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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乱世前夜

此时的北魏帝国,的确如高欢所说的那样,正处于大乱前夜。

大魏朝好像一艘豪华游轮,看起来依然是那么气派,那么奢华,可船舱底下却早已经千疮百孔。不久的将来,这艘巨轮将会彻底倾覆、沉没,连同船上的这些乘客——那些王公贵族,包括掌舵的胡太后,一起沉入水底,万劫不复。

此时因孝明帝元诩年幼(宣武帝元恪于公元515年去世,元诩即位,时年才5岁),胡太后临朝称制。

胡太后是个才貌双全的美女。

她天性聪明,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她能文能武,箭术也非常高明,据说能射中针孔(叫如今的奥运射箭冠军情何以堪啊)。

她是个女文青,一首《杨白花》打动了许多人的心。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来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这首缠绵反侧、荡气回肠的乐府诗被称为北朝文学的代表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定地位。

如果生活在当代,胡太后这样的女人该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啊!

自古才女最多情,然而在二十多岁的花季,她就成了寡妇,风情万种的美女怎能不向往爱情?千娇百媚的容颜怎能失去爱情的滋润?如花似玉的青春又怎能这么白白浪费?

身为至高无上的太后,她拥有几乎所有的权力,却没有普通寡妇所拥有的权利——再嫁的权利。

老公不可能得到,爱情却不能不要,情人自然也不可少。宣武帝死后,她的情人先后有杨白花(上面这首情诗的主角)、元怿等多名,至于绯闻男友那就更多了。

恋爱中的女人是傻瓜。即使贵为太后也不例外。

也许正是因为胡太后太过痴情——可能是言情小说看太多了吧,所以她的脑袋从充满智慧慢慢地变成了充满浆糊。

作为太后,你可以爱江山更爱美男;但你不可以不爱江山爱美男。因为如果你不爱江山,有人就会来抢你的江山;你爱美男,没了江山你就没命了,哪来的美男?

作为太后,你可以滥情,但不能痴情;可以动感情,但做事却不能感情用事;身体可以乱搞,朝政却绝对不能乱搞——武则天就是这样做的。

然而胡太后不是武则天,她是个痴情的人,感情用事的人,在身体乱搞的同时朝政也乱搞起来了。

反正,在美女才女兼欲女胡太后的治理下,北魏的朝政是越来越糟了。

据说女人都爱两朵花:有钱花和随便花(我老婆的名言)。

所有的女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她们都是女人。

所以胡太后也是这样想的。

她就爱随便花钱,她没有节制地赏赐身边的人,花钱无数,老百姓没有得到好处,国库却渐渐空虚。

胡太后还特别相信佛教,她没完没了地修建寺庙,最著名的是永宁寺,据说永宁寺塔高49丈,约147米左右,一百里外都能看见——可见那时空气质量真是好。

它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佛塔,可能也是全世界最早和最高的摩天大楼——可惜由于没装避雷针,在公元534年被雷电击中烧毁了。

就像某些做传销的人总喜欢说,好的东西要与别人分享。胡太后也喜欢与百姓分享佛教理念。

她下发文件,要求各州都要严格贯彻中央精神,修建五级佛塔,导致百姓财力匮乏,疲惫不堪。

有出手如此阔绰的胡太后做榜样,王公大臣们自然也是穷奢极欲,甚至争相斗富。

高阳王元雍号称全国首富,家里有六千男仆,五百女艺人,一顿饭要吃掉几万块钱,当然也可能是被宰了,不知在哪个酒店吃的。

尚书令李崇和高阳王元雍并列排在全国富豪排行榜首位,但这家伙生性吝啬,也不怕人笑话,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居然说:高阳王一顿饭,等于我一千天的总花销。我好心疼啊,这么多银子。

河间王元琛,上进心非常强,总想取代元雍登上富豪排行榜首位,这家伙爱炫富,可惜那时既没有网络,也没有微博,不能玩自拍,更没法贴图,他只好把各位王爷领进家门,参观他金碧辉煌的豪宅。然后对大家说:“我只恨石崇看不见我。”——石崇是西晋的首富。

章武王元融听了很郁闷,京兆王元继就劝他:你的钱也不少,怎么不开心呢?

元融说:原先我以为只有元雍比我富,没想到还有个河间王。——本来我以为是全国排名第二,没想到只能排第三。

元继幽了他一默,说:你小子就像三国的袁术,孤陋寡闻,不知道世上除了曹操,还有个刘备啊。

元融听了只能苦笑。

小子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富豪榜又名杀猪榜你们知道吗?石崇的下场是死于非命你们忘记了吗?

520年7月,北魏宫廷发生了地震。

胡太后被软禁起来了。而害她的竟然是她最照顾的妹夫元叉和她最宠爱的太监刘腾!

是她亲手把元叉提拔为侍中兼领军将军的!是她把刘腾提拔为侍中、开国公的!——太监担任相当于宰相的侍中,也算是一大奇闻了。

事情的起因是元叉和清河王元怿的矛盾。

尽管元怿是胡太后的情夫,存在比较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但他才华横溢,处事公正,并且没什么架子,礼贤下士,在社会上的声望仍然很高。

而元叉凭借太后妹夫的身份,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元怿为人正直,经常按法律制裁他。

于是怀恨在心的元叉联合宦官刘腾诬陷元怿谋反,杀了元怿;接着生怕胡太后报复(痴情女为了情人是不顾一切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胡太后囚禁在北宫——可怜大美女从此独守空房达五年之久。

之后元叉和刘腾两人联手掌握朝中大权。

刘腾是个文盲,又贪得无厌,喜欢索贿受贿。

他就像天平,谁给的钱多,他就偏向谁。不仅如此,他还喜欢敲诈勒索。

元叉的父亲就是有名的大贪官——全国富豪排行榜前列的京兆王元继。元叉这小子从小就喜欢吃喝玩乐,现在大权在握,更是沉迷于酒色,他不喜欢夜总会的职业选手(现在好像有些有钱人也好这口),喜欢四处搜罗民间美女。而他这人也并不挑食,只求多不求精,只重量不重质,只要稍有点姿色的他就不放过。

对于处理政事他没什么兴趣,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卖官,这是联合他的守财奴父亲一起干的。想当个郡、县小吏,都必须献财送货才能成功。

上行下效,各级官吏都更加变本加厉地贪污受贿,盘剥百姓。

在元叉和刘腾这两名首相联合执政时期,吏治腐败,政事怠惰,纲纪不举。朝政每况愈下,民怨越积越深,怒火在百姓心中燃烧。

大魏朝早已成了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足以引起毁灭性的爆炸。

北部的边防六镇便是这个火药桶的引线。

当年北魏为了防范北方的柔然,沿着边境线设置了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由于那里地广人稀,就派遣鲜卑贵族的子弟前去居住和镇守,拱卫当时的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

六镇距离首都不远,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相当于明清时期为拱卫北京设立的天津卫。

当时的六镇地处鲜卑文化圈的中心,又受到首都经济圈的辐射;居民也大多身份显赫,提干、升官都属于优先考虑对象,拥有六镇的居民户口是非常光荣的。

然而好景不长,五世纪后期,孝文帝带着首都平城的鲜卑贵族,南迁洛阳,同时大力实行汉化改革。

从此以后,北方六镇一下子失去了拱卫首都的作用,从天子脚下的名城变成了天高皇帝远的老少边穷地区。

六镇的居民从此被称为府户,地位直线下降,朝廷甚至把六镇当成了罪犯的流放地——高欢的爷爷当年就是这么来的。

对六镇原来的居民来说,从贵族豪门变成了贫民寒门,从将军变成了奴隶,从凤凰变成了鸡,这种落差实在太大了!

更要命的是,原来他们同族的很多子弟,已经南迁到了洛阳,依然显赫,依然富贵。

南迁的哥哥是吃香的喝辣的,六镇的弟弟却只能喝西北风;南迁的哥哥是名车美女、高官厚禄,六镇的弟弟却是无名小卒、食不果腹;南迁的哥哥生活在人间天堂,六镇的弟弟却生长在人间地狱!

相对于南迁的子弟来说,他们就是个屁,甚至连屁都不如,因为没有味道!

失落写在六镇居民的脸上,仇恨刻在六镇居民的心里。

因为他们感到:这不公平!

孔子说: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公平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准则。

美国独立宣言的第一句就是:人人生而平等。

不能不说,没有对南迁鲜卑和六镇鲜卑公平对待是孝文帝汉化改革的一大败笔!

其实,北魏朝中不乏有识之士。尚书令李崇(也就是那个小气鬼兼大富豪)的长史魏兰根就对李崇提出,要把北方六镇改为州,把六镇居民从府户改为平民,提升六镇居民的待遇,解决六镇居民的就业问题和升官问题。

此建议可谓一针见血,魏兰根可谓富有远见!

李崇深以为然,于是上奏孝明帝。

然而,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公鸡永远也不会下蛋。毫无意外的,醉生梦死的北魏朝廷对此置若罔闻,依然像鸵鸟一样的淡定,彻底失去了亡羊补牢的机会。

很快,报应就来了。

公元523年,六镇,这根火药桶上的引线被点燃了!

点燃火药桶的是怀荒镇(今河北省张北县)的镇将于景。于景出身于鲜卑一流贵族(鲜卑八大姓之一的勿忸氏,孝文帝汉化后改为于氏),而且是曾经执掌朝政多年的尚书令于忠的弟弟。

他因为反对元叉,而被贬为怀荒镇镇将。

于景平时自命不凡——其实是眼高手低,他此时的心情非常郁闷。

想想自己从中央贬到边疆,从风花雪月的洛阳贬到荒凉偏僻的怀荒,从美女如云的首都到如今只能看到粗野的鲜卑村姑,这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太受不了了。

这狗屁地方,一点也不热闹,就算在大街上裸奔都没几个人看!

南迁的鲜卑贵族汉化程度颇深,喜欢吟诗作赋。他有点多愁善感,估计一直在念叨“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或者“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老子我在怀荒镇当冤大头……”

正好这时柔然入侵,大肆骚扰。城中百姓饥荒,于是纷纷要求于景开仓放粮。

于景这人出身贵族,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道体恤百姓,加上情绪本来就不好,于是没好气地说:没看到老大我心里正烦着呢。告诉这些屁民,没有国家命令,不能放粮。

饥民们群情激奋,忍无可忍——人在饿肚子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信你看再乖的小孩饿极了也会大哭大闹。

而这些桀骜不驯的鲜卑人此时就是一群饿狼。

他们干脆冲到于景家中,杀了于景夫妻,分了仓粮,起兵造反。

我很欣赏一位伟人的一句话:不唯上,不唯书,要唯实。于景显然没机会听到这句话,他是只唯上,不唯实,从这一点看,我觉得他死得不冤,这是不重视民生者应得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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