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四七年上半年在东北战场上，东北民主联军拉开了对国民党军队进行战略反攻的序幕。同时也是国民党军队在整个东北战场上走向衰退和灭亡的开始。一九四七年五月，东北民主联军对盘踞在东北几省的敌人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夏季攻势，“前指”决定先拿下四平，继而控制整个东北。
四平的战略位置对解决整个东北战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四平位于东北平原腹地，北临长春，南靠沈阳，是中长、四梅、平齐三条重要路线的汇聚点，是东西南北的十字路口，所以也就成了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去年四、五月间震惊中外的四平保卫战打了整整一个月，抗击了十多万敌人的进攻，最后民主联军主动撤出了战场。
“今天咱们是故地重游！前指命令兄弟纵队把铁岭以北，长春以南，中长路西侧分散的敌人据点已清理干净，四平已经孤立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了尽快拿下这个东北的要塞重镇，前指命令咱们几个纵队十几万人马将四平团团包围起来，报去年一箭之仇的时刻到了。”团长大手一挥，兴奋之时随后又告戒大家决不可轻敌：
“四平的守城部队是国民党的王牌部队71军，尤其军长陈明仁，在国民党军队中是个能征善战的将领，是和郑洞国齐名的远征军名将。他的部队训练有素，又依仗着四平城区工事坚固，所以我们一定要把他当做一个硬骨头来啃，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轻敌的结果往往就是失败！杨森，你们营战前准备的怎么样了？战士的情绪如何？”团长向坐在对面的杨森问道。杨森的一营作为团主力攻城部队，这是杨森费了很大劲才争取到的，来之不易，所以他们营上上下下都攒了一把劲，士气旺盛。杨森马上回答：
“团长，我们准备完毕，这是一场硬仗，战士们参战的热情非常高，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杨森非常坚决的说。散会后团长把杨森叫住，对杨森非常严肃的说道：
“杨森，你要管好你的拼命‘三郎’，要是指挥员都被敌人打趴下，谁来指挥你的部队？作战勇敢只是一个方面，还要学会利用各种有利的环境条件，减少伤亡，尤其是那个王声，我每次见到他都是那个熊样子：胸前挎支冲锋枪，腰里插一把驳壳枪，刀子插了两把，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的是啥不知道？他已是连长，要注意军风军纪，咱们不是土匪队伍！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团长看似很生气的样子，但又叮嘱道：“作战时要多动脑子，我知道他们几个都是你的手下爱将，好好打！”
“是团长！”
杨森明白团长一番话的意思，团长是非常爱惜自己手下干部和战士的，尤其是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兵，同他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和战友之情。其实团长对杨森和其手下的连长们不满意之处就是，每打一次大仗后就有大小不等的挂花，见面时你看那个狼狈样子吧，头上缠着绷带，胳膊上吊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的。就好像自己的部下很不禁打一样。杨森知道团长是个很要面子之人，他决不希望自己的营长、连长们都战死在沙场，都成残废而退出战斗。每每失去一位老战友团长都非常悲痛，总是重复着那句话：兄弟走好，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忘不了你们的亲人！
六月十四日下午，杨森带领部队按照命令进入指定的作战位置。
十几万大军兵临四平城下，将四平城池围个水泄不通。几百门大炮昂首指向四平，四平这个古老而悠久的要塞城池，一时间被笼罩在血腥和恐惧之中。天公不作美，下午突然间下起大雨，战士们都隐蔽在战壕里耐心的等待着总攻的命令。杨森一直不停的同各连连长进行战前的最后接触。叮嘱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杨森跟随一连，也就是王声的连队。教导员跟随三连，是高林的连队。
傍晚时分，大雨渐渐的停了下来，根据战斗经验杨森预感到总攻时刻快到了，心想要不是这场不长眼的倒霉雨，老子早他妈的进城了！就在这时，突然炮声大作起来，杨森看一眼手表：八点整！联军的炮兵部队首先向敌人发难，杨森昂头向天空望去，万炮齐发，炮声震耳欲聋！一发发炮弹、带着愤怒的咆哮声，划破夜空飞向四平城头和各军事目标。
炮弹划过夜空，似彩带飞舞煞是壮观。看到如此的情景，杨森多有感慨！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在战火里摸爬滚打，以往所经历的多是敌人的炮弹在自己的头顶上霸道而过，在自己的工事里狂轰乱炸；而今天这划光道道，交相映辉，炮声隆隆，催人振奋，大长了我民主联军的的志气和威风！我们有了自己强大的炮兵集群，有了足以震撼整个东北战场的炮兵纵队。
战士们无不感到兴奋和自豪。大家磨拳擦掌，真是太过瘾了，锤他个稀巴烂，炸他个底朝天。等炮击过后一鼓作气攻进四平城，雪去年今天的失城之耻！杨森刚把水壶送到嘴边，王声凑上前来一把抓过去，猛往下灌一口：
“营长，这他妈倒霉的鬼天气，还冷飕飕的呢！”
刚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风一吹浑身很不舒服。王声胸前挎一支冲锋枪，肩上还斜挎着一把驳壳枪，跟了他六七年的那把锋利匕首插在绑腿里。还是过去侦察兵的打扮。
“王声，腿上的伤咋样了？”
杨森问道。前几天同敌人打了一个遭遇战，王声的腿肚子让子弹给开了一道槽。
“没事！营长，狗抓猫咬的算不了啥。”王声大咧咧的说。
“不能大意，这次不同以往，城里的建筑物体比较结实，敌人武器装备精良，要多动动脑子，死打硬拼谁都会，干部战士打光了，你拿什么来完成任务？战士们的情绪咋样？”
杨森在提醒这个拼命三郎之余，对自己这个勇敢有余而谋略不足的二秆子连长有些担心。王声看一眼杨森没有说话，似有不情之言，嘟囔了一声。杨森不高兴的看了王声一眼，都他妈啥节骨眼上了，还嘟囔个球。
“有话就快说，不说就憋回去，嘟囔个屁！”杨森冲王声喊了一句。
“战士们那是没的说，就是你老人家给咱弄去的那个二排长，把71军说的邪乎了，什么骁勇善战常胜军，让老子给噜了一顿！竟他妈长敌人的威风，灭咱们的志气！”
“是那个带领一个排投诚过来的人吗？”杨森警觉的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就是那个逃兵！”王声气愤的说道：“地主崽子，能打啥仗，熊种一个！”
杨森知道这个二秆子又犯上了牛脾气，这种倾向不利于团结。
“啥狗屁话！王声，老子可告诉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可是毛主席说的！你这种糊涂思想可要不得，大战在即，要团结一心，全力以赴；你小子可别给咱捅漏子，小心咱收拾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杨森瞪了他一眼。
“王声，人家既然能带领一排人马投到咱的队伍当中来，就是咱的阶级兄弟，是一家人了，你这个当连长的就是个老大哥，要有个大哥的样子！明白吗？你这儿出了毛病，让大家怎么看你？在这一百多人里你是老大，你做不好怎么服众人？耍毛驴子个性不成！”
杨森还就是怕王声在这里出问题，战斗频繁，伤亡过大，战员补充跟不上，投诚、解放过来的人员良莠不齐。杨森随时随地都在帮助这几块料，还有一个高林呢。打仗那都是没的说，没的挑，但这思想工作自己和教导员可没少下工夫。
“营长，这个俺懂，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熊样子，跟个娘们似的——”
“好啦，人有百性，各自各通！今天这又是一场硬仗、恶仗”。杨森注视着前方的炮火。
四平大地在震动，各建筑物在晃动，倾泻而至的炮弹爆炸所引起的强大冲击波，使整个四平城池在抖动。（近20万军队在伟大国土上的一个弹丸之地进行了长达半个月的殊死拼杀；也许是历史的巧合，也许上帝有意安排一年前的今天与一年后的现在，还是这两支军队，还是这两个将军，为了整个东北的前途和命运，为了两个不同的结果，不管是正义压倒了邪恶，还是邪恶战胜了正义，付出的代价都将是鲜活的生命和血流成河！这就是千古不变的永恒定律）。
二
炮声渐稀，炮火在延伸。延伸的炮火弹着点都落在了四平市区内的主要军事目标上；城墙和城楼上已经被联军炮弹炸的面目全非。顷刻间联军各纵队攻城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墙扑了过去；但是却遭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敌人的轻重火力通过墙壁上的射击孔，竭力的在封锁城墙外面的开阔地带，妄图阻止联军部队的进攻。
突击部队暂时受阻，但是进攻并未停止，战斗仍在继续，联军的重武器在尽最大力量去压制敌人的火力点。又有一组火力点被打哑了！杨森的手枪柄攥出了汗，不是紧张而是焦虑！攻城的部队伤亡很大，前边倒下一片，后边的又冲了上去。攻城部队冲的急，守城的敌人阻击的更猛烈。双方在焦灼的状态之下拉锯了一段时间之后，城墙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冲——”
杨森挥动着手枪带领王声等人向城墙冲了过去。冲进市区之后各连队迅速抢占了有利的地形和建筑物。一步一步的向市区里推进。战斗远比杨森所想像的要艰难和残酷的多。进城之后部队就同敌人展开混乱的巷战。这巷战和奔袭战、阻击战，阵地战截然的不同，真是天壤之别！敌人占据了楼房，店铺，院落。敌人在暗处，联军战士们在明处，用杨森的话来说就是，稍有不慎就变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杨森组织部队一个院落一个院落的往里打，每抢下一个店铺，一座楼房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进展缓慢且伤亡很大。打到第四天上各个连队之间就失去了联系，杨森、王声带领战士们占领了一栋两层的楼房。这是一个杂货店铺，主人早已经不知去向。王声付出了十四个人的代价才把它攻下来。实际上里面也只有一个排的敌人。王声手下一个作战勇敢的班长也牺牲了。
“王声，伤亡情况怎样？”杨森问道。
“营长，算上你我，还有72个人，8个重伤号！”
王声气恼的说道。进展的速度缓慢，都好几天了，才打进去这么一段距离，连队已伤亡一半。这让杨森非常的懊恼，尽管知道这是一场恶仗，也为此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没想到竟然恶到这种程度！还不知道其它连队打的怎么样？这仗打的太他妈的憋气！杨森望着对面的楼房在想对策，这种红砖楼房也他娘的着实坚固，手榴弹扔在上面也只能崩下一小块渣来。黑土地烧制出来的玩意还真结实。王声走过来站在杨森的身边。
“营长，你看对面的楼房很坚固，敌人的火力一定很强，咱左前邻是一家不小的酒楼，敌人在街道两旁形成了相互交叉的火力网，杀伤力很大！”
“是的，只要战士们一冲出房子，就会成为敌人的靶子！王声你想办法和占领街道对面店铺的兄弟连队联系上，让他们压制住咱们旁边这家酒楼里敌人的火力。”杨森命令道。
“是，我马上派人过去。”
王声跑下楼去。杨森继续往前观察，前边大约一百五十米处有一座过街天桥，天桥前边不远处是一座三层高的楼房，那里肯定是一个敌人的指挥部，又是一个红砖楼，杨森在沉思着。
“营长——”王声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兴奋的说道：“联系上了，这下好办了，对面是他娘的高林那小子！”
杨森也颇感意外，还认为都打散了呢，这不还有两个连在自己身边。忙说：
“他们伤亡怎样？”杨森盯着王声。
“教导员腿被炸断了，撤了下去。他的三排长也已牺牲，他们和咱的情况差不多少！”
王声低声的说。杨森听到教导员负了伤，心里很不好受，教导员是抗大的学生，跟自己很合得来，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工作者。他给部队做战前动员的那种效果让自己望尘莫及。这次让他跟高林的连队一起，也是自己有心安排的，让高林保护好他，这小子他妈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打完仗老子再收拾你个狗娘养的！就在这时一串机枪子弹从窗口打了进来，从杨森的肩上飞了过去。王声端起冲锋枪向对面扫了过去。顿时枪声停止，让王声给打哑巴了。
“妈的只要你敢露头，老子就让你回老家！”王声的胳膊上的鲜血又从绷带里浸了出来。
“注意隐蔽！”
杨森把三挺机枪都安排在窗口的位置上，又让两个神枪手注意对方的机枪射手，然后拎起冲锋枪，给王声做掩护。王声让两个战士把集束手榴弹准备好。在这时敌人就好像猜到王声要出击一样，马上从对面扫射过来，机枪子弹打的门窗框子上木屑乱飞，杨森高喊一声：
“打——”
几挺机枪和冲锋枪向对面的窗口扫了过去，对面的机枪火力顿时减弱了，有两挺机枪被神枪手干掉。杨森马上来到王声身边。对面的高林连队也向酒楼开了火，一时间把敌人的火力压了下去，王声上前猛的把门打开带头冲了过去，就在这时一道火舌从对面二楼扫了过来，只见跑在王声旁边的几个战士，随着枪声倒在地上，王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起身又向前奔去。杨森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端着冲锋枪向对面的二楼窗口猛烈的扫射，最大限度的压制敌人的火力点，王声带领七八个战士冲过了街道，用手榴弹把大门炸开了，战士们冲进一楼，人在跑动中枪口在不停的吐着火舌，一楼内的敌人很快被消灭了。
冲进楼内之后，王声紧紧盯着最里角的那个楼梯口，向其他战士一摆手，要大家不要做声，因为这楼上的情况不明。他娘的，十五个人只冲进来八个，突然从楼梯口滚下两个冒着烟的手榴弹来，
“卧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