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村东边阵地的是伪军的一个中队,敌人以为八路军要从东边突围,坂本马上调集两翼的兵力对东边阵地进行增援,同时命令剩余的部队乘机向村子里推进,想把八路压缩在村子东头敌人的阵地前,做起了春秋大梦。接到坂本的命令,鬼子、汉奸一窝蜂地向村子里猛冲,没有遭到抵抗的鬼子汉奸爬上壕沟向村子里逼近。这时县大队的主力部队在郑华的带领下向村南麻三的阵地上冲过来,和麻三的伪军冲了个对头。
麻三的兄弟们执行的是:只管往前冲不许开枪,违者杀!所以各小队在队长的带领之下快速地往村子里冲去,和县大队形成了交错状态,你来我往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就各奔前程了。麻三和杨森带领队伍冲进村子里马上把肖朋等十几个人接应下来,让二小队长带领十几个人伙同肖朋等人抬着轻重伤员向村子外走去。这二小队长是个机灵鬼,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来历不明,但在这个时候谁敢违背大哥的命令。麻三的话就是圣旨!过后他问麻三:
“大哥那天晚上你就不怕小弟把事情给败露了?”
麻三一瞪眼冲了他一句:“那你的脑袋早就长到狗脖子上了!”
吓得二小队长脖颈子直冒凉气。他很清楚麻三从不放空炮,说话算数、掷地有声,所以兄弟们都服他,敬他也怕他。不过也有让他冲肺管子的事儿,斜眼儿吹了半天牛却把事办砸了。徐顺先是跟在老鬼子坂本屁股后头直转圈儿,斜眼儿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后来徐顺又跑到云中龙身边来比比划划的,他也无可奈何。徐顺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是不能放单儿的。冲进村子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鬼子伪军把村里的乡亲们都砸了起来,挨家挨户的搜查八路军伤员。
徐顺领着几个鬼子、伪军来到一个大院子里,从屋子里赶出几个人来,其中有一位姑娘在火把的照耀下看似颇有几分姿色,这坏种便起了歹心,上前拉住姑娘就往屋子里拖,姑娘大声喊救命并拼命的撕打,几个伪军拉住姑娘的家人哈哈大笑。这斜眼儿一看机会终于来了,他妈的老子送你回老家快活去吧!抬枪就向徐顺扫去,他明明看到几枪都打在徐顺的身上,就连那姑娘也中了一枪。跳下墙来就向麻三报功去了。
哪成想那徐顺真命大,竟然身中几枪都没伤及性命,被担架抬回了县城。麻三这个气呀!心想真是饭桶一个,一晚上就办一件事儿,还他妈办砸了,以后怎么委以重任,牛皮将一个。
四
云中龙坐在伪军大队部厅堂北首桌子旁的太师椅上,铁青着脸,恶眉紧皱、默不做声。右手掌里那一对铁球比平日里旋转的更快了。麻三,许汉,王疤瘌,马全四人分别坐在云中龙的两侧下首。大家都虎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云中龙手里的那对球和大哥的脸色,气氛异常的紧张。从早上队伍撤出田家寨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时辰了,大家进了门就坐在这里没动屁股。早饭没有吃那是自然,因为那时还在田家寨,可马上就到中午了,大哥仍没有让大家吃饭的意思。
在云中龙看来这次的买卖自己可亏大发了,打扫完战场一统计自己的队伍竟然有一百多弟兄们血染沙场!这可都是自己从山寨里带出来的铁杆兄弟!小鬼子他妈的才死了几十个人。这不明摆着让自己的人去当炮灰、挡枪子吗?照这样下去自己的这点家当还能让老鬼子坂本折腾几回?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八路是突围了,在激烈的枪声中突围了。跑就跑了吧,跑了倒也省心,自己才不去关心那么多。不跑硬拼还不是用自己兄弟的命去换八路的命!谁不知道那八路的命硬,几个兄弟的命也换不来一个八路的命,这是大赔本的买卖,只有傻子才愿意干。
可是这坂本老东西能就此善罢甘休吗?很显然八路是从自己兄弟们的阵地上突围出去的,这叫失职!他不免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三中队长马全,此时马全的眼睛也在盯着云中龙,他心里有点害怕和担心,害怕倒霉蛋落在自己的头上,担心坂本拿自己当替死鬼。其实这些都是没有用的,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马全也豁出去了,这脑袋瓜子本来就天天别在裤腰带上。云中龙终于开口了:
“马全你再当着大家的面把早上跟大哥说得话再说上一遍,八路真得没有从你的阵地上突围?”
说这话时云中龙的面色改变了许多、可以说是和声悦气了。马全使劲地往下咽了一口唾沫,瞪着那一对小眼睛、满脸的水锈、一脑门子官司,恨不得把满肚子的委屈都倒出来为快:
“大哥,八路真的不是从我的阵地上冲出去的!”他一拍胸脯气呼呼地说:“我马全敢用脑袋担保!这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也砸脚后跟。八路咋就相中了我那快地盘了,猛打猛冲,我还搭上了二十几个弟兄呢!”听到这里云中龙一摆手示意马全别他妈摆话了,你他妈还有理了?那八路如不是从你的阵地上突围出去怎么跟你干得这么凶?越说越他妈露馅了,简直就是饭桶一个,放跑就放跑了呗,还搭上这么多兄弟的命,这不是两头吃亏吗?真他妈算不过帐来。
“今天这事儿我琢磨着坂本老家伙不会就此罢休,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妈的,怎么老往坡上赶、往劲上逼呢!”云中龙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要是继续这样下去那咱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麻三明白,老鬼子坂本诡计多端,城府很深,他怎会看不出来八路是从云中龙防守的阵地上突围出去的?今天这一关肯定是鬼门关。
“大哥兄弟有句话不知到当说不当说?”麻三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盯着云中龙。
“老三,在坐得都是自家兄弟,但说无妨。”云中龙冲麻三一摆手。
“大哥我看这条路咱们走错了、也走到头了!”
云中龙听罢吃了一惊,马上瞪了麻三一眼:
“老三,隔墙有耳!”
示意麻三不要说这敏感的话题,其实他知道麻三的用意。麻三岂肯放过这个机会,用手在胸脯上啪的一拍、慷慨仗义地说了下去:
“大哥,我麻三站着这么高、躺下也这么长,从跟你之后就没有怕过什么,你让我把话说完,该杀该剐你看着办!想当初咱们兄弟五人攒鸡毛凑掸子、好不容易划拉了千八百人马,却听了二哥的鬼话来投靠鬼子,说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能让兄弟们吃上一口饱饭!可是让二哥这么瞎鸡巴折腾了好几回,到现在兄弟五人死了两个、老四还半死不活。千八百多弟兄们到现在是黄瓜打驴——去了一半子!兄弟们不但没吃上饱饭,连他妈吃饭的家伙都弄丢了!这是何苦呢?难道说咱们非得闹它个血本无归才行吗?真他妈有一天让八路给收拾饭桌子——包了圆——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投错了庙门?”
麻三声情并茂,从眼角里挤出几滴眼泪,说得云中龙和几位兄弟们都低头不语,黯然神伤。这就是麻三所要的效果,麻三观察在坐几位的面目表情,深知刚才的几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云中龙的疼处,他们的心里在矛盾、在斗争、在思考,应该让他们的疼痛再强烈一些。
“光这些吗?不止!刘胜还给咱们戴上了一顶千人骂、万人恨的帽子——汉奸!一出门就被老百姓戳脊梁骨,这不是给祖宗脸上抹黑吗!想一想,大哥、各位兄弟,这是在咱们自己的土地上,还是中国人多!咱们是中国人!现在咱这不是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吗!”
麻三义愤填膺、慷慨陈辞把同杨森商量的意思表达了出来!尽管场合不太合适、意思不太完整。这本应是同云中龙单独商谈的话,麻三今天就着几个中队长都在场把工作一块作了。这不禁让站在门外的杨森捏了一把汗,心想这个麻三呀,也太不讲究策略了,做这样的工作哪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万一出了问题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好在徐顺昨晚被斜眼给打趴下了,否则让他听到这一番话语非把他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可!麻三这是要造反哪!造反咋啦?在麻三看来昨天晚上没一枪把你打死那是他妈“斜眼”笨蛋。
听罢麻三的话云中龙也不得不觉得麻三的话有道理,给他很大的震动。放眼自己的左右,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这让很重情意的云中龙感觉到非常对不起这些弟兄的爹娘。兄弟们的本意是跟随自己闯荡江湖,出来混一口饱饭吃,哪成想连这吃饭的家伙都混丢了!怎不让他颇感内疚。话说到这份上谁又愿意当汉奸?还不是那刘老二自作聪明出得这么个馊主意,不但把他自己坑进去,而且还害了我几百个好兄弟!这就叫自作自受,死了,活该。
平日里云中龙很少出门走动,他不愿意到大街上去逛游,这是占山为王他当大寨主时立下了山规,不许骚扰百姓和抢劫父老乡亲的东西。他自己也是穷苦出身,他知道乡亲们生活的都很清苦,不似那些达官贵人、地主老财。可话又说回来这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他妈的这真是个烫山芋,捧在手里烫得慌,吃又吃不下去,扔掉它又怪可惜的!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上呢?都怪自己没拿定主意,让姓刘的王八蛋给套进去了,真可谓人无远虑而必有近忧。同时云中龙也感觉这件事情非同小可,闹不好要掉脑袋的!马上严肃地对大家说道:
“三弟的话不无道理,这件事情还须从长计议,谁也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别怪大哥手下无情!”
麻三马上把话接过来:
“各位兄弟,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才出此言,如果谁觉得不妥可跟大哥直言,如果背后踢咱的屁股那徐顺就是他的下场!”
听到这里几位中队长不仅面面相觑,立刻明白了徐顺为啥身中四枪而成了植物人。大家平日里都知道麻三哥为人和蔼,虽然一身好功夫但从不专横、显摆,没想到这家伙城府很深、藏而不露,手底下黑。大家都点点头:
“那是自然,咱们都听大哥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哪个龟儿子走漏了风声、大哥你就砍下他的狗头当球踢!”
就在这时传令兵进来报告说坂本太君让大队长和几位中队长马上到皇军大队部去一趟。麻三听过心中一惊,不由得长了草,这不是冲着昨天晚上的事来的吗?是鸿门宴!这老鬼子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根本就不把咱当人看,妈的,此去肯定凶多吉少。但不去显然是不行的,这有把的烧饼在人家手里攥着。
一不做二不休、扳倒葫芦撒了油!干脆,抽出驳壳枪喀嚓一声扳开大机头,其他几个人也照样子做了。尤其马全把驳壳枪弹匣里压满了子弹,他心里明白老鬼子要是兴师问罪的话那他就是给猴看的“鸡”。他娘的反正不能等死吧?老鬼子如果卸了磨宰的驴,过河拆桥——!云中龙见状马上警告大家:
“都不准莽撞,看我的眼色行事,不能因小失大,别忘记咱们还有几百个弟兄在这里!”
五
坂本正在皇军大队部里生闷气。
他烦躁不安地在大队部里一会从南到北,一会从东到西,一会又在屋子里转着不规则的圈子。长筒皮靴子踏得红砖地咔咔直响,蒜头鼻子下边、瓜瓢似的嘴唇上那撮人丹胡子就像扣在嘴唇上边的一个屎壳郎一般,在一上一下地簇动着。翻译官、鬼子中队长、特务队的刘胖子等几个人站在一旁如同枯死了的干棒一样、大气都不赶喘一下。北墙上四个大字:“武运长久”下边那面日本膏药旗的红太阳就像一只狗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在往下滴血。
坂本走到几个人面前突然停下来,把嘴裂得跟瓢似的,一翻那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的小母狗眼睛,只见那屎壳郎向上一爬从嘴里崩出四个字来:“八格牙路!”用小母狗眼睛紧盯着几个不成气的手下,仿佛像X光机一样要看透他们的五脏六腹。盯得几个人心里直发毛,心想今天要出事,因为都知道这个狗屁上司的脾气没个准稿子,喜怒无常,高兴了你踹他一脚,他会竖起大拇指来称赞你是在给他挠痒痒,不高兴时你就是给他舔腚他也认为你那是在咬他的屁股,一刀把你吃饭的家伙给劈下来当球踢。
坂本的眼睛里放射出两道凶光,望着自己这些部下:你们这些饭桶、废物,都是一些白吃饭的玩意儿,一千来人包围住一个小小的村庄,围得像铁桶一般,眼看就要成功,待天一亮就可以收网捞鱼了,没成想让煮熟的鸭子又飞走!真想把你们那朝上的“笨蛋”砍下来。
只见他那握住军刀把的手用力向上一提“唰”的一下将军刀从刀鞘中拔出了半截来,看着几个人吓得缩脖子、闭眼睛的直哆嗦,坂本才得意地又唰一下子把指挥刀送回刀鞘。就在这时云中龙领着几个人快步走进大队部。云中龙在前、几个中队长在后笔挺地站在坂本的面前。坂本冲着膏药旗站着的身子唰地一下子转过来,两只母狗眼睛里暗藏杀机,换了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奸诈面孔和风细雨地说:
“云桑,你的说,八路的哪个的放跑了?没关系的。”
云中龙此刻抱定的态度是一口咬定八路军被已消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坂本说:
“太君,八路的,统统的被我们消灭了的!”
坂本一晃悠那枣壶脑袋、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在眼前连连摆动:
“不、不!云桑,你的明白,八路的在你的阵地上统统的跑了!”坂本用手一指马全:“他的,放跑了八路,良心大大的坏了!”
那手指头向自己的鼻子尖勾了两勾,意思是让马全往前站。看着老鬼子坂本猫哭耗子假惺惺的样子,尽管马全心里打颤、腿打瘭,但还是向前跨了两步立正站在坂本的面前大声说:
“报告太君:八路绝对没有从卑职的阵地上突围!我敢用脑袋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