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麻三告别了杨森和郑华，急匆匆赶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被老爹老娘没鼻子、没脸的连骂带损地闹了个不亦乐乎。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这几年干得这些事儿没有一件是能站的住脚的，用二哥的话说那叫“活该”！挨几句骂是便宜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了，耳朵受点屈总比肉皮子受苦强吧！二老骂够了、数落累了、气也消了不少。老娘亲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三儿啊，以前的事你做也就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来的！说啥都没有用了，咱掀过这一篇子去，说今后的事儿：你可给咱记好，别再干那没屁股眼子的事情，千万不能辜负杨同志、郑同志对咱的希望！别狗掀帘子——光凭那张臭嘴，来点实在的，走一步踏一个坑，这才是老麻家的子孙。”
麻老爷子还想教育儿子几句：
“三儿，你原来在咱老麻家人心中也还算个能拾得起、放得下、踹一脚响当当的汉子，可过去的这几年却干了些让爹娘瞧不起的活儿。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就打鬼子去，也替咱老百姓出口恶气，你看人家杨同志、郑同志，让人挑大拇指啊。论年龄人家可以说是你的晚辈，可人家干的那些事比你强的百倍有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爹没说错吧？三儿，你一定要好好跟人家学着点，爹知道你也是个有血性的人，能说到做到，心高气熬，那你就做几件让爹娘也露脸挂光彩的事儿！只要你认真的去做，你就一定能做好，爹想信你。我和你娘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可别让我们闭不上眼啊！”
老爷子的几句话让麻三心痛得和针扎一般，眼里的泪水转悠了好几圈他愣是没让它掉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让爹娘看轻了自己。咱麻三也是一个上顶天、下立地的男子汉，不鸣则已、一鸣就让他惊人！说服大哥把队伍拉出来投奔八路军，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这叫林冲雪夜上梁山，这是让你们逼的！小鬼子我操你姥姥的，咱战场上见高低！麻三在趴着拉屎——暗使劲儿！不由得豪言壮语就溜达出来：
“爹娘你们就瞧好吧！你儿子不是孬种，我不干出个样来就不回来见你们，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算个球啊！”
好样的！这才是我们的儿子！麻老爷子很是受用，冲麻三一笑：
“君子一言！”
麻三见老爷子笑了，晕乎得找不到北了，这可是老爹爹今天头一次开脸、晴天，马上说道：
“快马一鞭！”
爷儿两会意的笑了。
麻三没敢在家久留，当即告别老爹娘连夜赶路，快马加鞭，第二天傍晚时分赶回到陈家庄。来到据点大门口就感到有些不对劲儿，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出事了？自己才离开多一会呀，就他妈给老子翻了盘子？只见据点里空荡荡的，往日里那种人气没有了。来到院子里就见一个值班班长跑过来报告：
“队长出大事了！队副带领兄弟们奔了田家寨，坂本太君和大队长在那里包围了八路军的县大队，从早上打到现在，大队长传过话来，说你要是回来后马上到田家寨去，他在那里等你。”
伪军班长的话让麻三大吃一惊，这突入其来的消息让他手足无措，就像没有准备的人突然挨了一拳一样被打懵了。也就是说伪军大队和鬼子大队的一千来人包围了田家寨，既然打了一天八路也没有突围出来就说明八路的兵力不占优势。自己刚刚站到八路这边就他妈赶上这样的事情，这真要老子的好看啊！既然投靠了八路咱就是八路的人。
麻三头皮发柞、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怎么办？越急越想不出办法来！他妈的，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一时间感觉到喘气都不畅快了，左手抓住衣服领子使劲一拽，领口扣子吃啦一上声掉在地上！把心一横，抓起马鞭子，拉过马来叫上几个兄弟飞身上马，顾不得许多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自己的一百多弟兄都在田家寨，见机行事吧。
身后的这四位兄弟都是从山寨里跟出来的，枪法好、胆子大，人也机灵，不过有两个是他妈大队长安排进来的，实际上是徐顺的狗腿子，好在没出啥乱子，敢来监视老子真是活腻歪了，否则自己早就收拾王八蛋了。心中不由得一动，这徐顺王八蛋肯定也来了田家寨，坂本来他敢不来吗！他这是找死呀，撞到老子上得枪口上，黑灯瞎火的等着挨黑枪吧狗日的。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阎王爷那里已经把你狗日的名字给勾了！活该，这就叫报应。
麻三等五乘快马在通往田家寨的公路上急驰着，隐隐约约地听到枪声和爆炸声。麻三的心情也随之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的中队占据了什么位置？杨队长、郑队长他们是否已经在村子里？就在这时前边的公路上出现两个人影，随着快马的飞驰两个人影逐渐的变大起来，这两个人不是在走而是在跑，尽管如此几匹快马已冲到近前，将两个人围在中间。麻三还没有看清楚来人面目时，一个伪军突然大声喊叫起来：
“队长她是八路！”随后就听见拉枪栓的声音。麻三一机灵拉缰绳转到两个人的面前一看不免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麻三何许人也？眨眼间拔枪在手甩向马上的两个伪军：“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声，两个伪军扑通扑通摔下马来。麻三翻身下马冲自己那两个心腹喊到：
“把这两个狗日的拖到沟里去，将衣服给老子扒下来，快！”
那两个伪军一人拉一个死尸向沟边拖去。心中不免在嘀咕，今天大哥这是咋啦？二话没说就将这两个小子给宰了！真够邪行的，也许这两个小子平时太拔横，总认为自己是徐副官的人，背靠大树无人敢动你！这下可好，让大哥当山鸡野兔子给办了！活该，敢在咱大哥身上动心思那不是腚眼拔罐子——作死吗。麻三上前拉住杨森的双手激动地说：
“杨队长、郑队长可见到你们了，我正愁不知咋办好哩？”
按说杨森、郑华比麻三从麻家庄早走了几个时辰，应该先到田家寨。问题是他们二人提前弃马而行，步行了十来里路，并不知道田家寨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听到一阵阵急促的枪声，便加快了脚步，没成想跑着跑着就被几匹快马圈在里边，就见麻三抬枪撩倒两个伪军，就知道发生了状况。杨森马上问到：
“你这是——”
“杨队长、郑队长，坂本和云中龙在田家寨包围了咱们县大队，从早上打到现在枪声持续不断，不知道情况怎样？我接到云中龙的命令就往这里赶，正没主意，遇上你们就好了，看咱们该咋办？”
麻三急匆匆地说。从听到田家寨传来的枪声杨森和郑华就感觉到不妙，但却没有想到问题竟到这么严重的程度！陈大队长怎么会让这么多敌人给包围了呢？马上问麻三：
“鬼子伪军一共有多少兵力？”
麻三即刻回答：“有千八百人吧！”
问题是相当严重的，几天前自己离开这里时田家寨只有县大队的两个连，双方激战了一天，不知道伤亡如何？杨森注视着麻三灵机一动，看来只有从麻三这里打主意，夜间从麻三守卫的阵地上突围，这也许是唯一的出路。杨森坚定地说：
“咱们就是豁出性命去也要把陈大队长他们接应出来，麻三哥这回就看你的了！要是不敢你早说话！”
麻三一听急了，这不是瞧不起咱麻三？脑袋掉了不就碗大的疤瘌吗：
“杨队长，咱麻三可从来没含糊过谁，你们要是信得过我麻三咱今晚就把天捅它个窟窿！”
“好！麻三哥，兄弟就欣赏你这种硬汉子的劲头，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听听？”
听了杨森的话麻三很是受用，八路军如此的信任自己，那咱就好好的表现一番不能给老爹娘丢脸。
“那好，你们二位穿上那两个混蛋的衣服，刚才他们认出了郑队长，所以我把他们放倒了！咱们先到阵地上去，待把情况弄清楚后再研究突围的计划，天无绝人之路，有咱们几个人和我这一百多兄弟们还怕撕不开一个口子把村里的队伍接出来？”
杨森感觉麻三的思路是对的，马上点点头说：
“就这样！”
麻三马上叫过那两个为军来让杨森和郑华换上伪军的衣服对两个手下说：
“知道老子为啥送他们上西天吗？”
两个伪军摇了摇头，心想就是知道也不敢说呀，谁知道你现在哪块云彩下雨，说得不对了轻者挨一顿鞭子、重者躺在沟底下那两个死鬼就是榜样！干脆给你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言语，没毛病吧？麻三一看这他妈就对了：
“臭嘴，乌鸦嘴！谁再敢他妈胡说八道我就把他当哑巴卖了，跟他俩一样！”
吓得两个人一哆嗦，亏得没言语，今天大哥是疯了，一句话、一个屁都别放了，狠狠地点点头，五个人上马向田家寨奔去。
田家寨突然成了众矢之的。这是让所有庄中之人意想不到的。县大队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今天凌晨隐蔽岗哨突然发现敌人的时候整个村子就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敌人能出动这么多的兵力突袭田家寨就足以说明是有备而来。令陈子扬费解的是自己竟然还在睡梦之中就被鬼子伪军包围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今天这事儿来得有点蹊跷，侦察兵出身的他甚为恼火，他是个反侦察能里很强的人，在他记忆中何曾有过这等记录，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田家寨是个很古老的寨子，如果从空中俯视的话这就是一个大洗脸盆子扣在一个高坡之上。这是一个很少有很特殊的圆形庄子，村中的房子和院落基本上都是连在一起的，虽然在“脸盆子”的东南西北都有通向村外的道口，但也没有像普通村子那样的大街道那么宽敞。不知是从哪个朝代起在这“圆盆子”周围挖了一条两米多深的环形水沟，水沟早已干枯、淤了些泥土，只剩下不到一人深了。
从地形上看这是一个易守难功的村庄，一千来鬼子汉奸从早上打到晚上，三百多八路军战士凭借有利的地形同数倍于己的敌人顽强的对峙着。老鬼子坂本忘想凭借优势兵力和强大的火力冲进村子，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奏效，除了打完带来的炮弹和在村外环形沟边丢下一百多具尸体外没什么收获，直气的坂本哇哇大叫。这条沟也就成了天然的屏障，它离村子里院墙虽不过只有二十几米远。敌人都龟缩在这条天然的战壕之中，再也不敢冒然地往上冲了。同样县大队也冲不出村子，因为敌人以这条沟为依托用轻重火力封锁住几个出口，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只要村子里的人一露头就会成为敌人轻重机枪的靶子。
天渐渐黑了下来，夜幕降临，枪声也渐渐地稀疏下来。激战了一天的田家寨被笼罩在硝烟弥漫之中，县大队长陈子扬同两个连长蹲在一个比较高的房子顶上向村外观察敌情。二连长肖朋脑子里还在转悠早晨的事情：
“大队长，俺就觉得今天这件事来得有些邪行、蹊跷，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鬼子包围了？一点预感都没有？我看肯定是咱们内部出了毛病！”
三连长李良是个炮筒子：
“这个混蛋，让老子抓住他非把他点天灯不可！这也亏得是在田家寨，要是被围在别得村子里那还不被敌人一勺子给烩了？真娘的憋气，大队长咱们趁晚上突出去！”
李良说得不无道理，今天要是被围在其它的村子里免不了有一场血战，结果就很难想像了，当然最坏莫过于同敌人同归于尽。陈子扬果断地说：
“准备晚上突围！一定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等咱们出去后再跟老鬼子坂本算总帐。”
二
战斗一天下来双方互有伤亡，县大队伤亡五十来人，主要是在敌人的炮火中伤亡居多。敌人也在寨子周围丢下一百多具尸体，那是老鬼子坂本命令向村子里拼命冲锋的“战果”。此时此刻坂本也没闲着，在距离村庄一百多米远的一片小树林里召开军事会议。
坂本是日本一家士官学校的高才生，对战术理论颇有造诣，自从早上突然包围住田家寨子就宏图满志、不屑一顾了。认为这小小的村寨子、弹丸之地何惧之有？消灭这几个土八路那还不是探囊取物吗！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的坂本那把这“脸盆子”放在眼里，我炸碎你，填平你，烧掉你！没有想到轰轰隆隆地打了一整天，把带来的炮弹都打光了也没把村子炸平、没把八路消灭。其结果就是在村子周围丢下一百多具尸体而已，这不仅让他大恼其火。
他很明白，土八路最善于打夜战，晚上肯定会有大动作，绝不能让这伙土八路跑掉，今天晚上一定要加强警戒，待明天援军和弹药补充足后一定把这股土八路消灭掉，震我大日本帝国军威。今晚一定要把田家寨围得像铁桶一般，连个兔子也不能让他跑出来。云中龙率手下的几个中队长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听了坂本的训话不免心中有气，让老子的人给你去当炮灰、挡枪子，你他妈算什么玩意儿！那庄前阵地上躺着的尸体多数是自己的弟兄们，云中龙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听坂本用半生不熟、生硬的中国话在排兵布阵，用手一指南边和西边：
“云桑，你的兵力的，这边、那边的干活，八路的放跑的，通通死拉死拉的！”然后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拉锯的动作。
“皇军的，那边、这边的干活，土八路明天统统的消灭！”
用手一指北边和东边，然后两只大手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恶狠狠地说：
“晚上，统统的睡觉的不行！”
云中龙心想，去你妈的，什么玩意儿，带领几个中队长来到南边的阵地上气呼呼地吼到：
“你们都他妈把招子放亮了，瞪圆了，别他妈竟往枪子上撞！老子这点家当都他妈让你们这帮王八蛋给折腾光了！咱可说好了，谁他妈把自己的兄弟们打没了，你这个狗屁队长就卷铺盖卷滚蛋。”
麻三也赶紧上来帮腔：
“大哥的话在理儿，咱把兵都带没了还要这顶破帽子干鸟用！八路的枪子没长眼睛咱们可是带着眼睛来的是吧！”
