了过来。
“他会动了！谢天谢地！”我听到塞姆喊道。
“是的，我也看见了！”这是斯通的声音。
“你们看，他已经睁开眼了！”威尔·帕克接着喊道。
我睁开眼后看到的景象并没有让我感到欣慰，我们仍然在战场上。周围点着大约有二十堆的营火，大概有五百多阿帕奇人在火边活动着，有很多人都受了伤。我还看到了有许多死人也躺在那里。后来我得知，阿帕奇人牺牲了十一名战士，奇奥瓦人则死了三十个。那些被俘的奇奥瓦人都被皮带紧紧地绑着；唐古阿也不例外，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是全军覆没。
我向稍远的地方望去，看到一个人已经被抽成一个环形，相信你们都能够猜出他是谁，没错，那就是拉特勒。阿帕奇人把他绑成了这副歪歪扭扭的样子，就已经让他够受罪的了，只见他在不停地呻吟着。他的同伴们也都已经死了。他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阿帕奇人要让这个凶手好好地经历一番折磨，然后慢慢死去。
这时，我发现我的手脚都被绑着，我左边的斯通和帕克也是同样。塞姆的脚也用绳子绑着，右手被绑在背后；和我们不同的是，他的左手是自由的。
“真是感谢上帝，你还是醒过来了，亲爱的先生！”他一边用手爱抚地摸着我的脸，一边说着，“你是怎么受伤的？”因为满嘴都是血，我根本没办法回答他。
“把它吐出来！”他对我说道。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但是还没等说出几句模糊不清的语句，嘴里就又充满了血。由于大量失血，我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只能断断续续地回答他们，而且声音小得连塞姆听着都很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