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敌工部李部长同师侦察科长回来了,几个人将杨林带来的情报详细做了研究。过后李部长安排了一顿晚饭。搞来四菜一汤,在杨森看来这已经是非常的奢侈了。但李部长有他的道理,他说这顿饭于公于私绝对都说的过去。于公:天津地下党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把情报送了出来,为感谢地下党的同志,一顿饭菜又何足道?于私:自己的战友十年之后在这天津前线兄弟重逢,枪林弹雨、血腥风雨之战友情兄弟谊,几个馒头又算得了什么?
李部长在爽朗的笑声之中做了这顿饭的“总结报告”:
“我是你们的领导、大哥、同志加战友,今天请诸位吃这顿饭略显寒酸,等革命胜利了,你们再来找我李大哥,我一定要破费破费,在大酒店里请你们吃上一顿,喝它个天昏地暗、一醉方休!聊上三天三夜,睡他一周。不过今天咱们只能以茶代酒,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向全国进军的号角已经吹响,蒋家王朝在人民解放军的炮火声中走向灭亡!让我们并肩做好最后的冲刺,汇师在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天!”。
送走了二弟杨林,杨森带领警卫员小王连夜赶回了团部。
敌人钢筋水泥构成的天津外围防御工事、环城碉堡群在我军的强大火力攻击之下被逐渐荡平。纵横交错的交通战壕直接逼近护城河下。陈长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绞尽脑汁、苦心经营,花费如此大的力气精心构筑的天津外围防御工事,就这样被“共军”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东野各纵队在城下严阵以待,只等总攻命令一下达,解放天津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能不能尽快的拿下已经不需要去考虑了。
某团前沿指挥部。
张团长,杨森副团长,李政委,一营长高林,副营长王声,一连长李大奎。副团长杨森怒气未消,言语犀利。
“你们还是不是主攻?还要不要这个主攻?”杨森的目光直逼高林,王声。
“当然要!”高林低声的嘟囔着。
“你给我拿什么去主攻?”杨森冲着李大奎一瞪眼,提高了嗓门:
“你们把老子的本钱都拼光了,拿什么去主攻!靠你们三个去攻城?扯蛋!”杨森一指王声的鼻子吼道:
“你是第一次打仗吧?打完天津,看老子咋收拾你!”
高林几个人笔直的站在团长、副团长的面前,心里不服气但却大气不敢喘,感觉到委屈但也不能辩诉。高林是三个人的头儿,心说,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咱吧?
“副团长,我确实有失误,但这——”
还没等他说完,杨森马上把他的后半截话堵了回去:
“但是什么?
高林马上不再言语,副团长在气头上,说啥他也听不进去,干脆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挨弹吧。
“我不止一次的跟你们说过,打仗要用脑子,动脑子懂不懂?”杨森一指王声的脑袋。
“这里不是四平街?更不是锦州城?是天津!李大奎,你他妈就会这一招是不是?火力掩护——往上冲!你就当这一撇子活的连长?王声你还会点别的不会?”
副团长杨森铁青着脸蛋子,话中带刺,言辞苛刻,同时也在深深的自责,这几个人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到现在能全怪这些弟兄们吗!张团长深知其中的缘由,马上接过话头:
“高林,杨副团长批评的很对,你们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总结经验教训,总攻的命令随时都可能下达。做为主攻部队,总攻还没有开始你的连队,炸几个碉堡就黄瓜打驴——去一半子这怎么能行?你们拿什么来保证攻城部队的战斗力?我从预备队再给你们调一个加强连,马上回去进行布置,准备战斗。”
“是团长,副团长!”高林三人转身回了自己的部队。
望着三个人的背影,副团长杨森长叹一口气,心想,这他妈的李大奎,简直就是一个二杆子,比他娘的王声还王声。
“杨森哪,虽说在这次战斗中王声指挥欠妥,但是这家伙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响鼓还须重锤,你找他再细心的谈谈,不必过多的责备,知错能改,点到为止吧。”
“好吧,团长,我也是着急呀!这大战在即——”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是咱出关之后的第一次大仗,师首长对咱们寄予厚望,把主攻的任务交给咱们团,就是对我们的最大信任,一定要打好这一仗!”
“团长,我到各营去检查一下战斗的准备情况。”杨森起身就要往外走。张团长用右手往下一按,示意他坐下,还有话要说。
“杨森,咱俩从45年出关至今,在一起快五年了吧?”张团长望着副团长杨森。
团长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让杨森感到满头的雾水,他疑惑不解的看着张团长,心说,今天团长咋想起了这事?这可是从没有有过的,杨森答道:
“五年了,咋啦团长?”
“杨森,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津战役也许是咱哥俩在一块打的最后一仗了!”
听了团长的话杨森吃了一惊,马上问道:
“团长,你要走?”
“是的,几天前在师部开会时,师长找我谈了话,要调我到师里去工作。高副师长已调纵队司令部了,我本不想马上告诉你,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可还是憋不住告诉了你。咱哥俩出生入死、白山黑水,几年前怀德一战,若不是你增援的及时,我早已经上阵亡将士的名单了!”
听了张团长要调走,杨森的心里一动,眼圈发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他舍不得团长走,他不但是自己的上级,更是自己的兄长。但团长是提升了,人往高处走吗,这是组织上对团长工作的肯定和重用,更是上级对团长极大的信任。
“团长,老大哥,说心里话,咱舍不得你走,从出关之后,咱们大仗小仗打了不下几十次,咱们团伤亡的战士总数也比现在全团满员人数多!今天这条通往胜利的大道上,铺满了烈士们的尸体和鲜血!四平保卫战中,你带领部队把我从炸塌的砖头瓦块下扒了出来,让咱拣了一条命;三下江南战役中,由于我过低估计敌人的实力,带领王声连队,同敌人一个营打了半天,还是你带领高林给咱解了围。老大哥,要说起这些事情来咱哥俩一天一夜也唠叨不完。张大哥,上级调你到师里工作,这是组织上对你的重用和信任,兄弟支持你!只是别忘记有时间来看看小弟。”
张团长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老弟,也有些依依不舍。杨森在他眼里绝对是一个可塑之才,这次还是他向师长推荐自己的职务最好由副团长杨森来担任。杨森这些年来,由连长到今天的副团长之路,是同自己一路走过来的,一路打过来的。
他从十六岁参加革命,从冀中转战东北,现在又打到平津,十年战火十处伤,一路枪声一路血!从一个战士磨练成为一个团级指挥员。他机智,勇敢,敏锐,果断,刚强,善战;他的作战组织能力在全团无人能比。在四平战役中,他和王声两只冲锋枪把敌人一个排堵在了一栋楼里,大部分敌人都被消灭!因此自己骂了他一顿,也是唯一骂他的一次。他的缺点也是明显的,脾气暴躁,有时过于自信,这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力和决策力,不利于同志们之间的团结。
“杨森,你的组织和作战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你善于观察,敢于决断,勤于学习,勇于拼搏,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这在全团乃至于全师也是有目共睹,自不必说。有一点我特别要提醒你,就是你要改一改你的暴躁脾气,要冷静在前。自信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过于自信就是缺点了,傲慢和轻视是战争胜利的天敌。很多战争的成败,往往都取决于决策者头脑中的一闪念,是刹那间的事情。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完全正确,但作为战场上的优秀指挥员,冷静、泰然和敏锐是必不可少的。”
对团长提出的意见杨森是能够接受的,这个毛病自己早已经有所察觉。有时也在极力的克制自己,尽量不要发脾气,避免矛盾冲突,但是一遇到具体问题,就难以控制情绪了。用政委的话说叫:缺乏涵养性。不过政委有一句话让自己难以接受,在党委会上批评杨森缺乏共产党员的必然修养。
对这句话杨森有他自己的理解方式,什么是修养?对损害人民的利益和党的形象的现象,不闻不问是修养吗?对违犯战场纪律和无视命令的现象熟视无睹是不是修养?杨森认为,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最大的修养就是以党的利益为重,以大局为重,党的利益高于一切。关键的时刻,敢于为共产主义事业献出自己宝贵生命而在所不辞。那些贪生怕死,见到炮声就往后躲的人,你能说他很有共产党员的修养吗?
“团长,我会尽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你批评的很对,这个意见我虚心的接受。只是——”
张团长似乎看出了杨森的心理活动,即刻转换了话题:
“政委这个人,政策水平是满高的,原则性也很强,毕竟是抗大出身吗,不像你我这等土包子,没进过学堂,大字不识一箩筐,人家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在今后的工作中,还是要积极的配合,一如既往,搞好全团的工作。”
张团长对杨森寄予厚望。对于团长的叮嘱,杨森自是铭记在心中,但杨森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来看这个问题,则认为团长还是多虑了。李政委是团党委书记,而自己是副团长,党委委员,在各项工作上自然是去积极主动的配合,这点组织原则,自己还是有的。杨森自然无法理解张团长的心思。
张团长则不能把自己调师部任副师长和杨森继任团长的事情告诉他,因为要等天津战役结束之后才能由组织上来公布,他只能言尽于此。
“团长,这些年来我的为人和品德你最清楚,有时咱是有些固执,但关键时刻咱还是能顾全大局的,政委是我的上级,我会积极主动的配合他和新团长的工作,保持和发扬咱们团的光荣传统。”
张团长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好吧,你到一营后,通知高林营长到团部来一下,参谋长的工作你不宜长时间兼任,高林几年来的工作还是可圈可点的,杨森哪,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我就欣赏你这股子‘牛’劲,组织上会适当的给你压担子的,好好干吧。”
“是,团长,我马上到一营去。”
杨森离开了团部,往一营走去。张团长的一番话让杨森若有所思,他预感到张团长的调升,将会给团里各级领导班子带来大的调整。这也许是战争状态之下的必然结果吧?前仆后继吗,这个词用在这里也未尝不妥。
对天津战役,东野各纵队围城攻城部队准备的相当充分,从围城开始到肃清外围防御阵地,倒是费了些手脚和时日。进入攻城阶段之后,在我解放军强大的攻势之下,天津守敌一败涂地,顽抗不到三十个小时便土崩瓦解了。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将陈长捷所率领的十几万兵马和所谓的固若金汤的城防工事一举荡平!使华北敌尊傅作义最后的一点幻想彻底破灭了。国民党逐步走向衰退和灭亡是大势所趋,历史之必然,傅作义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沼泽地。1949年1月22日北平和平解放,历时两个月的平津战役胜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